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顾小眉刚拔了插管，人清醒了些，被转进普通病房。
心脏恶化的速度太快，顾小眉指尖的紫绀愈来愈深，脸颊瘦削，面色枯黄，胸口微弱到近乎没有的起伏为她添了份死气。
她戴着鼻氧管，努力地呼吸着。
这次病得太重，消息传到所谓的远房亲戚那去，一致都觉得她要去了，装模作样地来送礼敷衍了事，硬是表现出多么悲痛的样子。
床头的地上摆放着新鲜的果篮和正红包装的补品，早日康复四个大字尤为扎眼。
顾小眉人虽然清醒了，但被病痛侵袭的脑子里还混沌着，她抬起涣散的眼，仿佛被蒙了层雾的灰色瞳孔停在顾思远身上
“儿子…这些…妈不爱吃…你带去给…给乐予补补身体…这些姑姑婶婶家里都…富裕……这些都是好东西…都给乐予留着…”
顾思远顿了半晌，血流不止的心脏蔓延出恐怖至极的痛意。
他的头发有些长了，遮挡住了半个眼睛，苍白的嘴唇开合，也不知道有没有发出声音
“不需要了…”
二十多岁的男人，突然俯下身子，控制着力气靠在母亲的肩膀上，少有地露出极其脆弱的一面，“妈…我累了…”
泪瞬间打湿了顾小眉的半边肩膀，顾思远极力压抑着翻涌的情绪，近乎崩溃道“妈…你别走…”
倦鸟归林，得以喘息，可还没来得及落脚，林却要消散了。
顾思远在顾小眉去世两个月后第一次回了家，重新登上了微信，插回电话卡。
再次站定在这个充满回忆的小屋子面前，顾思远只觉得讽刺，曾经“温馨”的画面在脑海里滚动，自己在这段感情中好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永远都在幻想着所谓的爱情。
也许相遇本身就是个错误。
门被推开，因为老化发出“吱呀”声。
家里还是原来的摆放，只是落了些灰，顾思远把鞋柜边的大行李箱打开，开始收拾东西。
行李箱触碰地面，刚发出一声轻响，顾思远突然听见房间里有动静，还没走进去房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
林乐予顶着刚睡醒的鸡毛头懵懵地和他对视着。
两人相持半分钟，顾思远先移开了眼。
林乐予这才反应过来，追了出去“哥哥！这些天你去哪了，我给你打电话不接，发微信也不回，我每天都来这，你都不在…”
顾思远没抬头，沉默着干自己的事。
林乐予有些急了，他走上前蹲在顾思远旁边，歪着装作好奇地问道“收拾东西做什么呀？你要去哪里？旅游吗？”
顾思远起身绕过他，进了房间。
林乐予追上去，极力控制着自己语气里的颤抖“干嘛不说话，哑巴了吗？”
柜子里的衣服被拿出来，顾思远一件件叠好，随口回问了一句“怎么进来的。”
林乐予挠挠头“找人配的钥匙…”
“嗯。”顾思远把衣服裤子分开理好，搬出去放进行李箱“别再来了，住在这里太委屈你了。”
林乐予捏着自己的裤子，手心里都在出汗“这是什么话…我喜欢的…”
听到这里，顾思远手下的动作一顿，轻笑了声，嘴角虽然翘起，却看不出半分喜悦“我受不起。”
林乐予脑袋里“轰”地一声，起了一后背冷汗“哥哥…你别这样…你说了永远不离开我的…”
说罢，林乐予想去牵顾思远的手，却被甩开了“骗你的，抱歉，我们不合适，也没时间继续陪你玩下去。”
林乐予一双眼几乎瞬间便红了个透，他急喘着道“骗子！顾思远，你早就烦了对不对！？”
“只是一直在等我开口提分手！你高尚！都是我的错！好！好啊！分手就分手！少爷我不伺候了！”
顾思远的视线几乎没有停留在林乐予身上，他淡淡地应了声“好。”
林乐予仿佛被这样的态度灼伤，他骂了声“懦夫！”，转头便开始砸东西，曾经一起在路边涂的涂鸦娃娃被摔得四分五裂，奶茶店送的小熊被撕扯得面目全非，棉花撒了一地。
还乖乖戴在手上的手表被扯下，狠狠砸到地上，制氧机也被推倒，零件掉出来，发出巨大的声响。
林乐予捶着胸口咳嗽，眼泪流了一脸，他抬眼去看顾思远，却发现那人甚至没有一点点的情绪波动，依旧漠然地收拾东西。
飞溅起的碎片在他的脸上划出一个浅浅的口子，他却恍若未觉。
林乐予在他起身找东西时猛地抱住了他，站不住似的往他身上瘫“骗子，骗子，你不准走！”
闯进怀里的人好像又轻了，手背上也青青紫紫，可顾思远已经没有勇气再去关心。
他叹了口气，对林乐予的触碰表现出明显的抵触，他两手扶着林乐予的肩背，把他往外一推。
看上去力量很大，实际上顾思远根本没有使劲，只是轻轻把他往外移了移，没想到林乐予直接被这力道推得摔在了地上，脑袋“砰”地一声砸上了桌脚。
顾思远心脏猛地收缩，本能地想去扶，可伸出的双手却停在了半空，渐渐攥成拳，垂了下去。
林乐予像是被吓到了，倒吸一口气后按着胸口止不住地咳，砸了脑袋头晕，眼睛前面都在转，可他依旧努力眯着眼睛看，顾思远站在原地注视着他，看他的眼神却冰冷。
林乐予自己调整着呼吸，再也压抑不住情绪，剧烈地哭喘起来“哥哥…我难受…你别不要我……”
顾思远眼底发红，死死咬住牙，忍耐道“难受就打电话叫医生。”
他朝林乐予伸出一只手，给他借力，可那人却只注意到他光秃秃的手指。
林乐予愣住了，他瘫坐在一片狼藉里不可置信地问“戒指呢？”
“扔了。”
林乐予闻言突然笑了起来“我就知道…都是假的…什么狗屁诺言…都是假的！”
“分手吧…没了你我照样活的好好的…甚至比有你更好！我们再也别见面了…”
顾思远看他还能说话，意识也清醒，断定他没大碍，于是拉上了行李箱拉链，立起来放在一边。
他道“这间房子你如果喜欢，就把它买下来，我不会再来了。”
顾思远最后蹲下去，和之前一样轻轻搂住了发抖的林乐予，慢慢顺着他的后背，又揉了揉他撞疼的脑袋。
温柔的声音在林乐予耳边轻声道“照顾好自己。”
关门的一声轻响，在林乐予耳边却犹如炸耳惊雷。
原来真正下定决心要走的人，连关门声都很小。
【作者有话说】
啊哦…
下章开始，你们懂的（苍蝇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