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栗迟昕的吃惊, 温笛、赵焕宇和牧野明显对这个结果淡定很多，即使是每一场全力以赴的训练赛，都不能决定最终决定胜负的正式比赛。
而全队最兴奋的人当属关萌。小姑娘第一次参与有这种高水平的职业选手的战局，手心的汗还没褪去, 欣喜之情就跃然脸上。
这场来之莫名的胜利让这位涉世未深的年轻队员对自己的能力瞬间产生了怀疑, 而怀疑的结果，则是从“只是嘴上说说我可能比野神牛逼”过嘴瘾, 发展成了“我可能是真的很强”的盲目自信。
简单说来, 就是飘了。
本来栗迟昕也在自信过度的边缘试探, 可进入第二场训练赛，关萌明显失去节奏的状态让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用余光瞥了眼左手边的牧野。
只是到了两眼就看出来，牧野的脸色从训练赛中途就开始变得不好看，为了控制自己不冲关萌发火，甚至吃掉了过去一周都没有动过的巧克力。
栗迟昕心里一惊, 瞬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赶紧收起自己心中那点喜悦，清了清嗓子不动声色地提醒着关萌。
“萌姐, 你这枪压得队长得哭了。”
只是关萌本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 满不在乎地说：“有吗？刚才就是这么带走隔壁战队的朋友的。”
这种飘飘然的状态一直持续到训练赛结束，尽管DBQ战队因为时间安排只参与了一场就先行离开, 也并没有磨灭关萌心中的躁动，就连晚饭时分也在碎碎念着：“我天, 我要给我爸打电话, 我居然赢了冠军队吃鸡了？！”
栗迟昕扶着额头, 心说不妙, 在桌下轻轻踹了踹关萌的小腿, 让她赶紧收敛一下自己的情绪。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一踹竟踹错了人！
牧野正啃着排骨，突然感到腿上一阵微痛。他放下筷子，抬眼，目光敏锐地寻找踢他的罪魁祸首。只见栗迟昕端着碗筷遮住脸，身体微微晃动的同时对着关萌挤眉弄眼。他只要晃一下，牧野就能感受到小腿上的力度多了一分。
“……”这什么力度他是不是没感觉啊？萌萌可是个女孩子，经得住他这么踢吗？
牧野把吃干净的骨头放进垃圾盒，不动声色地往里收了收自己的长腿，只见栗迟昕一用力，蹬了个空，差点把头栽进碗里。
……这倒霉孩子。牧野心底叹气，起身，拿起湿巾擦了擦手，绕到栗迟昕背后，轻轻把手放在他脑袋顶：“别踢了，把你队长踢残了你来负责啊？”
栗迟昕猛地抬起头，怒视着仿佛没事人一样的关萌，瞬间脸色惨白！难怪她半天没反应，合着自己一直踹的人是队长啊？！
关萌茫然地看着栗迟昕和他身后的牧野：“你俩玩什么情趣呢？”
“……”栗迟昕气绝，不是你，我能干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
牧野此刻没心情听这暧昧不清的话，关萌今天的态度实在让他忍无可忍，尤其是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毛病，就在这里调侃他。
他拉下脸，严肃地说：“一场训练赛就让你不知道几斤几两了？”
栗迟昕第一次见这样语气冰冷的牧野，或者说，入队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看见牧野端起队长的威严鞭策队员，整个餐厅的气氛似乎瞬间凝固，空气停止流动，温度也一下降到了冰点。
栗迟昕如坐针毡，一动也不敢动，他似乎都能感受到牧野的怒意从胸腔源源不断地释放出来，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人在兴头突然被浇了一盆冷水，关萌怔住，直白的话语让她顿感无措，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个突然凶起来的队长，她即使再后知后觉，也能分辨出这种凶和平时是不同的。
队长是真的发火了。
她身体一个激灵，意识到了这个可怕的事实，眼睛瞬间变得泪汪汪的。
关萌倔强地咬着嘴唇，努力憋着眼泪，一边不想让人嘲笑她是个小哭包，一边仰头对上牧野没有情绪的冰冷眼神：“我怎么了？我几斤几两队长你还不清楚，还等得到现在这样问我？”
不是所有女孩都愿意示弱，女孩也不是所有时候都想娇软可爱，哪怕在这个时候，她也想维护自己的自尊心，不愿意轻易被人指责得体无完肤。
温笛用眼神示意赵焕宇先离开这剑拔弩张的漩涡中心，自己则趁着冲咖啡的时候，拍了拍牧野紧绷的肩膀，让他冷静一点，正要说什么，女朋友一条消息就把他叫走，重色轻友的本质暴露无遗。
栗迟昕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尴尬地横在两个狙击手中间，压力横生，感觉似乎下一秒就要端起枪瞄准对方了。
“你一定要这样吗？”牧野皱眉，“调整一下情绪，不然我们没办法继续沟通。”
关萌从小到大都是被捧在手心里宠爱的小公主，哪里听过这些冷言冷语？她满含委屈地看着队长，气鼓鼓地留下一句：“我也没办法跟你沟通！”转身跑了出去。
牧野正要抬脚追上去，栗迟昕蹭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正视着牧野往外冒火星的双眼，手指攀上牧野的手臂，拉住了他。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栗迟昕苦笑了一下，“你知道吗？如果不是她激动过头了，我差点就成了另一个她。”
牧野被栗迟昕轻轻拽着，似乎瞬间被顺了毛，心头涌上一种想要摸摸他脑袋的冲动，硬生生克制住，在身侧攥紧了手。
“你也和她一样吗？”牧野沙哑着嗓子问。
栗迟昕点头：“刚赢的时候确实……开心极了，但转念一想就从梦里醒来了。”
“你都能醒来，她怎么就执迷不悟这么久呢？”
“因为我注意到了你的心情。”
栗迟昕拍了拍牧野的肩，侧身从他面前走过，两人贴合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栗迟昕的唇几乎是擦着牧野嘴角耳边而过。
牧野原本还在恨铁不成钢的心情中，现在心跳无端加速跳动，偏偏这个小不点儿毫不自知，还扭头对他扬起灿烂的笑意：“我来萌萌说，你放心吧。”
*
走出餐厅，栗迟昕脚步顿了一下，光顾着和牧野说话，他都忘了留意关萌往哪里跑了。站在原地挠了挠头，就看见温笛靠在墙上手指飞快地发着消息。
“笛哥，看见萌萌了吗？”他问。
温笛摇头：“没注意。老牧没事儿吧？”
栗迟昕：“没事儿，你帮我劝劝他，别那么大火气。”
温笛蓦然，心想，栗子这语气怎么这么奇怪？这俩人真没在一起吗？！他是万万不敢去向牧野确认的，只好答应下来，转身朝屋里走去。
栗迟昕正犹豫要不要上楼看看，就看见赵焕宇从训练室拎了关萌的外套朝他走来：“她在院子里，听说晚上有雨，你们快点进来。”
栗迟昕接过衣服，在玄关顺手拿了一把伞，就去了院子。老板财大气粗，基地也有前院后院只分，后院是小花园和菜地，还有唐旭东闲来无事养的锦鲤，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前院的秋千了。
找到关萌的时候，她正坐在秋千上，抱着双膝，把脸埋在膝盖里，一动也不动。
“要我帮忙吗？”栗迟昕把外套搭在关萌背上，双手握住秋千两侧的麻绳，在关萌放松身体点头的瞬间，向后一拉，推向最高点。
荡起来后，栗迟昕挨着旁边的秋千坐下，脚蹬着地，象征性地摆了两下，他不太喜欢这种游戏，就像海盗船，从最高点到最低点时的那种失重感，或许对别人来说是享受，而对他来说是折磨。
关萌也没心情玩，荡了几下就坐正，低着头，不敢看栗迟昕，小声说：“队长让你来的吗？”
栗迟昕抬头看着月亮，回她：“不是，是我自己要求来的。”
“你也觉得我错了吗？”关萌抬头看他，眼里尽是迷茫。
“你没错，队长也没错，虽然他冷水泼得有点狠，但都是为了我们队好。”
“你不用替他说好话，你们发的糖还不够多吗？”关萌噘嘴小声吐槽，语气弱了下去：“所以只有我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我说了，你没错。”栗迟昕纠正道，“你没有经验，当然，我也没有。只能说是年轻新人的心性，算不上错。”
关萌语塞：“……你可以再直白一点。”
“你飘了，浮躁了。”栗迟昕有求必应。
“……”
他接着说：“训练赛不作数的。即便是全力以赴去打，你研究到的对手，也只是所谓训练赛中的对手。我也早该意识到这件事情告诉你的。”
“什么意思？”
“我们没有和他们交过手，才急于通过训练赛去获得一些情报，可未必都是准确的。LT训练赛执着跳N港，比赛时也有可能就不跳了。实力越强的战队越老奸巨猾，真真假假的训练赛，有很大一部分时候都是在演你，当真就输了。”
关萌目瞪口呆：“这么狠！”
栗迟昕耸肩：“这话本来是队长该说的，他想让你冷静一点……”
说到这儿，栗迟昕想到刚才出门前听了一耳朵牧野在厨房冲温笛撒气：“职业不是儿戏，我他妈不能看着他们因为一时膨胀而在正式比赛掉以轻心！”
他笑着继续：“可你俩似乎都不够冷静啊。”
关萌看着栗迟昕，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忍不住掉了出来。
栗迟昕柔声宽慰她：“队长其实没有生你的气，他在自责，怪自己不会好好说话，怪自己没有早点把这件事告诉你。其实也不怪队长，你看他这么厉害，还是第一回当队长呢，何况还是第一次和女队友相处，分寸很难掌握的。”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关萌抽泣着，鼻涕堵塞着，一抽一抽地说，“我说队长的事情。”
栗迟昕愣住，随即笑了出来，他的笑容落在关萌眼中，是比月色还要皎洁，比星辰还要亮眼。
“我就是都知道啊。”栗迟昕眉眼弯弯地看着她，又抬头看向远方，“你知道吗？很多事我比他想象得要懂很多。”
我知道队长也曾经，和你同样的原因，像你这样哭过，在没有人的角落，只有网线那端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