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琴酒的育儿与领导力提升准则>第四十四章 第二次告白

  当天晚上,Boss和之前一样如约联通了他和琴酒之间的那个私人线路。

  唯一不同的是,现在梅洛远在国外,所以跟Boss对话的时候琴酒不用再跑到书房或者阳台去了。在这一次那只小小的耳机里的通讯被接通的时候,琴酒正坐在卧室的床边,烟灰缸就摆在床头柜上,刚刚点燃的香烟夹在中指和无名指之间。

  梅洛不在,他再也不用在那小孩面前克制抽烟的冲动、也不用为那孩子空出另外半边的床铺了——这感觉还有点怪怪的。

  而Boss那一边呢,琴酒本以为对方在开口的时候会谈谈今天刚进行的任务,毕竟任务的目标是FBI,再怎么说也是一件大事,结果没想到对方却不是这么开头的。

  Boss的第一句话和之前一样:“晚上好,琴酒。”

  第二句话是:“梅洛说他很想念你。”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补充了下一句,“当然,我也同样。”

  ……这话被组织的Boss硬生生地说出了一种丈夫在外出差而家庭主妇一个人在家里带孩子的既视感,而这种联想有点太无厘头了以至于琴酒根本没法再往下想下去。他决定不问现在梅洛是不是和Boss在一起,也不问Boss是不是在新年之后离开了日本,要不然他的想象力会继续向那个方向驰骋。

  实际上他再次开口的时候开启了另外一个话题,他说:“我见到了四玫瑰。”

  这当然是一句完完全全的废话。

  Boss唔了一声,反问道:“所以你觉得怎么样?”

  ——这句话必然不是在问四玫瑰,在整件事情里四玫瑰是个执行任务的工具,是剧本的导演。Boss在问他对于Boss本人的行事风格的看法,但是问题就在于:Boss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将他的行事风格展示给琴酒看?

  琴酒想了想,如实回答道:“正如上次看电影的时候我说的那样,这……和我的风格不太相符。我依然会选择直接杀死他,正因为他的能力有目共睹,我才会倾向于铲除那样的隐患。但是我也得承认,您的风格非常令人印象深刻。”

  ——而且无论是用于威吓敌方还是用来威吓己方都过于好用了。琴酒毫不怀疑,这次的行动阵仗如此之大,在组织内部也很难保密,估计一周之内所有中高层都会知道他们今天到的去干了什么事,然后所有潜伏在组织内部的卧底和可能会背叛组织的人都得三思自己的行动。

  而且他回忆起四玫瑰把那把斧子交到波本手里的场面——那瞬间波本眼里闪过的细微的神情真切地令他感到愉快起来。

  “我很高兴你会这样想。”Boss回答,他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比刚才轻松了一点。

  于是琴酒把自己心中所想如实问了出来:“但是我不太明白,您为什么对我的看法这么在意?”

  Boss顿了一下,然后非常坦诚地说:“因为我正在追求你,我对你的看法在意是理所应当的吧?”

  琴酒:“……您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Boss低低地笑了一声,然后再一次更正了自己的答案:“因为我需要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不止是作为组织的Boss,在冷静斟酌后作出最以组织利益为重的判断的时刻;还包括我在自身情绪的左右之下做出另外一些不那么理智、但是更有能体现我自己的行事风格的计划的时候。赤井秀一的这件事就是如此,如你所说,他的个人能力确实很出众,不让他活着回联邦调查局可能是更好的决定,但是我终究有自己的私心。”

  琴酒咀嚼着这句话里透露出的信息,试探着问:“在自身情绪的左右之下?我以为您对赤井秀一……?”

  “贝尔摩德会说我是个控制狂,实际上她之前就不止一次这样说过。”Boss异常坦诚地承认道,“你也知道,其他卧底都在朗姆的监控之下,只有赤井秀一进入组织的事情没有被觉察到,而且他的叛变还带来了许多连锁反应,涉及到了对于组织意义重大的科学家和她的姐姐——一个控制欲很强的人不能容忍这样的存在曾跳脱于他的掌控之外,所以从私心上说,比起让他简简单单地死掉,我更希望他活着并且遭受连续不断的痛苦。”

  然后Boss轻轻地笑了一声:“可以这样评价:这是归根结底一种性格上的重大缺陷。”

  琴酒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才好,因为他根本没想到Boss会用这么轻松的语气承认自己的性格和决断上是存在缺陷的。通常情况下人越是身居高位,越不能承认自己存在某些不足,但是Boss仿佛对此全无障碍;他给人的感觉更像是“虽然我清楚地知道这么做不甚妥当,但是我也不打算改”。

  琴酒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也并不是很想让对方改。

  而Boss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继续说:“琴酒,你是知道我的心思的——我希望你能留在我的身边,以你能够担当起的各种角色,在死亡降临之前的所有时间。但是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在全面地了解我的为人之后才做出这个决定,而不是因为‘这是组织Boss的命令’;所以我希望你能够知晓这一点:我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而且有的人确实会评价说我非常残忍。

  “然后,现在这样一个人现在希望跟你共度余生。”

  第二次告白,琴酒模模糊糊地想,可以这样评价吗?

  这种直白过头的话对于他来说依然有点太……太超过了,琴酒抿着嘴唇吸了一口烟,然后差点跟个第一次学抽烟的傻小子一样把自己呛得咳嗽起来。就在这一刻他忽然又回想起了Boss落在他手指上的那个吻,对方的嘴唇干燥而且出人意料的柔软。

  琴酒的眼神暗了暗,用指尖掐灭一共也没吸几口的香烟,然后硬生生转移了话题:“关于四玫瑰,还有件事情。”

  ——这个话题真的转移得太过生硬了,要不是他们正处于这样一个微妙的气氛中,他真的不想这样干。但是……他只能这样做,对于刚才Boss说的话,他很想回答“我并不介意”,但是如果这么说就太像是“我答应您”了,目前琴酒甚至连这个也说不出来。

  在贝尔摩德消磨时间会看的那些肥皂剧里,这种事只有钓着追求者又迟迟不肯答应对方、实际上只是把对方当备胎的渣女会干,但是此时此刻也不能用这样的词语去评价琴酒的行为。毕竟此人从小在组织的孤儿院里长大、从未经历过正常的家庭关系、学会拆卸制式手枪比学会写片假名还早三个半月,这样的组织教会他们的只有“永远不要对任何人动真感情”和“永远对组织的Boss忠心耿耿”。

  ——但是没人教他们能不能对组织Boss动真感情。

  所以这真不能怪他,没人天生应该掌握自己从未学过的东西。如果非得要找个人推卸责任的话,我们可以把锅推给一手建立了孤儿杀手培养制度的朗姆。

  现在的情况就是:就算是琴酒能承认自己忠诚于Boss、信任Boss、甚至对Boss有了相当的好感,他也没法理清楚自己对Boss到底是种什么感情。

  可Boss想要的是他的“爱”。他知道自己能轻易向这个人献上自己的忠诚、肉体和生命,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给Boss对方想要的那种东西。

  (爱,多么情绪化、脆弱、虚无缥缈的一个词语。成为杀手要学习的第一课就是:不要去爱)

  所以琴酒不能在此刻答应对方……琴酒不能在答应对方后才发现自己做不到。琴酒唯独不想让这个人感觉到失望。

  好在,Boss好像很轻易地接受了他在转移话题的事实,又或者在Boss说出刚才那些话的时候就根本没打算现在就得到琴酒的回答。Boss的语气几乎听不出任何变化来,他问:“四玫瑰怎么了?”

  “倒不是她真的干了什么不应该干的事情……”琴酒非常谨慎地斟酌着自己的用词,因为他现在可不是在控告一个组织高层成员有要背叛的意图……所以那在他看来跟“背叛”也没有什么差别,“但是,您应该注意一下她对您是否绝对忠诚。”

  ——通讯那头诡异地沉默了半天。

  琴酒微微皱起眉头:“Boss?”

  片刻之后,他听见Boss略有哭笑不得的声音从通讯里传出来:“琴酒,你真的知道我和四玫瑰不是那种关系吧?”

  这个,平心而论,在四玫瑰对琴酒说“我和Boss不是你想得那种关系”的时候,其实琴酒根本没怎么相信。因为他实在想不到在什么“不是那种关系”的情况下一个人才会把自己姓名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的缩写镶嵌在别人脖颈上的choker上。那可是个choker!就算是对一个朋克族来说,choker也应该有点装饰意义之外的其他意义吧?

  (而且这事也有四玫瑰的责任,毕竟什么事情从她嘴里说出来都像是性暗示)

  Boss继续哭笑不得地说:“而且我也不是个恋童癖。”

  琴酒立刻斩钉截铁地说:“我并没有那么想。”

  ——骗人,他是真的怀疑了一下梅洛和Boss的关系。

  “我并不是在追求一个人的时候,会和其他人维持感情上或者肉体上的那种关系的人。”Boss的语气放得更平和了一些,“实际上,我……嗯,大概七年没有跟别人发展什么恋爱关系了吧。至于四玫瑰嘛,她的性格就是那个样子的,你不必在意。”

  而琴酒非常罕见地感觉到了有点羞耻,他觉得自己在说刚才那些话的时候智商好像短暂地退回了初中生的水平,总之非常、非常的丢脸。他干巴巴地说:“非常抱歉,Boss。”

  “没关系的。”Boss显然是很不在意地回答,他停顿了一下,忽然问出了个非常怪的问题:“那么,你对四玫瑰的感觉怎么样?”

  琴酒:“……?”

  这又是什么地狱提问?

  “我是说,你和贝尔摩德之前一起消磨过时间吧?”Boss继续用那种很不在意的语气说着些奇怪到令人感觉到胆寒的话,“这样想来的话,四玫瑰说不定是你会喜欢的类型呢。你觉得她怎么样?说真的,在我的伴侣有需求的情况下,我其实不介意开放式关系。”

  他停顿了一下,又火上浇油道:“其实三人行也不是不可以——”

  琴酒:“……我真的非常抱歉!!!”

  琴酒在这段时间和Boss的相处中逐渐发现,对方真的是个非常坏心眼的人。就比如说现在吧,他就是在用这些奇怪的话逗琴酒,好让他那副冷静自持的壳子上出现裂痕,就好像小孩忍不住用手去戳蜗牛的触须一样。

  果然,Boss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就是被琴酒不知道怎么和猫科动物的呼噜声联系在一起的那种声音。

  “好了,好了。”他用安抚的语调说道,“抱歉,我不应该这么逗你。那么还是谈些正经事吧——你想要问的问题是什么?”

  琴酒下意识地问道:“什么?”

  “通讯刚刚接通那会,感觉你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心事重重,”Boss随口说,“感觉像是你想要问我什么问题但是在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其实没关系的,只要你的问题不涉及到某些保密级别太高的任务,我都可以为你解答。”

  而Boss的感觉真的敏锐到了有点吓人的程度,琴酒完全没觉得自己在通讯刚接通的时候声音和其他时候有什么区别,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事重重”的声音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沉吟了几秒钟,审视了一下最近一段时间以来逐渐在心里积累的某些疑惑,然后慢慢地开口说:“四玫瑰出现之后……我注意到了我之前从未注意到的一些事情。”

  “嗯哼。”Boss发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声音,表示自己在听。

  “首先她的出现本身就很奇怪,虽然她一直说整个任务是您的剧本,但是她本人的执行力完全没有问题,光从这一点上来讲,她就的确有作为组织高层的实力。”琴酒一边说一边谨慎地理清着自己的思路,“但是,同时并没有任何除去贝尔摩德之外的组织高层认识她,我们甚至根本不知道组织里有代号为‘四玫瑰’的人——其实这样说起来,梅洛也是同样的情况。”

  “或许她一直在欧美的其他地方为组织工作呢?”Boss这样回答。

  “……但是我不认为这是真正的答案,”琴酒摇摇头,虽然并没有人能看见他的动作,他的手指碾动了一下,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刚才香烟就已经被他熄灭了,“据我所知,为组织中高层拟定酒名作为代号这件事的流程是这样的:实际上即将晋升的中高层使用什么代号是由朗姆决定的,然后他再把与之相关的文件给您审批,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此人从头到尾一直在欧美区域行动,日本这边也应该留下相应的档案,毕竟组织虽然在世界各地都有势力,但是毕竟以日本这边为主。但是我今天调查了一下,‘四玫瑰’和‘梅洛’,包括四玫瑰提及到的‘阿尔玛涅克’,在日本这边的资料库里都查不到任何资料。”

  ——这是他告别四玫瑰之后花时间调查出来的成果。

  Boss的声音似乎稍微严肃了起来,他说:“继续说。”

  琴酒没法从这短短的一句话里揣摩出Boss的心情,于是只能继续说下去:“这次的任务也有些细节很奇怪,对付FBI毕竟是个很重要的行动,但是却完全绕开了朗姆,直接全权由四玫瑰负责。我稍微调查了一下这方面的事情,似乎直到波本收到任务通知之前,朗姆那边都没有接到任何相关的讯息。”

  这给人一种十分强烈的“四玫瑰的权力在朗姆之上”的感觉,琴酒估计波本也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那只老鼠可能正因为这个信息产生无限遐想呢。

  话说回来,之前梅洛也一直给人这种感觉,但是由于所有人都以为他是Boss的私生子,所以都把这个信息点忽略了。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说到这里,其实琴酒有些犹豫,“我应该为此道歉:在您之前跟我说过雪莉的事情之后,我调查了您提到的那家制药公司。”

  也就是那家被Boss称之为组织最大的收入来源的公司,鉴于Boss当时提到了这家公司的上市时间,所以十分好调查。

  但是,刺探Boss给出的信息本来就是非常、非常出格的一件事情。要不是琴酒心中的怀疑日渐浓烈,他是打死都不会去调查这种事情的。

  因此,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略有些忐忑地等着Boss的回话。令他没有想到的是,Boss忽然又一次笑了起来,他的声音是十分轻松的,甚至还透着点赞赏:“嗯,你查出什么了?”

  “那家公司的营业额,”琴酒回忆着那个吓人的数字,“……恕我直言,如果那家公司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盈利,在日本这边,组织根本不需要进行那么多微不足道的生意,不必要在这片土地上和泥惨会争夺那些蝇头小利——那家公司本身就能轻而易举地撑起实验室那边的支出和组织的其他开销。”

  ……但是事实是并没有,朗姆依然会赞同为了区区十亿日元让雪莉的亲姐姐去抢银行的活动,组织耗费一大批人马在日本进行各种合法和不合法的经营;皮斯科那样的组织元老所经营的企业深受朗姆重视,但是那家汽车企业的营业额在Boss提到的那家医药公司面前简直渺小的可笑的地步。

  那家制药公司的盈利最后都流向了何方?琴酒不认为Boss是那种沉迷于中饱私囊的人,他显然坐拥大量财产,但是似乎志不在揽财。按照他对Boss的了解,对方用那些钱去投资别的什么东西的可能性更大,但是他到底投资了些什么呢?组织的元老们似乎对此一无所知。

  更不要提Boss在日常闲聊的时候提到的那些信息:那些组织内部根本没有任何记录的、位于国外的实验室和某些不知道具体在做什么的工程,那些Boss对其八卦都如数家珍但是理论上讲根本没有和组织打交道的途径的各国犯罪组织和国家机构,那些Boss明显非常熟悉但是连一个组织的分部都没有设立过的偏僻国家……

  Boss微笑着说道:“把你心中所想的那个问题问出来吧,琴酒。”

  琴酒有些干涩地吞咽了一下,他的直觉告诉他,如果他问出那个问题,他心中某些早已变成常识的东西就会崩塌。

  他问:“Boss……‘组织’的概念到底是什么?真的是主要根据地在日本、由朗姆作为副手领导的这个势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