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为什么连垃圾车提前了几分钟到这种事情都要报告给我?”

  鹿野又明川醒来是在一间单人病房。

  他穿着病号服,电脑上的巡逻日志密密麻麻,看得人血压飙升。

  “喂,太宰,和你说话呢。给我把手机捡回来。”

  “……”

  耳机那头嘈杂一阵,横滨港口的斗争仍在继续。

  在端着枪不断射击的黑手党中央,太宰治瞥了眼掉在地上的手机,听见这话才结束他的活靶行为,慢悠悠地从集装箱上跳下。

  “真无聊。”太宰治回答,“你就不能自己看吗。”

  鹿野又明川:“你报复我吧。”

  太宰治:“为什么我要报复你?”

  鹿野又明川:“哇。”

  鹿野又明川:“第一次听说你报复我还需要理由。”

  相互讨厌的两个人今天也在礼貌互怼,但太宰治弯了弯唇角,心情反倒不错。

  “小狗也学会思考了?”

  好了,这下连人也不是了。

  鹿野又明川懒得反驳,他将巡逻报告翻到末尾,最后签上自己的名字。

  “那天的狙击手找到了吗?”

  “没有。”

  “监控呢?”

  “被黑掉了。”

  太宰治低头看了眼掉在脚边的弹壳,他像是嫌吵似的背过身去,目中无人地背对着一群敌人走了两步。

  “毕竟能做出自己撞墙的天才举动,晕倒前还不忘把火柴捡回来的人,被暗算也只能说是活该吧。”

  鹿野又明川:“……”

  可恶,为什么偏偏来接应的人是太宰。

  鹿野又明川面无表情地合上电脑,似乎看见了自己被对方用这件事内涵一整年的未来。

  “哈哈。”

  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我用一年份的蟹肉罐头和你换怎么样?”

  太宰治笑容灿烂:“你有钱吗?”

  好痛!

  鹿野又明川痛苦面具。

  心好痛啊!

  要不然偷摸用森先生的卡买?

  森先生知道他用他的工资买了一屋子的蟹肉罐头表情大概会挺精彩的。

  然后他就会被关小黑屋。

  然后太宰就可以来嘲笑他。

  等等——

  鹿野又明川发现问题。

  “你还是直接嘲笑我吧。”恶劣的黑手党开口时面无表情,“好险,差点又被你骗了。”

  说完这句的鹿野又明川径直掐断了通讯。

  被太宰治主导话题对任何人而言都是一件恐怖的事,起初十二岁的鹿野又明川还能和他相互伤害,到十三岁就被骗得底裤不剩。

  被惯着长大的鹿野又明川就这么人生第一次认识到了社会的险恶。

  明明一般都是他迫害别人才对!

  靠语言的力量就能治疗低血压,救世神医舍我其谁!

  “手最好还是不要乱动。”

  就在鹿野又明川自顾自地给自己多取了个绰号的同时,靠在门框处的人冷不丁地出声。

  降谷零直起身子,见到病床上的神奇生物回过头,面无表情地又补充了一句。

  “除非下个星期的考试你想挂科。”

  枪法已经够烂的人,偏偏还伤到了手。

  降谷零叹了口气,会从那里赶过去只是因为偶然听见了警视厅的前辈对讲机里的信息。

  地下的斗争总是会导致尸横遍野,降谷零不是第一次意识到事情的残酷,只是没想到鹿野又也会在那里。

  不过仔细一想也正常。

  那家伙总是有着招惹麻烦的神奇体质,几次半夜三更地翻回寝室被抓包,不是脑袋被人打了,就是手上有着青青紫紫的痕迹。

  方圆十米内罪犯浓度高达20%,用鬼冢教官的话来说,鹿野又堪称人形罪犯捕捉仪。

  降谷零想到这里有些头疼。

  “然后呢?”他问道,“这次也是助人为乐?”

  鹿野又明川想了想。

  “差不多吧。”

  降谷零盯着他看。

  “……差不多是什么?”降谷零松开胸前环抱的手臂,“鹿野又,罪犯就是罪犯,你该不会觉得自己是无辜的他们就会对你手下留情了吧?”

  少年的额头在这时隐隐作痛。

  鹿野又明川后知后觉地抬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脑袋上绑着纱布。

  因为他的那群胆小的部下不愿意朝他开枪,他还得自己花费力气去撞墙。

  背后放冷枪的人没抓到,还差点把马甲丢了。

  痛死了,还是继续用异能屏蔽着吧。

  “我送你的松鼠呢?”鹿野又明川转移话题。

  他像是突然从迷茫从清醒过来,额前的碎发凌乱,长长的黑发随意地披在肩头。

  降谷零想也不想就知道,刚才的话他是一个字也没听。

  “有人告诉我要投其所好。你是不是不喜欢它?”鹿野又明川问,“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换一个。”

  降谷零没回答这句。

  他注视着病床上的鹿野又,良久只是皱了皱眉:“为什么总是送我东西?”

  鹿野又明川眨了眨眼。

  “是回礼。”他笃定,“收到礼物要表示感谢,这点我还是知道的。”

  ……回什么礼?

  降谷零沉默,发现自己压根没有这样的记忆。

  他以前难道和鹿野又见过吗?

  不可能,长了这么一张引人注目的脸,性格还这么气人,应该是见一次就不会忘记的类型。

  没找到撒谎痕迹的降谷零开始怀疑人生。

  但他皱紧的眉头很快松开。青年的余光瞥向身后,侧过身时礼貌地给目暮警官让了个位置。

  “咳,咳咳,今天也在医院里啊。”

  目暮十三清了清嗓子,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睛时双手背在身后。

  “鹿野又老弟,你看着很精神嘛。”

  鹿野又明川看看他,又看看旁边的降谷零。

  红脸出现了,白脸还会远吗。

  这不是阴谋是什么!

  唰地一下,病床旁边的窗户被猛地拉开。鹿野又明川刚准备跑路,就被旁边早有预料的降谷零揪住了后领。

  所谓一物降一物,此时已经和鬼冢教官交流过情报的目暮十三点头,对于对方逃跑失败这个结局充满自信。

  “今天零点二十,我们收到了目击者的报警电话。据说除了交战的黑手党外,还有第三方狙击手的存在。而在四百码外的天台,我们的确也检测到了火药的痕迹。”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鹿野又老弟?”

  目暮十三问道。

  “被救的当事人可是特意给你送来了锦旗。”

  鹿野又明川这才发现站在目暮警部身后的警官手里拿着个长筒,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充满了欣慰。

  不要啊。

  鹿野又明川瞳孔地震。

  什么锦旗,这对于他一个黑手党来说简直是比付不起饭钱被捉去洗盘子还要重大的耻辱!

  这要是传回去他得被笑多久?两年?三年?

  “我没救人。”

  鹿野又明川拒绝,他对于自己部下做出的努力毫不领情,在降谷零眼里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

  “我就是路过。”

  目暮十三死鱼眼:“你挺厉害啊,半夜十二点不睡觉,都路过到无人区了。”

  鹿野又明川:“我本来就半夜十二点不睡觉。”

  任性的黑手党慷慨激昂,说这句话时甚至用了谴责的口吻。

  “睡觉多浪费时间,把睡觉的时间用来锻炼,一天挤四个小时,一年就是一千四百六十个小时,四舍五入,一年就能领先别人六十一天!”

  目暮警官沉默。

  他知道鹿野又热爱学习。但没想到他这么热爱学习。

  这家伙的觉悟对于一个学生来说实在是太过超前了,他一个警部,不对,就算是警视正也比不上。

  “zero也可以作证。”

  说到这里,义正言辞的鹿野又还不忘把他的同伴拉下水。

  “zero一般两点起床学刑侦。”

  被逼的。

  “三点开始整理公安情报学。”

  被鹿野又凿壁借光凿的。

  “四点出门开始跑步。”

  因为鹿野又突然安静,担心对方去做什么坏事失眠失的。

  习惯对于降谷零来说是件可怕的东西。

  事情发展到现在,只要鹿野又一天没来烦他,降谷零就会去对方的宿舍看一眼,防止神奇宝贝把自己弄死在哪个角落。

  只有让对方存在于自己的视野里才能安心,这样的习惯……

  等等。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降谷零猛地一怔,他感到不可思议,侧过脸时发现鹿野又正巧也在盯着自己。

  少年身上的病号服因刚刚的挣扎而变得有些发皱,萩原之前来探病留下的几朵花被他折磨得彻底,几瓣白色的花瓣粘在发尾,一眼看去,这柔软的存在倒是在浓郁的黑色上格外显眼。

  鹿野又明川眨眨眼,在这样的氛围中发出嘲笑。

  他一笑,那抹柔软的白色就落在了他的肩头。

  “诶,看我啊。”

  眼睛亮亮的,身上带着的是浅淡的柑橘的气息,一看就被谁养得精贵,说起话来也毫不避讳。

  似乎是知道自己好看,完全没能想明白降谷零的思路的鹿野又明川得意地抬起下巴。

  “你想看我,大大方方地看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