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站了半个小时,沈彬也有些腿软了。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的响着,在这个安静的空间里,听得格外清晰。

  沈彬坐在沙发上,怔怔地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呆滞的眼神一片荒芜。

  记忆中的过往如同潮水一般淹没了他。

  沈彬原本也是个富二代,在高中的时候父亲投资失败,公司破产,背负了巨额的债务。

  从一方首富到穷困潦倒,这样的落差让沈彬的父亲受不了打击,急得一夜白头,继而染上了酗酒的习惯。

  强大的生活压力让原本温润有礼的男人,性格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喝多了,开始喜欢打人骂人,最终因为酒精中毒,没抢救回来。

  沈彬一夕之间也从阔家少爷,沦为了没人管、没人疼,需要靠奖学金才能度日的穷困学生。

  树倒猢狲散,那段时间,也是沈彬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刻。

  曾经巴巴跟着拍马屁的亲戚朋友,看到他如同瘟疫一般,深怕他上门借钱。

  在那个非富即贵的贵族学校里,沈彬度日如年。

  鄙视、讥讽、辱骂。

  沈彬在一年之内尝尽了人情冷暖。

  韩青便是其中一个,也是欺负他最多的一个。

  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话,用各种难听的词汇羞辱他。

  沈彬自己都不知道,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们,让那些之前和自己没有半点接触、甚至于都不曾和他们说过话的人都恶言相向,刻意孤立。

  可偏偏,这个在学校里,连老师都头疼,打架斗殴,吸烟喝酒、谁也不敢惹的、曾经还与之有过矛盾的楚寒,在他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刻对他伸出了援助之手。

  “你们干什么?!”低沉的嗓音回荡在空旷的体育室里。

  “楚寒?你怎么来了?”韩青揪着沈彬头发的手松了开来,他冲着其他几个同学使了个眼色,另外两个人,也很知趣的不再难为他。

  楚寒看了一眼沈彬,此时的他衣衫不整,头发被薅的乱糟糟的,短袖的衬衣好几颗扣子都被拽了下来,露出了里面泛着淤青的皮肤,看上去又狼狈又可怜。

  楚寒额角抽动了一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唯一的感觉就是,这会儿的沈彬,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被糟蹋、欺负狠了的良家妇女似的。

  “你们欺负人呢?”

  韩青拍了拍手,不以为然地说:“跟他玩玩儿而已,怎么能算是欺负人?”

  楚寒直视着对方:“那你们玩儿够了吗?玩儿够了可以滚了,我找他还有事。”

  韩青愣了愣:“怎么你也想和他玩儿玩儿吗?”

  楚寒懒得搭理他,走上前,弯腰把蹲在角落里的沈彬拉了起来。

  适才他一直抱着头,楚寒也没看清他的脸,这会儿看到,才发现,他的脸也是肿的。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对面的人,表情看上去有些怪异。

  他低吼道:“韩青!你他妈……我又没叫你……算了!沈彬,你跟我走,我带你去看医生。”

  沈彬僵了一瞬,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的人。

  一个韩青就足够让他难以抵抗,更别说又多了一个和他本身就有过节的楚寒。

  从听到楚寒声音的那一刻,沈彬就知道,今天恐怕更加没那么容易过了。

  他原本以为,他也是来欺辱他的,没想到,从他嘴里竟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对于这个人,沈彬也一直没有好感,负面的消息实在太多,基本上,每天都会从班上女生口中听到他的消息。

  不是和这个打架了,就是把那个打进医院了,要不就是又把老师骂哭了。

  这样一个性格暴戾的人,沈彬实在没办法对他产生好感。

  但是他同时也很诧异,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的成绩却是高三年级,唯一能和自己争夺第一名的人。

  楚寒拽了一下沈彬的手腕:“愣着干什么?不跟我走,还想留在这里挨揍?”

  “不、不是。”破裂的唇角因为张口说话又揭开了,渗出了一丝血色。

  楚寒从口袋里掏出湿巾纸,伸手擦了擦沈彬的唇角:“这样出去,别人还以为是我打的你,快走了。”

  沈彬抿了抿唇,跟着楚寒走了出去。

  中午的医务室,校医都去休息了,大门虽然开着,可里面却没有人。

  “坐着别动,我去给你找药。”

  楚寒将沈彬拽了进去,将他按到病床上坐着,随后便从摆放整齐的医药架上东翻西找的寻找着自己所需要的药品。

  好好的陈列被他翻的东倒西歪。

  沈彬有些担忧地说:“你知道要用什么药吗?不如还是等医生来吧。”

  楚寒声音冷冷的:“你给我闭嘴,我比你清楚。”

  沈彬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连这所学校都是他楚家的,他翻自己家东西,确实也没人敢说他。

  没过多久,楚寒就从里面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一管药膏。

  “就是这个了,最多三天就会好。”

  沈彬有些犹豫地说:“你怎么这么清楚?”

  楚寒将药膏挤了出来,正欲涂在沈彬脸上,沈彬就侧过了脸,不让他碰。

  “你干什么?躲什么躲,我给你上药。”

  “你就不看说明书吗?”

  “看什么看,我经常用,怎么你还怕我害你啊?别动了,再动,我揍死你!”

  沈彬僵了一下,心说难道你还会天天挨揍吗?不过这话他也没敢问出来,想想也觉得不太可能。

  沈彬没敢再退,沉默地垂下眼睫。

  一年多的欺辱,他已经渐渐麻木,并非不敢还手,而是现在除了呆在这所贵族学校,用成绩换取奖学金和将来考入大学的学费之外,沈彬没有任何其他的地方可以去。

  他还想要读书,还要继续自己的人生,他太了解这些纨绔子弟的劣根性,所以很多事,他不能不忍。

  得罪别人,顶多也就是受点委屈,受点儿欺负,他还可以继续留在这里读书。

  可得罪了这个人,以他嚣张跋扈的性格,他可以分分钟让自己滚蛋。

  楚寒伸出手掌,一手扶住他的后脑勺,控制他的脑袋,不让他乱动,一手将药膏胡乱地抹了上去。

  沈彬挣扎了一下,挣扎不开,痛得直咧嘴:“轻、轻一点,好痛。”

  怪异的表情,让楚寒有些想笑,他停下手说:“娇气什么,你当你还是富家公子呢?忍着。”

  沈彬难受地咬了咬嘴唇,这样的话,他每天都要从不同的人嘴里听到好多次。

  只是他实在不明白,就算自己现在失去权势,那也和他们无关。

  在学校的日子,自己也并没有和谁树敌,为什么,这些人就这么看不惯自己呢?

  厚厚的一层药膏涂在脸上,白乎乎的一片,楚寒觉得挺滑稽,又揉了揉,放肆地笑了出来。

  “哈哈,你看上去像唱戏的小丑。”

  郁闷的情绪突然间都好了很多,楚寒觉得挺有意思的:“别动别动,把另外一边也涂上,对称才好看。”

  沈彬没说话,他的脸已经很疼了,另外半张脸被揉,总比受伤的脸被揉来的强。

  清凉的感觉从发烫的脸庞渗透进肌肤,疼痛的感觉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舒缓了一些。

  两边脸蛋都涂上了白乎乎的药,楚寒笑着打量了半天,一会儿戳一下,一会儿捏一下,就像面前坐着的是一个精致的木偶玩具。

  从内心深处来讲,楚寒一直也是看不惯沈彬的,这个人,长的太精致也太漂亮,比大多数女生都好看。

  从第一眼看到沈彬的时候,他脑海里浮现的就是泰国的人妖,可那些人都是化妆后才拥有的美丽容颜。

  但是沈彬不一样,他的漂亮是天生的,或许是因为混血的原因,在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浑然天成的、柔润而金贵的气质。

  沈彬木木地坐着,由着他时不时捏自己的脸,敢怒而不敢言。

  随着药膏的吸收,脸上的白色看不见了,楚寒也觉得没了意思。

  “你还疼不疼?”

  沈彬摇摇头:“还好。”他顿了一下,抬头看了楚寒一眼。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发善心的帮助自己,但不论怎么样,今天如果不是他,不知道还要被韩青欺负多久。

  “今天谢谢你。”

  “不用了。”楚寒又盯着沈彬的脸看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好笑。

  长年累月处在高压教育下,楚寒被压抑的都快喘不动气了,暴力只能发泄他心中的不满,可没办法让他开心,没办法让他随心所欲。

  从六岁开始,楚寒脸上就很少再有笑容,却不知为什么,今天,因为沈彬的滑稽模样而觉得特别好笑。

  “沈彬,我问你件事。”

  “什么?”

  “我听韩青说,你……”

  楚寒有些鄙夷,也觉得别扭难以启齿,但同时又觉得刺激,觉得新鲜。

  他虽然看到接触了太多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应该的东西。

  但是对于同性恋却是没有体验过,更搞不清楚,两个男人是怎么可能会喜欢对方的。

  喜欢他的女孩子太多太多,随便招招手就有人上赶着献殷勤,开头楚寒还觉得挺新鲜,可时间长了,却乏味的要命,没有半点意思。

  本就憋屈郁闷、死气沉沉的生活让楚寒急切的需要刺激,需要新鲜感。

  所以在从韩青口里听说沈彬是个同性恋的那一刻,他突然间就特别想知道,如果被一个男生喜欢上到底是什么感觉?

  “你,你是喜欢男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