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 从来没有设想过的,会有这么一天。
那时候她只想死,只想逃离。
津岛柊时是如何能够活下来?冰冷的河中, 刺痛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肌肤, 进入内里, 在无限深的黑暗中时, 她曾想, 她是不该存在于此世之物。
如果能够轻易的消散就好了。
这个世界仍旧是这么美好, 一切的美都是清晰可见的,总是有立香和中也这样的存在,灵魂闪闪发亮, 到了能够照亮她的黑暗的地步。
可是,这还不够,她永远沉睡在多摩川, 那条暗淡的如同漩涡的河流。
他们的灵魂, 就像是遥远的灯,照射出白茫茫的光,茫茫的投射在湖面之上。
她在深深的水下,仰头望见那光亮, 一闪一闪的在水面上,投下萤火虫般幽幽的光芒。
那么亮,像细碎的钻石。
她并非不知道有人爱着她, 并非不知道仍旧有光,并非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美好, 可是,
即使是伸出手,也无法触碰。
已经, 太肮脏了。
就连湖面的倒影都无法触摸,又如何敢去摘遥远的星辰?
“津岛柊时”本就是未存在于世间,从人类的荒诞妄想和绮丽之梦之中诞生的,没有价值的怪物。
她没有宏伟的过去,没有史实的记载,甚至没有自己的名字。
既不是英雄,又不是圣者,她是一片空白。
这样的存在如何能够走上英灵座。
如果能有选择,她希望从未诞生,像轻飘飘的泡沫一样,在阳光下轻易的破碎,连灵基一起,将她的身体,连同一切存在,全部埋葬。
对于其他人来说,她的痛苦大概是无病呻吟,无足挂齿的。
毕竟在迦勒底,比她的经历更悲惨的英灵数不胜数,她是如此孤独,却害怕别人发现这一点。
只有从写作中,从笔尖写下心头淌血的文字,才能勉强缓解她的痛苦。
只有写作才是救赎。
但是现在,她迫切逃离的心,逃跑的本能,游丝一线的飘在空中,却被一支小玫瑰拴住了。
实木签名桌上像小山一样堆积成高高的一堆。
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的读者不少,即使她微笑的表示过不用送礼物什么的,依旧收到这些包装精致的,代表着自己的心意的礼物和信封,覆盖了整个桌面。
“津岛老师,今天辛苦了!”身边的工作人员纷纷向她打招呼。忙碌的收拾会场。
时间已经是傍晚,从下午开始的签售会,幕后工作人员是实打实的忙碌了一天,现在完美收官,脸上都露出相似的疲倦却充满成就感的笑容。
有助理过来帮助津岛柊时收拾桌子上堆积如山的礼物,将礼物和信件分拣开来,“津岛老师,礼物实在是太多了,您开车来的吗?”
津岛柊时将花束抱起来,正低下头去看乱七八糟的花,露出笑容,“不,我没有开车。”
“那怎么办呢?”助理皱起眉头,“我找人送您回去吧。”
津岛柊时摇摇头,站起身,“我走回去。”
“那……这些礼物,就直接寄到您家里吧?”助理询问道。
津岛柊时微微颔首,“谢谢,那就是这样吧,今天辛苦你们了。”
会场开着的空调冷气很足,六月间的天气,即使是已经傍晚,空气却越发闷热,像是低低的将天压了下来,沉沉的坠在人心上。
即将离开会场时,津岛柊时将长风衣外套脱了下来,露出内里单薄的黑色锁骨衫。
“哎呀,老师,你的衣服沾上泥了!”身边的工作人员发出一声惊呼。
津岛柊时听到这句话,低下头去,她的衣服是米白色的绸缎材质,散发着珍珠般柔和的光泽,一看就是昂贵的布料,胸口的地方染上了点点的暗色痕迹。
“是泥巴吗?”工作人员将疑惑的视线投向津岛柊时手中的花束,包装简陋的花,沾着泥巴也不奇怪。
津岛柊时伸手摸了摸那一片痕迹,复又举起手中的花束,认真的打量着,霎时间,她脸上的表情变换了,脸色变幻出一丝柔和。
那是一种不知所措又小心翼翼的温柔。
“不是,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转而将外套叠好放进了手提袋中,依次和工作人员致谢后,就抱着花束,从会场的后门通道走了出去。
“呐,你有没有觉得。”
等到津岛柊时的背影已经远到看不见,助理才将视线移到旁边的工作人员身上,小声喃喃,
“津岛老师,好像真的很喜欢那束花啊?”
工作人员用大到怀疑他会将自己的下巴甩下来的力度,拼命点头。
真是奇怪,这么一捧既不漂亮,也不别致的花。
他深深地疑惑了。
颜色刺眼,花朵也不怎么新鲜,甚至有些都秃噜噜,露出没有花瓣的光杆。
津岛老师为什么会喜欢这么一束花呢?
从会场的侧门通出来的,是一条平坦的小路,路上有些细碎的小石子,微微浮着些灰尘。
很安静,没有什么人。
津岛柊时独自走在这条街上,将花束举到眼前。
用绷带随意缠绕着茎部,长长的绷带,余出来的自然而然的垂下来。
她看着看着,突然缓缓收紧手指,将一束的花茎收拢在指间。
纤细的,一用力就从茎杆里流出汁液的,是桃花花茎,带着细微绒毛触感的,是绣球的球茎。
刺痛手心的,是玫瑰的刺。
刺。
尖锐锋利的疼痛,清晰的深入皮下,津岛柊时松开手,手心浮现一点一点,如同红梅点点的印记。
她摊着手掌,深深地注视着这些印记,然后将视线转移到绷带上。
相似的一点一点,是紧紧的用力握住时,留下的痕迹。
她明白粘在风衣胸口的暗色痕迹,究竟为何了。
纤细的疼痛,津岛柊时动了动手指,缓缓的蜷缩起手指。
“太笨了。”
用手这么用力的去握带刺的玫瑰花,还真是太宰治能干出来的事情。
她出神的望着手中的花。
怀里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是清脆的的铃儿响叮当,津岛柊时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津岛柊时一手拿纸袋和花束,另一只手划开屏幕。
握住手机后,手掌就一阵阵的牵扯痛。
她叹了一口气,将手机举在耳边,缓慢的迈开腿。
电话那头,是一片安静的空白。
街道很安静,电话那头也很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津岛柊时听了一会,将手机拿到面前,再一次看了一眼那个号码。
她点下扩音免提,将手机的听筒更加近的贴近自己的耳朵。
这下隐隐约约的能够听到,从电话那头传来的,清浅的呼吸声。
那边似乎也努力的贴近手机,呼吸声距离收音器极为近,虽然刻意的放轻了,仍旧像是贴着耳廓撒下的声音。
几乎接近无声的呼吸声,在扩音器的帮助下,清晰的传入津岛柊时的耳朵。
津岛柊时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维持着举着手机的姿势,没有说话,走上回家的路。
这条小路平日没有什么人经过,鞋底踏在上面时,细的灰尘就缓慢升腾起来。
微小的灰尘懒洋洋的漂浮在空中,接受到太阳的照耀,也变成黄灿灿的金尘。
津岛柊时一边望着天空,一边随意的踢着脚下的石子。
街道,天空,落日,她缓慢的走着,保持着这个姿势,穿过人行道,走过红绿灯,穿过繁华的商业街,又走过安静的小道。
海鸥从她的头上盘旋飞过时,津岛柊时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走近了大海,一抬眸,广阔的海面就倒映入眼中。
蔚蓝的海面,太阳刚刚落下来,将一片海照的如同火烧。
简直就像是太阳落入了水中。
海岸边是细密的白沙,踩下去时有微微的下陷感,像是落入了柔软的陷阱。
津岛柊时望着海面,走上了一块巨大黑黝黝的礁石,从那里能够望见很美的海岸线。
她坐了下来,将手提袋放在一边,低头继续细细的欣赏那束花。
风的声音,海波轻轻的拍打着海岸线的声音,从手机那边传来的遥远却又无线贴近的呼吸声。
她的世界被这几种声音充满了。
津岛柊时在这里坐了很久。
从落日到太阳完全降落,海风渐渐的冷了下来。
对面一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也一直没有说话。就这样寂静无声的,沉默的听着对方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她也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动。
一片安静之中,对面突然传来一声软绵绵的猫叫。
那是从更远的地方传来的,以很快的速度靠近,然后贴近了手机的位置。
对面似乎是没有有预料到这样的情况,一阵忙乱,撞翻什么的声音,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呼痛声。
津岛柊时几乎能够想想,被突然跑过来的猫咪跳到脸上,然后被狠狠地踩了一脚吧。
美知子在他身上精力旺盛的蹦来蹦去的样子,即使不想象,也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手忙脚乱了吧,美知子可不好对付,只要被她缠上,就会像扭股糖一样黏在身上。
她一旦有毛茸茸的爪子勾住你的绷带,就是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轻易地摆脱。
只有陪她好好的玩一会了。
津岛柊时忍不住轻笑出声。
轻轻的声音顺着听筒爬到对面,对面的动静突然停了下来,两秒后,立刻挂掉了电话。
津岛柊时听着对面的一片忙音,叹了口气。
太宰治是超出常人的存在,胆小却又一肚子坏主意。
明明是说一句话就能轻易得到的东西,他也要九转十八弯,通过谎言和欺骗让别人自己奉上。
他从不主动,小心翼翼的耍着心机,渴望刻意表现出来小心机的能够被对方察觉,然后明白他的心思。
通过这种方式来博关注,简直还是孩子。
就像是撒着娇说,“快点看看我。”
“我一个人的话,是没有办法活下去的。”
“我和你不一样,一不小心就会受伤。”
“如果不注视着我,我会随随便便的死掉哦。”
“看向我吧。”
虽然这种方法又笨又傻……
太宰治太了解她了。
手机已经滚烫,津岛柊时将手机拿到眼前。
通话时间
「二小时四十五分十七秒」
她看着仅余下的百分之四的电量,缓缓闭上眼,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
贴近手机太久,耳朵都开始有些发热,有些轻微的耳鸣,牵连的神经都有些刺痛了。
津岛柊时无奈的望着海面,按下重播键。
津岛柊时没有办法触摸星辰,却努力的握住淤泥中的那只手。
她望向怀中的花朵,艳丽的花瓣枯萎褪色的干枯边缘。
没办法了,就这样吧。
既然他向她伸出了手,就握住吧。
就算下沉,淤泥之中,一个人总比两个人寂寞。
作者有话要说:笨蛋情侣的谈恋爱方式。
打无声电话这种行为很痴汉,能成功是因为他们的脑电波对得上,好孩子千万不要学!
津岛小姐的视角下,宰宰还是小朋友呢,但是人家已经是成人了,把男人当小孩,以后会因为这种固定思维吃大亏啊(笑)感谢在2020-10-21 02:49:15~2020-10-23 08:56: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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