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

“哐当”一声,牢门刚被打开,肃亲王抬起头来望过去,一眼就见到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想要置他于死地、一直高高在上的皇兄。

肃亲王双腿抱膝,靠坐在墙角边上,他冷眼瞧着站定在自己面前的黎皇,忽地冷笑出声:“这么多年过去了,赢的人终究还是皇兄。”

“如今见着本王成为了阶下囚,皇兄是不是很得意?很激动?恨不得立刻处死本王?”

黎皇沉默良久。

见着以往在自己面前装得一脸无害的庶弟,如今却在这儿咄咄逼人,口出恶言,黎皇心情有些复杂。

亏得他以前是真的以为庶弟改了性子,会心甘情愿的当个闲散王爷,不管朝中事务,却没想到,原来庶弟的性子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你说错了。”

黎皇缓缓的开口:“朕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处死你,在此之前,朕也没有想过要对你怎么样,是你自己,非要以小人之心来看待朕。”

“朕曾经答应过父皇,待朕成为皇帝之后,若你没有谋反之心,朕就会留你性命,保你一世富贵,可你,非要图谋不属于你的东西,如今你落到这样的地步,被关在宗人府里,都是你咎由自取。”

“父皇?”

肃亲王顿时愣住,嘴里呢喃着“父皇”二字,蓦地,他仰头大笑,眸间露出了一丝恨意:“别跟本王提父皇!若不是父皇偏心,非要将皇位传给你,本王又怎么可能会不甘心!?”

“都是父皇!都是父皇的错!是他害了我!”

“你闭嘴!”

见着肃亲王那带着恨意的目光,黎皇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你怎么能怪父皇?朕是嫡子,自小就是父皇看重的太子,满朝上下,都知道朕会成为黎国的皇帝,这原本就属于朕的,你根本就没有资格跟朕抢……”

肃亲王仍然不甘心,在这一刻,他恨不得将这么多年来,受到的那些委屈全都爆发出来,“嫡子……是嫡子,那又怎么样?”

“明明我也是父皇的儿子,亲生儿子,我自小聪慧,能文能武,骑射样样精通,父皇常常夸我,可就因为我不是皇后生的,就不能抢皇位了?”

“这不公平!我不服!”

最后一句话,肃亲王低吼出声。

“不公平?”

黎皇轻呵了一声,“皇室之中何时有过公平?嫡子就是正统,朕就是靠着母后才被父皇封为太子,就算你再不甘心,也只能憋着。”

黎皇算是彻底明白了,肃亲王这是肖想皇位都快要到疯魔的地步了。

难怪当初肃亲王会收买稳婆,算计皇后,换走了他和皇后的孩儿。

肃亲王阴恻恻的看着他,一脸不甘。

黎皇迎上他的目光,不闪不躲:“以后你就只能待在宗人府,不见天日,直到死。”

“毕竟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难熬。”

此话一出,肃亲王顿时沉了脸色,忽地,他又道:“有皇兄的四皇子在宗人府里陪着本王,本王倒也不孤单。”

“就是不知皇兄舍不舍得了……”

肃亲王还真的不信,皇兄真的会那么狠心,将谢锦永远囚禁在宗人府里。

不管怎么说,谢锦都是皇兄和皇嫂的“亲生儿子”,那可是嫡子!

“自然是舍得。”

听着肃亲王的话音,黎皇就知道肃亲王故意在刺激自己,更是在试探自己,会不会将谢锦放出来。

若黎皇不知谢锦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说不准他还真的会想法子将他放出来,将他贬为庶人驱逐出京总比永远囚禁宗人府要好。

偏偏,如今他已经知晓谢锦其实是肃亲王的儿子,那他自然就不会再放过谢锦。

谢锦,不配得到他的宽恕。

黎皇凝眸,细细的端详着肃亲王的面容。

直到眼下,黎皇才发现,原来肃亲王和谢锦的眉眼长得很相似,以前肃亲王鲜少会出府,就算是进宫,也是来去匆匆,自然就不会有人看清肃亲王的面容。

黎皇也是疏忽了,从来都没有注意过这事……

肃亲王猜不出黎皇心中的想法,也没有想过十几年前他费尽心思才设下的局,如今还会被翻出来。

肃亲王冷笑,故意道:“本王倒是没想到,你这个当父皇的也会这么狠心。”

“也罢,本王也算是要和四皇子同甘共苦了……”

就肃亲王那卑劣的心思,在黎皇眼中简直显露得明明白白,黎皇神情淡漠,“你不必再试探朕了,这次朕过来,本是想着问你一些事情。”

“若你愿意说,朕就听着,若你不愿意说,那你大可以藏一辈子。”

肃亲王扯了扯唇角,刚想说出“痴心妄想,我什么都不会说的”这句话,忽地,就先听到了黎皇道:“十六年前,你收买稳婆,将你自己的亲生儿子谢锦送到皇后的身边,之后又让稳婆将朕与皇后的女儿送出宫……”

肃亲王瞳孔微缩,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黎皇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朕问你,朕与皇后的女儿如今究竟在哪儿?”

黎皇已经派了影卫去寻找当年为皇后接生的那三个稳婆,可最终得到影卫的传来的消息却是,那三个稳婆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疑似他杀。

杀人灭口。

除了肃亲王,黎皇实在想不出,那三个稳婆为何会同时死去。

“皇兄莫不是在说什么胡话?”

听到质问,肃亲王很快就反应过来,“皇兄在说什么胡话?就因为四皇子受了本王的教唆逼宫谋反,皇兄就不想承认四皇子的身份了?”

“实在是可笑至极!”

“十六年前,本王无权无势,如何能神通广大到收买给皇嫂接生的稳婆?”

肃亲王根本就不会承认谢锦是他的亲骨肉,反而出言嘲讽黎皇:“更何况,十六年前本王尚未娶妻,更是不曾纳妾,何来的儿子?”

“本王知晓皇兄一向自私自利,却还是没能想到,皇兄竟连儿子都能不认。”

黎皇并未吭声。

那双犀利的眼眸望着肃亲王时,仿佛能瞧见肃亲王心里的惊慌和他强作镇定的辩解。

可惜,肃亲王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不可信。

黎皇:“你不愿意承认倒也无妨,待朕的人将当年的事查个水落石出,无非就是你身上多添了一条罪状罢了。”

“至于谢锦,一旦有了真相,朕是绝对不会容许他活着。”

“你好自为之吧。”

言罢,黎皇不再多言,转身便走了出去。

守在门口的侍卫快步上前重新锁上了牢门的大锁。

牢房之中,肃亲王神情怔怔的望着前方,眸色暗了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另一边的牢房,谢锦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得知是父皇来了宗人府,却只去见了肃亲王,谢锦站在牢门前,阴沉着脸,开口命令守在一旁的侍卫:“本皇子要见父皇,你,去请父皇过来!”

谢锦以为,就凭他还是四皇子的身份,这些狗奴才不敢对他怎么样,更不会不听他的命令。

谁知,那侍卫仅是抬头瞥了谢锦一眼,语气淡淡的道:“圣上早就离开宗人府了。”

圣上不在,谁都别想见。

在宗人府里当差的这些侍卫已经得过圣上的命令——

从四皇子谢锦被关进宗人府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黎国的四皇子,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都不能听他的,更不能让他在宗人府里过得逍遥自在。

有了圣上的命令,所有侍卫都不敢对谢锦有半点宽容,该如何对待犯人就如何对待。

更别说,如今的四皇子身无分文,想用银子开路都没有任何法子。

“父皇怎么会这么快就走了?”

谢锦喃喃道,忽地,他低头撕下自己的衣袍上的一角,穿过牢门的缝隙,递到侍卫的面前:“你去,将这个带进宫,替本皇子交给母后。”

就算父皇不肯原谅他,那还有母后,母后养了他那么多年,在母后心里,他还是母后的儿子,如今他被关在宗人府里,母后肯定会为他担忧。

若被母后见到这块从他身上衣袍撕下来的布料,母后一定会劝说父皇,将他放出去的!

他确实是要逼宫谋反,可父皇又没中毒,盛京城也没乱,就算他有罪,那也不至于一直被关在宗人府里……

母后一定会救他的!

然而——

侍卫看都不看一眼,就直接走开了,嘴里还不忘讥讽:“一个阶下囚,还敢命令我往宫里送东西?”

谢锦:???

谢锦震惊的望着那侍卫的背影,怒意顿时冒了上来,谢锦指着那侍卫愤怒的道:“你这个狗奴才,竟敢不听本皇子的吩咐?忤逆本皇子,你莫不是不想活?”

“本皇子不可能一直待在宗人府里,待母后将本皇子救出去之后,本皇子就取了你的狗命!”

谢锦险些就被气疯了,如今是什么人都敢来挑衅他了!?

闻言,那侍卫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冷笑了一声:“别想了,圣上口谕,今后你不再是四皇子,就算你骂破了喉咙,也不可能会有人来救你的!”

谢锦一怔,冲着他怒吼:“不可能!本皇子不信!”

侍卫抱着剑,淡定的翻了个白眼:“随你爱信不信。”

“圣上就是这么交代的。”

话音未落,谢锦整个人颓然的摔坐在地上,一时没了以往的傲气,眸间含着茫然之色。

手里紧攥着的布料落在地上,沾了灰尘。

“不可能……”

-

次日,陆小小睡到了巳时才被晨露叫了起来用早膳。

“主子可不能再睡了,主子连早膳都还没用,眼见着就又快要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了……”

听着晨露在耳边絮絮叨叨,陆小小耷拉着脑袋,眯着眸,迷迷糊糊的任由晨露为自己梳妆打扮。

晨露见状,颇感无奈的轻叹了一声,“主子,醒醒,真的不能再睡了,再晚些,殿下都要回府了。”

陆小小:“……”

陆小小勉强睁开眼眸,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的回答了一句:“回来就回来吧,待会用过早膳后,我要出府。”

“好晨露,你就再让我眯一小会儿,行不行?”

昨夜也不知殿下受了什么刺激,非要折腾她,本以为会水到渠成,结果殿下又坚持着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实在是让她感到迷惑,总不可能是殿下那方面不太行吧?

思及此,陆小小心里咯噔了一下,应该不会吧?

“主子说的什么不会?”

晨露疑惑的道。

陆小小:???

糟糕,她怎么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了?

“没什么。”

陆小小回过神来,此时也清醒了不少,她飞快的转移话题:“好了,晨露,早膳可有领回来了?”

晨露点头,笑着应道:“奴婢领回来了,就摆在桌面上,主子可要过去?”

“嗯。”

陆小小应了一声,便起身离开梳妆台,走到桌前落座。

低头一瞧,陆小小便见到今日的早膳都是她喜欢吃的,其中还有一碗燕窝粥。

许是她的视线落在那碗燕窝粥上有些久了,晨露便开口:“主子,燕窝粥是侧妃娘娘吩咐大厨房那边准备的,青葱姑娘说了,萧家昨日派人过府送来了不少上等燕窝,侧妃娘娘便分了一些送到大厨房,叮嘱大厨要每日给主子熬一碗燕窝粥。”

在大厨房那边当差的都是可信之人,不仅都是家生子,还都签下了死契,若有人敢偷藏食材,一旦被发现就直接打死了事。

府中管家管得严,处处都有人监督,还真的没有人敢对侧妃娘娘送过去的燕窝下手。

陆小小弯了弯眸,“那我还真的要多谢侧妃姐姐的一番好意。”

其实陆小小也不缺这一碗燕窝粥,毕竟如今整个太子府的下人都知道,太子殿下偏宠陆良媛,几乎是夜夜留宿景祥院。

唯有初一十五这也两日,殿下才会去侧妃娘娘那儿坐坐,但殿下也从来都不会在清舒院里过夜。

可这毕竟是萧侧妃的心意,陆小小还是会觉得高兴。

用过早膳后,陆小小便打算先去清舒院跟侧妃姐姐道谢,之后她再带着晨露出府办事,结果她扑了个空,萧侧妃急着回了萧家,压根就不在清舒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