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 让毫无防备的牧野心头为之大震。
耳边仿佛有蜂鸣在嗡嗡作响，牧野怔住，反复咀嚼着栗迟昕的话……等等，他说什么？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少年棱角分明的下颌抵在他的肩膀, 强装镇定的牧野能感受到自己内心的颤抖。他的气息萦绕在自己的身畔, 挑动他每一寸敏感的神经。
午夜梦回时幻想过无数次向他剖白的场景，唯独没想到率先迈出步伐的却是栗迟昕。
他还在等小不点儿开窍, 可这家伙什么时候已经自己拐上高速公路了？！
似乎见他迟迟没有反应, 怀里的人似乎更蹬鼻子上脸往他身上凑了。
一点都不老实。
不过, 队长的静默确实给因一时冲动而做出上头举动的栗迟昕提供了一些降温的时间。
栗迟昕满脸通红，环着牧野的脖子面带羞耻, 甚至能感受到耳根贴在牧野肌肤上的烧灼感，恨不得立刻找个洞钻进去。
但转念又想，他小栗爷怎么也是个爷们儿，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怂了？这该死的倔强而执拗的自尊心！栗迟昕在心里好一顿咆哮。
他一脸视死如归地挂在牧野脖子上, 静静等着暴躁队长忍无可忍将他扔出去, 可等了半天没等到一点回应，于是他又不甘心地紧了紧手臂, 往里钻了钻。
还挺舒服的, 不抱白不抱嘛，万一以后没机会了呢？
可队长仿佛定在原地, 连呼吸声他都听不见了。什么情况？
栗迟昕：“……你他妈说话啊！”
牧野：“……你他妈别乱动了。”
半晌，两人异口同声道。
得嘞, 两人仿佛看到工资奖金离自己远去。
罚款原由：不可说。
“你……你先起来。”牧野深知不能让他在自己身上赖下去了, 沉声说道。
而栗迟昕发现他几乎快把所有重量放在牧野身上, 姿势有些扭曲, 想要抽身却发现有点艰难, 腰上根本使不上力。刚准备调整姿势坐端正，整个人就被牧野连人带被子推到一边，动作很温和，却异常迅速。
他乖乖坐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牧野脸色发青，沉默了片刻，对上他的视线，缓缓开口：“栗迟昕，你是生病，不是犯病。”
你才犯病呢！栗迟昕没敢这么直白地怼回去，心里偷偷吐槽完，搓了搓红扑扑的脸蛋，正色道：“我没犯病，我是认真的，队长。”
他比谁都了解自己的性格和那废话连篇的德性，有九成的事情一定是不吐不快的，剩下那一成中，那些悲伤的、清冷的、失去的、怀念的，才是他唯一肯老老实实压在心底不轻易向外吐露的；而那些炽热的、沸腾的、渴望的、真切的，则宛如霉菌，越是藏匿越是壮大，越是压抑就越强烈，强烈到难以安安静静地藏在心底，随随便便一个契机就似火山迸发，将自己引爆。
这些天他始终在说服自己，努力想从对牧野的别样幻想中挣脱出来，可直到刚才对上牧野的双眸，在那方深泓中窥见自己的倒影，他才意识到一切都是徒劳。
或许潜意识早就知道这份心意隐瞒下去迟早会出问题，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他整个人都已经贴在了牧野身上。
他喜欢眼前这个人，认真的。
牧野很少见到栗迟昕这么严肃而认真的神情，微愣过后，忧愁地扶着眉心：“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栗迟昕有些茫然，“难道我说的不清楚吗？队长，野哥，我喜欢你。”
“没有开玩笑，嗨，我是开玩笑开太多让你都不相信了吗？真不骗你，认真的。”
“啊！虽然喜欢这个词也能指兄弟情和队友情啦，但我这里说的是想拥抱你、想亲吻你的那种喜欢。”
听到最后，牧野整个人都自闭了。
这个栗子，明知道他小嘴叭叭地能说，可他从来没想到他能这么简单粗暴又直白大胆地将自己的心意坦坦荡荡地呈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饰，毫不畏惧。
明明那也是他想说的话，明明那也是他的心意，可他却不敢像热血沸腾的少年那样不顾一切地迈出去。
“队长，回答呢？”见他久久不说话，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无比复杂，栗迟昕皱着眉问道。
牧野不答反问：“你想听到什么回答？”
“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你怎么想就怎么答咯？”
牧野看向他清澈的眼眸，顿了顿，和栗迟昕一样直白地说：“可你要知道，在回答你的问题前，我首先是你的队长。我的回答会不会影响到你和你之后的表现，会不会影响到日后队伍的相处，会不会因为你这一句告白影响整个战队的运作……”
他要考虑的，远远超过了眼前的心意，那诸多纷杂的思绪里包括了队友、战队，甚至还包括了他和栗迟昕的未来。
“野哥。”栗迟昕打断了他，没心没肺的脸上扯出一抹稍显黯淡的笑容，“你以为我没考虑过这些问题吗？我要是什么都不想，也不至于压抑到今天这副濒临爆炸的状态了。你不用顾虑太多，怎么说我也是个明白人。如果你完全不能接受，没问题，我栗迟昕还有大好的未来去寻觅其他爱人的。如果你不排斥，但不能接受我的心意……我可能会有那么一点点受伤，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把情绪带到训练上的。你要实在看我烦，就直说，我合同到了转去别的俱乐部也行。当然，如果你既能接受这份小众的感情，也能接受我的心意，那我现在就出去买彩票！”
把你能的。牧野眼角浮上一层淡淡的愁绪，他倒是把什么都考虑到了，唯独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处境。转会是那么容易的吗？你想转老子还不放你呢。还想去找其他男朋友，呵，想得美。
牧野站起身，深深看向栗迟昕，抬手在他脑袋上轻轻抚了两下，无可奈何地说：“去买彩票吧。”
？！
栗迟昕瞪大了双眼，眼里从到震惊到惊讶再到惊喜，慢动作回放似的转了三转，定格在了又惊又喜的模式。意料之外的答案，却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明媚晴朗了起来。
“不是敷衍？”他仰头，试探地问。
牧野挑眉：“我敷衍过你？”
“那倒没有。”栗迟昕摇了摇头，又问，“那你喜欢我吗？”
看着那双似乎能盛满星辰的眼睛，牧野闭上眼睛，重重点头，随后又低声补了一句：“喜欢。”
他喜欢我？他喜欢我！他喜欢我诶！！！
栗迟昕的大脑可算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反复循环着这几个大字——牧野！喜欢！栗迟昕！
看着栗迟昕难以抑制的得意表情，牧野在心底叹了口气，这件事终于走向了他也无法控制的方向，之后要面对的种种，走一步看一步吧。
正当他如是想的时候，栗迟昕可算是消化了这个甜美而喜悦的消息，眉眼弯弯地对他说：“野哥，你再等等我吧，现在还不是在一起的时候。”
心情仿佛坐了过山车的牧野突然有一口气没喘上来，栗迟昕一句话让他又回到了自闭的边缘，一口浊气闷闷地在胸口盘旋。他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你还有别的说法？”
栗迟昕掀开被子跳下床，站在牧野面前，恰好看进他的眼底：“如果我们现在就在一起，被人知道了会说什么呢？”
牧野眼珠动了动，心中那点郁闷突然化为乌有，他大概猜到了栗子想说什么。
果然，少年人清秀的面庞蒙上一副郑重和坚定的色彩，他用那温柔挠人的声线轻轻说：“大概会说……世界冠军、一代神狙、电竞天才牧神的同性伴侣，ZB战队新人选手chestnut……这样吧。键盘侠可能会说，堂堂牧神不好好运营不好好比赛整天恋爱脑自以为拿了冠军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再或者就是新人选手为抱世界冠军大腿不择手段，不惜牺牲……”
“行了，知道你会说，但没让你做模仿秀。”牧野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乐了，连那些污言秽语的语气都模仿的栩栩如生，可他听不惯、也听了太多那些话，忍不住打断了他。
栗迟昕听话地点到为止，接着说：“总之呢，在那些人眼里我不过就是个默默无名的新人，牧神的队友，技术稍微好那么一点的后辈，看上去好像还没有笛子哥更配你。”
“又在胡乱说，人家笛子钢铁直男，小心你清姐回头端来更苦的药给你喝。”
“清姐又不信中医，我不信西药还能有更苦的了。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和笛哥的cp超话可是存活了有四年之久了！”
“什么超话？？？”
“算了你也没必要知道。”栗迟昕摆摆手，强行把话题拉回来，“给我一个和你并肩的机会好吗，野哥。哪怕我确实是在你身后仰望你的存在，也让我有拿得出手的成绩吧。”
牧野眼里是盈盈笑意，他就知道，这个小不点儿一点都不甘心屈居人后。“你的想法是？”
栗迟昕伸出手，翘起小拇指，意气风发道：“怎么着也得拿个全国冠军吧？”
牧野轻笑，伸出自己的小指缠上他的：“别那么容易就满足，不拿世界冠军就别想其他有的没的了。”
“世界冠军就世界冠军！”栗迟昕哼了一声。年底全国邀请赛结束后有一场亚洲区的比赛，姑且也算得上是国际赛事，实在不行明年暑假还有世界邀请赛啊！他要的是堂堂正正和牧野站在一起，是天作之合的默契队友，不是其他那些有的没的。
牧野并不知道，自己随后一句话，不仅抬高了要求，而且在之后的日子里自食恶果，看着满地乱跑的肥肉就是没办法放进自己碗里享用。他只知道，在这一刻，栗迟昕和他无比心意相通。
他忍不了那些人无端猜测诋毁栗迟昕，他要让世界都看见他认定的人是怎样发光发热。
“队长！！！教练让喊你下来！！！”
关萌大声喊着推门进来，屋里的两个人飞快撤开了紧紧勾在一起的双手，强装镇定地看着门口的小姑娘。
“咦？栗子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还没退烧？要不要吃点退烧药啊，你不好我们万一进决赛了都没有突击手的！很惨的好吗！”一双腐眼烧穿地心的关萌此刻一门心思牵挂着比赛战况，对屋内刚刚退散的暧昧氛围毫无察觉。
“没烧，刚让他吃完药。走吧，让栗子好好休息，我们下去。”牧野眼神扫过栗迟昕，嘴角微微扬起，推着关萌往外走，关萌别扭地转着脖子，半个后脑勺对着栗迟昕喊道：“兄弟好好养病啊！”
栗迟昕点点头，钻进被窝蒙着脸，像海鲜市场里刚捞出来的活鱼一样在床上疯狂翻腾打滚，满脑子都是：卧槽栗迟昕！你非酋的人生终于他妈的欧了一次！！！欧皇他喜欢你啊！！！
屋外，关萌几乎是被队长拎下了楼，站在训练室里揉了揉肩胛骨，就听见牧野对赵焕宇说：“晚上比赛结束你收拾一下搬我们那屋去，之后你和栗子住，我睡你那个房间。”
赵焕宇一脸不明所以的点点头，当初栗迟昕疯狂拒绝的模样还记忆犹新，不知道这次又是闹哪样。倒是关萌，心头警钟大作，趁着牧野没注意偷偷拿起手机，点开栗迟昕的对话框就是一顿噼里啪啦。
你萌爷：卧槽！什么情况？你和队长吵架了吗？
栗子：卧槽！他为什么说我们吵架了？！
你萌爷：……你怎么看上去像是个憨憨？没吵架他为什么要让大鱼去和你住啊？
栗迟昕没有秒回，过了一会儿关萌才收到一条她让她觉得这个世界是不是疯了的回复。
栗子：可能我会让他犯错误吧。
你他妈在逗我吗？关萌翻了个白眼。人就是这样，自己一门心思想吃瓜的时候看什么都觉得在冒粉红泡泡，正主把瓜送到眼前却视而不见了。
她打了几个字，放下手机将注意力放在昨天比赛的复盘上。
栗迟昕吃的药似乎有让人嗜睡的副作用，给关萌发完消息就昏昏睡过去了。醒来就看见那条未读消息的红点飘扬在列表。
你萌爷：憨憨你好，憨憨再见。
你萌爷：错了就好好道个歉啊，咱决赛等你。
从某种程度上说，关萌这个踩雷预言家身份还是坐得非常实在。
在栗迟昕卧床养病的日子，ZB战队小组赛出线，顽强挺过淘汰赛，终于站到了第三次积分赛决赛的现场。
而此时ZB战队的总积分离挤进前十只有一步之遥。前32名都能进入全国赛的机会，他们放弃了苟名次，凭借一次又一次惊险操作站在了决赛舞台。不只是解说，就连观众都看出来了，ZB想要争夺这第三次积分赛冠军的野心昭然若揭！
伴随着赛前飘荡着“栗子不在的第N天，想他”这类弹幕，病去如抽丝的栗迟昕终于等到了摩拳擦掌坐在电竞椅前的机会。
这些天栗迟昕也没有完全荒废，花了很多时间研究其他战队，病情慢慢好转之后也能参与上一两场组排训练找手感，三泰教练秉持着“如果实在不行就赶紧换下来呗”的态度，大方地同意了让栗迟昕首轮就上场。
“顾明童！！！”
五人都严阵以待地坐在训练室，准备带上耳机开始进入比赛状态，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咆哮。
温笛抬起头，正用皮筋把小辫儿重新绑结实，闻言看向牧野：“顾明童不是……隔壁战队美童选手的大名吗？”
牧野头也不抬，直接把耳机挂上：“嗯，一听就知道是DBQ的队长。听说枇杷这段时间没少被美童逼疯，正常操作，不用大惊小怪。”
关萌总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歪头想了想，什么都没想起来，于是干脆抛之脑后。戴上耳机后问：“栗子，你的非酋buff生病之后还在吗？今天这圈怎么说？”
栗迟昕撇撇嘴：“别问，问就是一路天谴。”
温笛和赵焕宇对视一眼，第一场比赛是赵焕宇上场，暂时休息一场的温笛拍了拍他的肩：“我懂你兄弟，我也开始想念在队长圈内的温暖了。”
直播间也在热切讨论，解说还是那两个解说，可对ZB战队的态度早已不再像原来那般悲观。
插科打诨中第一场比赛已经开始，航线中规中矩，各队落点也没有超出预料，唯独在第一个圈缩的时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栗子是魔鬼吗？！】
【我服了！！！他妈的一回来就是天谴圈！】
【几天前，电圈是温柔的幸运女神，我在里面，敌人们在外面。】
【而现在，电圈是一个圆圆的机灵鬼，我在上面，圈圈在下面。】
“我就不该对你这体质抱有任何幻想！！！”关萌二话没说悲愤地将车开到栗迟昕面前，“今天这圈也太艰难了，我们绕大圈进吧！”
栗迟昕跳上车，等着老司机发车，笑着说：“不行啊，你要想，这跑圈的味道是该死的甜美！你就升华了。”
“升华？我要升天了！队长，你看这人还能不能好了？”关萌随口拉来靠山抱怨道，“队长，您这么欧的人面对跑毒不会心累吗！”
今天的落点资源有限，牧野和赵焕宇一前一后骑了一辆摩托跟在后面，准备随时在路上换车，听到关萌的话却没有应。他的小不点儿那么在意天不天谴的事情，他还是少说为妙。
没想到栗迟昕居然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真的吗？和我一起跑马拉松，心累？队长你累吗？”
牧野沉默了一会，开口道：“不，不累，我爱你。”
关萌双手一抖，在高地上差点翻车。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屏幕上队长的小摩托从她身侧超过去，一骑绝尘，整个人都颤了颤。
队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