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笑眯眯的从霞儿身前的碗里抓了一只炸元宵塞进嘴里,道:“还要多谢霞儿姐帮我引见这等前辈高人啊!”

  齐霞儿淡淡道:“想必你应该知道,有些心思一旦开启就会如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当你跟我说出要创造自己的天命,就像捅开了一层天窗,你我就都不能再回头了。”

  徐清感叹道:“人心本就如此,若是未曾想过也就罢了,但一旦心里开了一道缝隙,再想阖上可就难了。”

  齐霞略有些无奈的叹道:“既然不能回去,就只能向前走下去了。如今你的修为太弱,名声也小。修为只能你自己努力,我也不能帮你。至于名声,我倒还认识些修真同道,正可借机带你一一拜访。也不指望真的成为至交好友,至少让他们知道徐清这个名字。若日后你一旦有些惊人之举,则能立刻名动天下。”

  徐清道:“多谢师姐关爱。”

  霞儿微笑道:“你也不用谢我,我如此帮你,也想看看底是你创造出了属于自己的天意,还是被那无情的天意吞噬!”

  徐清淡淡笑道:“师姐会看见的,也许还比你预想的要更精彩呢!”

  霞儿道:“希望如此吧!”说罢起身就出了饭馆,道:“今日去岳麓山过夜,等明日顺道再去衡山拜访。现在追云叟白谷逸大概也在珠帘洞,成都慈云寺时你们应该见过了。还有白雀洞的金姥姥也有许多时日未曾见了,听母亲说顽石大师伤愈之后也没回山,一直在白雀洞将养身子。锁云洞的岳琴斌虽然出身五台派,但太乙混元祖师死后,却不与群邪同流合污,也算旁门著名的修真,你也可去登门拜访。”

  徐清惊道:“想不到一座衡山竟然就有这些剑侠修行!”

  霞儿笑道:“这有何奇怪,也是你自己孤陋寡闻,衡山乃是五岳之秀,七十二绝峰,正是方圆千里之内的灵气汇聚之地,修行之人又何止这些!只是其余皆不入流,大凡的都不用理会罢了。”

  徐清随手丢下了些散碎银子,估量着一顿饭钱只多不少,也赶紧随着霞儿出去。只等二人走的远了,那开店的老板才敢过来收了银子。百姓大多迷信,这点老板刚才一看见他们二人一兽,就觉不同凡响,又听什么仙剑、正邪、天命的词汇,还真以为是碰上了神仙。但斗升小民平日拜神虽然殷勤,但真遇上了反倒敬而远之。

  再说徐清和霞儿出了长沙城,就见一条湍阔水急的大江洪流北去,绵亘直上,楔入洞庭。江心一片沙洲突兀而立,上面郁郁葱葱的尽是绿意盎然的橘子树,只可惜时令未到,尽是青果。南北通商的货船接成了长串,将湖广岭南的稻米送入长江水道。尚有七七八八的捕鱼小舟,零落江上,夕阳沉下,雾起江心。再往西去不过百十丈就是岳麓山,此山虽然只是南岳余脉,山峰也无高险,但山中坐落的‘岳麓书院’,始于唐末,盛于两宋,乃是著名的千年古院。从古至今,多少文人骚客,慕名前来瞻仰文风。岳麓山因书院而闻名,其名声之大,甚至更胜于四方名山大岳。

  此刻暮色闵冥,山峦苍然,山间烟岚与江上雾气连成一片,隐隐笼罩群峰,更显山中有灵。霞儿轻车熟路,带着徐清直将飞剑落在山间。只见山坳上头,一眼清泉“咕咕”涌出清水,积出一方七八丈许的小水潭。后头的翠竹茂盛成林,其间掩映着一处清雅精致的小屋。见那小屋紧靠山石立着,青沿斗拱,木柱白墙,建造的甚为精致。唯一令人疑惑,就是那屋子实在太小,恐怕仅能容纳一张小床,一方书桌,就再无立足之地。

  徐清不由得心中疑惑:“若此处乃是铁蓑道人的居所,容他一人居住已堪堪勉强,我与霞儿再来却到何处借宿?”

  就在徐清心下疑惑时,却见那小屋门户从里头被推开了,走出一个小老头来。穿了一身蔵青布的褂子,面容古拙,双眼半阖,隐含精光,竟然就是前时曾在碧筠庵见过的追云叟白谷逸!他看见二人却微微一愣,笑道:“哎呀!这不是齐家的大丫头么!呵呵,徐清小友也在呢!这时什么风竟把你这丫头给吹到这来了?”

  齐霞儿笑道:“见过白师伯,今日与师弟下山游历,在长沙玩的迟了些,就想到铁蓑道友这讨个住处,却没想到师伯也在做客。”

  白谷逸笑道:“哦?你这丫头竟也知道出来游玩了?”说着又望向了徐清,煞有其事的道:“莫非是让徐清小友给拐带出来的?”

  徐清一听,心中暗笑:“上次倒没看出来,这白谷逸还真是说话没谱,若是换个旁人敢如此说话,恐怕霞儿早就一剑劈过去了。”

  霞儿也知道追云叟口无择言,不与他计较,道:“前日听母亲说师伯也在衡山,刚才霞儿还跟师弟说,等明天上珠帘洞拜访,却没想到就在这遇上了。恐怕你老人家又上铁蓑道友这来,讹人家好酒来了吧!”

  白谷逸毫不在意,笑道:“你这丫头就是聪明,一下就看透了我老人家的那点盘算。”

  正在说话这会功夫,却见天上忽然纵下两道青潺潺的剑光,正也落到了附近,只看见一男一女两个人影现身出来。为首的是一个十七八岁模样的极美少女,穿了一身鹅黄色的素花霓裳长裙,玉乾广带,飘逸如仙。再一细看,肌肤如雪,身段袅娜,眉如罥烟,眼似星琼,鬓发蝉緔,清新如兰,便与霞儿放在一处相比,竟也不见逊色几分。只可惜眉宇之间仿佛有股郁结之气,照的颜面晦暗,失了几分明丽的艳色。女子身后跟了一个身材高大,却不苟言笑的男子,看其恭敬之态低人一等,仿佛是个仆从杂役。但看其剑光精纯,修为不弱,竟是什么能让一个修真者,甘心与人为奴?

  那少女一见白谷逸,赶紧屈身道个万福,微笑道:“侄女见过白师伯了。”

  白谷逸笑道:“好啊!想不到这些年你这小丫头竟也成个大姑娘了,你家师父可还好?”

  那少女却脸色一僵,勉强的笑了笑,敷衍道:“托白师伯的洪福,师父他老人家一切安好。”虽然她那不自然的神色一闪而逝,徐清还是从中察觉出,这少女恐怕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师父的事情。只是还不知此女究竟是谁,倒也懒得多管闲事。

  那少女见礼之后再望过来,看见齐霞儿立时眼睛一亮,微笑道:“还未请教这位姐姐如何称呼?小妹武当石玉珠,这边有礼了。”

  霞儿却见不得人初次见面就故作亲密,姐姐妹妹的乱叫。徐清就整天间‘霞儿姐、霞儿姐’的唤她,就让她够烦的了,怎奈何那就是个滚刀肉,霞儿也奈何不得他。见了别人她却不曾多留脸面,淡淡道:“皆是同道修真,可不敢妄作尊大,便可直呼我齐霞儿就是。”

  那少女微微一愣,恍然道:“原来是妙一真人的千金,小妹在此见过齐道友。”她也看出霞儿不愿理人,也不自讨没趣,又望向徐清,道:“想必这位应该也是峨嵋派的道友,不知是哪位前辈的高足?”

  徐清微笑道:“在下徐清,正在醉道人门下修行,见过‘武当派’的石道友。”说道‘武当派’时徐清刻意缓慢了语气,细细打量着石玉珠的脸色变化。果不其然她眼中神光略微一闪,却没逃过徐清的观察。徐清心中暗道:“这女昆仑石玉珠乃是当今武当派中,最精绝秀美的人物,听说深得半边老尼的宠爱。这美貌的小娘子究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居然一听到‘武当’二字,竟会连连心神失守?”

  石玉珠好整以暇道:“原来是徐清道友啊!小女子早就听闻道友大名,前翻慈云寺道友孤身独闯,威慑群邪,当真是我等后辈弟子的典范,佩服佩服!”

  徐清微笑道:“道友言重了,在下修为低微,此般诸事皆恰逢其会,可当不得典范美誉。”

  要说起来齐霞儿不愿与人亲近也就罢了,为什么徐清却要称呼石玉珠为道友,而不称师姐或师妹呢!毕竟正道门派弟子见面时,大多都亲近的称呼师兄弟,只有不曾相视的陌生人才称呼道友,这其中却还有些说道。

  要说武当派本来是修真界一等一的门派,其兴盛之时的风光,也不会比如今的峨嵋派差多少。甚至当年的长眉真人的师父之一樗散子就是出自武当派。但如今这曾经辉煌一时的道门大派却早已没落,甚至谈不上是个纯粹的正道宗门!

  当年张三丰飞升之后,武当派五大长老中,心明神尼与灵灵子坚持正道。而郝行健、林莽、李琴生三人却堕入邪道,与门下一干败类勾结外人,将好好干武当山弄得乌烟瘴气。后来心明神尼与灵灵子得到宗门前辈所遗的《炼魔剑书》,合炼九柄太乙分光剑,清理门户。只有郝行健事先知机,且为恶不重,避到北海逃了一命。余下那一干归入邪道的魔徒,全被太乙分光剑诛杀干净。至此武当派元气大伤,且数年纷争下来,早就坏了名声。虽然如今拨乱反正,一时之间也难以恢复当年的名节。也正因如此,徐清思量之后,才跟着霞儿一样,只称道友并未论及师兄弟的称呼。

  追云叟白谷逸笑道:“你们倒是算的准当,竟然一齐前来拜访,铁蓑道人的面子可真大啊!行了!都别在门口站着,到里边说话吧。”说罢率先回了屋里。霞儿本来比石玉珠辈分就高,便带着徐清紧随其后。

  那石玉珠看着二人背影,一双妙目冷光逼人,微微一皱眉,喃喃道:“齐霞儿!徐清!他们怎么也到这来了?莫非峨嵋派察觉到什么端倪了?”沉吟半晌,又低声道:“你过去通知他们暂且停下布置,静观动向,不可操之过急。”

  “是!”那冷漠的汉子应了一声,飞身而起一道青光直朝南方遁去。却也不知石玉珠所言,究竟是什么事情要暂且缓下,看其意思那事仿佛与峨嵋派有莫大干系。

  第一百二十回 蝴蝶翅膀

  虽然徐清先一步走进去了,但眼角的余光却一直都注视着后边石玉珠的动向。见她面色凝重的将那汉子打发走,心中更加疑惑,暗道:“这那汉子究竟是什么人?看其御剑的手法,竟然隐隐与峨眉剑术有些异曲同工之处。但若细细品味,那剑光虽然精纯,却有股阴戾之气,不像是正道修真。而且明明二人是前来拜访铁蓑道人的,怎么还没进门就打发走了一个?除非是遇上了什么来时没有预料到的事情,需要马上变化应对。”想到这里徐清又望了一眼追云叟白谷逸,心想:“看来是我们或者追云叟碍着那女昆仑石玉珠的事了!”虽然相通了此中缘由,但徐清淡淡一笑,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此刻他心里净想着如何应对来自师门‘冰封’,又哪有心思多管闲事。

  随着白谷逸往里走,却没想到那外边看去只是一个丈许的小屋,里面居然别有洞天!徐清一脚迈入那小屋的门槛,忽然觉得眼前闪出一道极亮的银光,旋即仿佛水流般的真元扑面而来。徐清不觉心中一颤,暗道:“好精妙的阵法!原来这小屋子竟然只是一个入口,在外头我却一点没感觉出来,竟还有如此玄机!”

  眼前白光散尽,只见眼前景色为之一变,刚才明明是进了屋里,而此刻竟又站在了天空下!仰头望去,一碧如洗的天空,高远清新,却比外头那雾气昭昭,灰蒙蒙的天色明艳许多。天上三五朵洁白的云彩错落飘动,鹂鸟燕雀嬉戏追逐,时而穿梭彩云间,时而潜行草木下。

  脚下是一条鹅卵石铺成的甬道,路旁尽是花团奇草,幽香扑鼻。顺着走去十余丈,只见一处零落闲散的别墅。一共七间精致的木舍,一条小溪淅淅沥沥的从北面流下,以怪异的路线经过了每座房舍的门前。仿佛是刻意而为,但看那清洌的溪水缓缓流动,却没有丝毫矫揉造作之感。

  徐清细细观看,心中盘算:“虽然那七座房舍簇在一团,并非是北斗七星的形状,但是内部的气机运行却隐含七星阵法的要理。再加上那看似无异的溪水从中引动真元流动,这七座房舍实际上却摆了一个‘七星聚仙阵’!”

  又望见那最中间的屋舍,压在阵眼上,四下灵气尽数汇聚,徐清不由叹道:“这铁蓑道人果然有些气魄,在这等灵气汇聚充盈之地,竟然还要布下阵法供其吸纳,看来其修为也真不凡。”

  正在此时见最外头的一间屋舍中,出来一个青衣童子,屈身从门口的小溪中舀了一瓢水,也不知是要做饭还是煮茶。他正好看见了白谷逸带着三人进来,不由得一愣赶紧放下水瓢迎了山来。疑惑道:“白师伯这就从衡山回来了?”

  白谷逸笑道:“你这童儿说话竟也不多想想,虽然我老人家自认修为不俗,但此地往返珠帘洞也不止千里,能这会功夫就飞个来回?”

  那轻易童子讪讪笑道:“弟子愚钝,适才师伯只说回家取些好酒,弟子还以为您心有所欲,忽然突破了极致呢!”看来追云叟平时还真是没什么架子,这小童与之熟络非常,说笑也无忌讳,言语之间还隐有玩笑。

  追云叟恼道:“你这童儿胡说八道!还不快些准备酒菜,没见来了客人么!”

  那童子向后望见三人,却并无身为侍者的卑鄙,那眼神眉宇之间反倒有一股傲然之气,仿佛根本没将霞儿等人放在眼中。却不知到底有什么过人的本领,还是仅仅生性狂傲更兼鄙陋无知,才敢如此放肆。

  随着追云叟再往里走,那中央的屋舍已经看的清楚。能有五六丈见方,皆是竹木结构,也不见有一点砖墙灰砌。正面四根通天大柱,三开间的门脸,很是气派。顶上青瓦平铺排,龙、龟、麒麟,四方镇守,檐下的风铃叮当作响,很有些空谷幽深,怡然自得的意境。

  还没等进屋白谷逸就喊到:“哎!我说铁蓑老道!你这有客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