看着小不点没有往日活泛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牧野抬手摸了摸心口,说不出的郁结之气凝聚在心头。

  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家伙,怎么会知道在自己熟睡的时候,他口中的“好哥哥”“好队长”都做了些什么的事情!如果他知道了, 还不知道得多厌恶自己吧……

  牧野垂下头, 一向桀骜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惶恐和无措。

  感情这事他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且不说挑什么时机表明心意, 什么时候在一起合适, 光是等栗子开窍就已经很漫长了……何况就他俩着身份, 往夸张了点说,还有可能发展成饱受社会诟病的职场恋情。

  难, 他太难了。

  而仿佛还活在梦里的栗迟昕并不觉得自己讲话有什么毛病。

  毕竟以前也没少叫过,好哥哥什么的,小小年纪黏起人来什么话都说得出口。而且似乎开窍后意识到他对牧野超出友情以外的心思,这种话说得反而更顺嘴了。

  对深哥都从来没敢这么叫过, 对队长他可是铆足了劲开始甜言蜜语。

  反正他也不急着了解队长的心意, 反正他现在只要能和他做队友就好,反正他还有直播间广大cp粉……如果牧野能在这期间意识到他栗迟昕这点隐秘的心意, 那么完全O98K。

  只是, 在他还没有老老实实和牧野开诚布公之前,对不起, 他觉得他还能苟。

  下楼后才发现已经日上三竿,入秋的阳光披着院外黄叶的同款色彩洒进基地。

  栗迟昕纳闷, 以往稍微熬一次夜都不会打乱他的生物钟, 怎么闹钟一响就能睁开眼睛的自己居然这次轻轻松松就被一场重感冒击溃了早起的意志?

  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嚯, 谁把他定的闹钟取消了?!

  转念一想, 似乎除了牧野,也没人敢做出潜入他们的卧室改他闹钟的事情……为了让他多睡一会还真是煞费苦心。

  栗迟昕头一回安分守己地BaN没有去烦牧野,把手机放回口袋,摸着饥肠辘辘的小腹抬脚就往厨房走。

  灶台上有阿姨放在保温盒里的煎饼,他徒手卷起一片塞进嘴里,闲不下来地往训练室跑。

  刚进训练室就收获到小姐妹的一双白眼。关萌的红毛盘了一个丸子头,小小只的,在电竞椅上,像只玩偶似的,可是那一副要吞了自己的模样让他登时摸不着头脑。

  “谁欺负我们小萌姐了?”栗迟昕咀嚼着煎饼,待完全吞下去,大喘一口气,“谁欺负你你跟我说!”

  “然后呢?”红毛玩偶仰头问他。

  “我我我我……我换小号喷他!”

  关萌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完又板起脸,满脸写着不高兴:“你先喷一个我看看。”

  “喷谁?”说着栗迟昕撸起袖子,“我从小在游戏里喷人不带脏字,交给我您放心!”

  “喷你自己。”

  “……哈?”认真的吗?

  栗迟昕歪头想了想,一脸诚恳的模样:“姐姐,祖宗,咱哪儿得罪您了?昨天不是还在天命圈里嗨得不像话嘛,我怎么您了?”

  “你少和辫哥学那贫死人不偿命的京腔了,蹩脚的一比。”关萌嘴角动了动,从身后抽出一场白纸,在他面前疯狂抖动,就差没糊在他脸上,“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栗迟昕凭借着自己极好的动态视力,在上下飞舞的薄薄纸片上艰难地辨认出了属于关萌的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小组赛观战分析”。

  咦?

  一旁看似伏案写作实则趴在电脑桌上打盹的温笛缓缓抬起头,红着眼睛看向他:“哥们儿今早还没睡醒呢,就被老牧耳提面命地拿着你的笔记让我们观摩学习,说什么BC组的比赛日我们不仅要看比赛还得写心得……”

  不是,他就是随手记了一下,队长咋还布置上作业了呢?

  “三泰教练居然还说这个方法挺好的,让我们现在就看昨天的比赛回放复盘!!!”角落里的赵焕宇快把圆珠笔的笔帽都扯坏了,向栗迟昕投来了一个幽怨的眼神,“还说如果我写的是韩语必须要用中文做一篇口头汇报……”

  疯了吧?啥玩意儿啊?他就是想为战队做点贡献嘛,没想着成为全队怨念的对象啊!

  “栗子,我问你,你上学的时候是传说中的学习委员吗?啊???看个比赛你整那么多笔记是想怎样?花花绿绿的还那么整齐?!”

  关萌叼着笔从椅子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在学校就是问题学生的她看到疑似“优等生”就来气,仗着老师的偏宠为所欲为的那种学婊更是恨得她牙痒痒,此时才发现,自己身边居然就有这么一个笔记漂亮的人神共愤的队友!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虽然栗迟昕很想这么回答,但是他毕竟也是休学一年还考上首都A大的人好伐!现在不兴藏着掖着那一套,他就是聪明嘛还不能让他装个B了?不装都对比起他们ZB战队的名字!

  栗迟昕一面心里委屈,一面又叉腰得意:“学习委员没当过,但高三模考倒是有那么一次考的比我们班学委好,嘿嘿。”

  “???”

  “再说一句?”

  “求你回去休息吧!”

  训练室里自尊心受到打击的三人组暴起把他赶了出去。

  成功在训练室装完x拉完仇恨的栗迟昕钻进厨房热了一杯牛奶,刚出来就碰上从玄关回来的东哥,脸上带着特有的社交笑容,推了推眼镜悄悄打了个哈欠。

  “来客人了?”栗迟昕伸长脖子,一个人影都没看清。

  “咱俱乐部的官博,过来确定一下之后的工作。”

  祝老板的俱乐部有众多战队,官博运营组分了不少小分队专门负责不同的游戏,ZB战队官宣的那段时间是从其他组调来的人,而现在人气上去了,也慢慢有专门的团队负责宣传了。

  工作细则说的很清楚,官博无论是来基地拍照还是采访,亦或是随队出去打比赛,都不能干预选手的正常训练。所以这些人来也悄悄来,走也悄悄走,只有在队员们的空闲时间才能抽空完成他们的工作任务。

  “我说怎么看队长在上面换衣服呢,他不会刚被采访完吧?”栗迟昕好奇地问。

  “可不是嘛,这人不讲究,还是我按着他的头让他换了件适合见外人的衣服。”

  见过牧野帅气私服的栗迟昕咧着嘴:“那得看他在谁面前讲究……阿嚏!”

  比如卢老师……见老妈的时候这个日天日地的队长也得收拾成乖小孩的模样。

  哎!他怎么自作主张能把自己闹钟取消了!要是他醒得早还能看到队长正经穿衣的模样呢!

  东哥听着他浓浓的鼻音和喷嚏,心疼地把自己手里的保温杯递给他:“穿这么少就下来,还想不想好了?来,多喝热水,吃点东西赶紧上楼继续躺着去。”

  栗迟昕嘴角抽动:“吃完就躺那不成猪了……”

  “猪的身体都比你健康呢!烧退了没?药吃了没?出汗了没?快回屋躺着去!”

  “……”

  栗迟昕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盯着天花板。

  他只是想下楼透透气!怎么楼下的人都把他往上赶!

  他只是感冒啊感冒而已!又不是伤筋动骨一百天!怎么还不能下床了?!

  “嫌委屈啊?”牧野兢兢业业地给他冲好药剂递过来,待栗迟昕伸手接过去,顺手拍了拍他的头顶,“好好养病,比想其他有的没的都好。”

  栗迟昕视死如归地将药一口闷了,咕咚咽下去后,低头长长叹了口气:“可我是真的脸黑,不是吗?天谴圈让大家游戏体验都不好,不是吗?”

  牧野听不得他这么卑微的语气,拉下脸,顺势坐在栗迟昕床边,逼着他对上自己的视线。

  咚咚。

  咚咚。

  队长俊美的大脸在自己眼前放大的瞬间,栗迟昕不可避免地听见了自己震天动地的心跳声。

  屋里只有他二人,安静得不像话,万一队长听得见他这不安分的心跳呢?他瞳孔缩了缩,扯着被子就往后缩,企图拉开和牧野的距离。

  看着他退后,牧野不自觉地伸手按住了他,像猫捉耗子似的,一掌扑到对方疯狂逃避的肢体。栗迟昕感到一阵吃痛,手指动了动,这才发现整条小臂都被牧野死死禁锢着。

  “……你最近怎么回事?”牧野皱着眉头,用力拍了拍栗迟昕那疯狂想要抽离的双手,“除了训练总是心不在焉的,现在又在这儿胡思乱想些什么?”

  “我……!”

  话到嘴边又生生吞下去,栗迟昕目光躲闪,偷偷移开视线,心想,总不能说我在想你吧?这也太酸太恶心太矫情了,说不出口说不出口。

  牧野挑眉,质疑地看着他:“怎么着,这年头还有你这个口无遮拦的小话痨不敢说的话?”

  有啊!怎么没有!栗迟昕梗着脖子,看着牧野泛着光的眼底,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你……在怕我?”

  问出这个问题时,牧野自己都把自己吓了一跳。

  从入队以来就从来没在他面前怂过一次的小不点儿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副……患得患失的模样?栗迟昕只在他面前示弱会让他心里有那么一些喜悦,可看他在自己面前流露出怯意还真的是少见。难道是他对栗子不够关心所以没有察觉到什么情况吗?不应该啊?

  栗迟昕摇摇头,没说话。

  “说话。”

  平时废话不是很多吗,怎么连看都不敢看自己?

  “不怕。”

  认识你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怕你?明明怕的是自己心里那份不清不楚又怕暴露的心意。

  牧野捉摸不透眼前的小家伙在想什么,想了想沉声说道:“听着,栗迟昕。我不否认天命圈会给这个比赛带来多少幸运成分,但从来没有认为你是一种拖累。你知道那句话怎么说,电子竞技菜是原罪,拥有天命圈的照样能被按在地上摩擦,不是吗?”

  栗迟昕头埋得低低的,他不是不知道,他都懂!昨天深哥那通电话打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差不多释然了。可谁知道他自己一生病就这么敏感脆弱,丢人都丢到牧野面前了!

  “既然不怕我就抬头看着我。”牧野声音中带了几分严肃,“和笛子上手这个游戏以来我几乎很少刷在圈外,他们说我是天选之子,我没什么实感,觉得那都是玄学,直到遇见你。”

  栗迟昕回想起刚开始和队长组排一刷圈就自闭的情形,不由地划开一个淡淡的微笑。

  “你不应该觉得自己倒霉或是什么,反而是我应该谢谢你。”牧野平时慵慵懒懒,此时一字一句却无比认真,“是你让我渐渐意识到,比起每一次提心吊胆地乞讨天命降临,一不留神就被天命圈抛弃的残忍,我更喜欢从来没有拥有过天命圈的眷顾。”

  和同伴一起生死时速,一起实现所有疯狂的落点和转移路线。明知每一次都会是铺满荆棘的道路,却依旧斗志高昂地谋划着杀出一条血路。

  这才是身陷绝地,这才是绝处求生。

  没有栗迟昕,他不会看见这样的世界。永远在高枕无忧中获胜的滋味,或许真的不适合他。

  栗迟昕万万没想到他是这样想的,哪怕是陆深偷偷给自己听的牧野的语音里也没有这样热血而刺激的深意,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牧野,这个随意披着一件队服的男人落在他眼里仿佛沐浴在金光中,披荆斩棘般从血坑泥沼中走来,犀利的眉眼间是尘封已久的桀骜和睥睨。

  他好像看到了当年的牧野,年轻而轻狂的牧野,让他时至今日都难以忘却、为之倾倒又萌生爱意的牧野。

  情不自禁地,栗迟昕抬起双手覆在牧野的眼睛上。那些或犹豫,或纠结,或惶惶不安,或被迫等待的心情一时间都被他抛在脑后,触碰到牧野的那一刹,仿佛整个灵魂都幽幽叹息。双手,双臂,双肩,无一不在微微颤抖。

  牧野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一瞬间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屏息等着小不点儿下一步动作的同时,满心怀疑他是不是又高烧反复烧糊涂了。

  “队长。”

  “嗯?”

  “野哥。”

  “说。”

  “好哥哥。”

  “……”

  牧野刚想告诉他,不要随随便便这么叫,下一秒满肚子的话都被迫咽了回去。

  栗迟昕双手顺着他的眼睛慢慢游走到耳后,接着是脖后,突然将他扑了个满怀!

  领口洗衣皂残留的清香和浓郁苦涩的中成药混杂在一起飘进他的鼻腔,他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只听见栗迟昕在耳边小声说:“队长,你看,我真不怕你。你如果不讨厌,我甚至还敢蹬鼻子上脸做更过分的事情。”

  “???”

  作者有话说:

  回来了!电脑坏了才修好QUQ

  这两天刚考完试改完论文,暂时歇两口气,争取之后隔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