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意披上一件长外套，来到门前打开门。
沈筱的面色差到极致，他这几天几夜都在绘画，即使闭上眼睛也不能入眠。
裸露出的手臂上沾满油彩，身上不再是得体的西装而只是松松垮垮的休闲外套，看到来人后，身体往一边侧了侧：
“姜总好，请进吧。”
“我不好，我看你也不太好。”
姜览被他这幅颓废的模样一惊，两人沉默地坐在客厅中。
没有什么好说的，因为一切都在不言中，沈筱扎起自己的头发，给他端来一杯热茶。
茶水冒着热气徐徐上升，姜览拿起杯子又放下，说道：
“这几天你一直在家吗？公司那边很多人在问你去了哪里。”
“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沈筱捧着茶杯，热度从杯子传递到手中，烫出微微的痛感刚好能让人保持清醒。
看到沈筱这幅憔悴的样子，姜览还是首先说出了关于姜羽的事情。
“医院完全切除了他的腺体，他现在得偿所愿，和beta没有区别了。”
“抱歉......”
“你不用抱歉，这是他自己的决定，他讨厌alpha的身份，更或者说他讨厌这个身份对他的约束，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老宅这么反感，或者到现在我都不了解他。”
经过这件事，老宅那边已经闹得一团糟，当看到面色苍白的姜羽时，徐媛直接晕了过去。
但有一点他们可以肯定的是，从今往后姜羽再也不会受他们的掌控。
是沈筱让姜羽下定了最终的决心，那把尖刀从沈筱手中递给他时，他应当是开心的，才说出那句谢谢。
当沈筱想通了这一点后，才缓缓开口问道：
“姜羽现在怎么样了？”
“他醒了，谁也不搭理，每天都在问沈筱有没有来看他，给老宅的人全都气走了。”
倒像是姜羽能干出来的事情，姜览说的时候都感觉到头痛。
沈筱犹豫着，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准备好去见姜羽，准备好再去接受他。
他们不适合在一起，可是姜羽为了他什么都能放弃，硬生生也要将这份不合适变成合适。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总是作为威严长辈训斥姜羽的姜览，也难得露出慈父的眼神：
“我知道你现在可能还不想见他，可作为一个父亲我想恳求你一次，去看看他吧。”
“我......”
"或许他不是个合格的爱人，但他离不开你，你也离不开他。”
沈筱无法反驳这句话。
除了姜羽离不开沈筱外，沈筱又何尝不是离不开姜羽。
那是照进他生命中的暖阳，对于他来说是太阳一样的存在，姜羽在的地方阳光才能照进来，将麻木的心一点点解封。
在漫长的时间中，灰色的心室早早被姜羽放下一枚闪粉炸弹，当引线一点点缩短，直到在此刻完成绽放。
粉色的，闪亮的，高饱和度的色彩充斥沈筱的天空。
沈筱终于明白：我深爱着他。
—— ——
医院。
姜羽今天第三次拔了自己的输液管，一群护士按着他给他绑上束缚带。
“滚！都滚开！”
脱离自己十九年的身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腺体的去除对任何人来讲都是一番不可承受的生理性痛苦。
体内躁动的血液和不安的情绪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姜羽后颈的伤口又在不停地流血，将脖子上的绷带都染成红色。
姜羽还处于腺体去除的不应期，整个人像易感期一样暴躁易怒，力气大得惊人，病房内的东西被他砸的一团糟。
护士用力按住他，询问医生要不要强制打镇定。
眼看姜羽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大，红着眼眶将输液瓶扔向门口，玻璃瓶立刻四分五裂。
“发什么疯呢？”
门口传来的声音如同水晶般明净，清澈又略带温柔，是姜羽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刚刚还怒不可遏的人一瞬间安静下来，呆呆地望向门口。
他的时间暂停在这一刻，连呼吸也无法进行了。
沈筱走过来，帮医生将他扶到病床上，摸着他棉花糖一样的头发说：
“不听医生的话，总归还要听我的话吧，躺好让医生给你换药。”
“你......不是走了吗？不是不回来了吗？”
姜羽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身体的颤抖却无法掩饰他的心情。
沈筱伸手为他拭去脸上的泪水：
“怎么总是在哭呢？只要你还在，我就走不了。”
泪水夺眶而出，姜羽坐在床边搂住沈筱的腰，像小孩一样咧着嘴巴哭。
“你再也不走了对吗？我好疼啊，真的好疼好疼......”
说的时候紧紧攥着沈筱的衣袖，宽阔的肩膀不停产东，说话的时候哆嗦着嘴唇，泪珠断了线一样往下落，从来没见过他委屈成这样。
让沈筱有一种他下一秒就会躺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感觉。
虽然并不可能，但姜羽总归是恢复了他平时的模样。
“割腺体的时候不知道哭，被送到医院这么久也没见你吭声，怎么现在知道哭了？”沈筱心疼地看着他。
“你快回答我啊，你再也不会走了是吗？”
“对，再也不走了。”
“你发誓，你这次没骗我。”
“我发誓，我再也不骗你。”
狂躁的人渐渐平息下来，乖乖听话让医生给他换了药，换了新的输液瓶后躺在床上。
沈筱一直坐在他身边，而姜羽的目光也从未从他身上离开。
在药物的作用下，姜羽昏昏睡去，被汗湿的头发贴在鬓边，脖子上雪白的绷带和没有血色的嘴唇一个颜色。
但脸颊上隐约透露出粉红，睡颜也舒缓而平静下来。
医生在走廊上告诉沈筱：
“病人现在情绪难得稳定，他对你保有很大的信任，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之后的治疗能请你配和。”
“我想知道，切除了腺体的alpha，会有什么后遗症吗？”
“无法产生信息素对alpha来说更多的还是社会交际的影响，另外他的对信息素的敏感度也会完全丧失，多关心病人的情绪吧。”
沈筱从医生手中接过病单，透过病房的玻璃窗看向姜羽。
曾经的天之骄子坠入凡尘变成了普通人，姜羽从高位坠落下来也要拥抱他。
走廊尽头，沈筱看到了熟悉的声音。
洛念向他走来，向病房内探了一眼：“呦，没死呢。”
“你来做什么？”
“很明显，看看我的合作伙伴还有没有活着，毕竟他要是死了我会很难办的。”
“出去坐坐吧，我想你现在可以告诉我那天没有说完的事情了。”
医院外的花园中，沈筱和洛念坐在长椅两端，青翠的草丛随风摇摆。
洛念告诉他：
“他没有背叛你，从始至终都跟我没有发生什么。我原本想用舆论加上老宅长辈给他试压，但他都拒绝了。某天他找到说，说要和我谈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生意人的交易，我答应他平息舆论，让你从媒体的视线中淡出，他答应用新开的公司和我合作，帮我顺利获得洛家的股份。”
沈筱不解地问：“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长椅另一端的洛念耸肩：“或许他觉得只是帮你处理了一件小事。”没见过这样的情种，谈个恋爱差点把自己命搭进去的。
起初她只以为姜羽不喜欢自己，后来她发现，姜羽是不喜欢除了沈筱之外的任何人。
这年头纯情的alpha比熊猫都稀少，姜羽干净地与世界格格不入。
或许姜羽原本也不属于这里，但有人将他留了下了。
洛念侧头，比起她这种顶级的女性omega，沈筱脸上似乎并没有可以为之炫耀的惊人美貌。
不过这两个人也果真是般配，沈筱微微阖着眼睛，等着风从脸颊上拂过的样子，还真是干净地如出一辙。
医院那头忽然有手机的闪光，洛念戴上口罩和墨镜，摆手道：
“下次别搞出这么大动静，他要死要活的话对我也挺麻烦的。”
“我可不会让他死，我们还要永远永远在一起。”
沈筱嘴角露出狡黠的微笑，对她挥手告别，洛念嘀咕骂了一句秀恩爱的人渣。
事实上沈筱对姜羽的信任从未偏移。
让他有些生气的是姜羽瞒着他，默默在背后处理一切，不让他知道自己为他做的事情。
在相同的时间里，他们都会获得公平的成长和对待。
公园的凉亭上成簇的紫藤花层层叠叠地垂落下来，在紫藤花的尽头，闯入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人影。
姜羽举着自己的吊针，慌乱地四处寻找。
沈筱站起来朝他走过去，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姜羽立刻朝他跑过来。
结果到了跟前，还没开始说话眼泪就往下掉：
“我只睡了一小会儿你怎么就走了，不是说好再也不走了吗？”
沈筱温柔地笑着：“我没走啊，出来晒太阳。”
“我真的好害怕，我害怕哪一天醒来就再也找不到你了。”姜羽向前伸开手臂，将他揽入怀中。
姜羽的一只手还拿着吊针，沈筱顺势环上他的腰。
一双凤眼离姜羽近在咫尺，能看见里面潋滟的水光和掩盖不住的坏心思。
明明一肚子肆意妄为的举止和行为，却总是善于起隐藏自己真实的情感与想法，伪装出善解人意的好模样。
沈筱现在正如此地说着：“想吃甜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