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和Mike挥手作别，郝暻都没能说出沈回已经不是他男朋友的事实。
他怎么说？
其实沈回不是他男朋友，哦，也不能这么说，沈回现在不是他的男朋友了，之所以有他的照片，是因为他是前男友，他们已经分手快五个月了……
郝暻嫌麻烦，况且只是应付一下Mike，应该也没什么事，过几天再跟他解释一下就好了。
这么想着，郝暻叫了个车，九点到了家。
他潦草地煮了点面吃，然后洗了个热水澡，又热了杯牛奶，开始瘫在沙发上享受这一天将要结束的个人时光。
这间公寓是一个多月前新租的，郝暻和沈回分手后，从他们同居的公寓里搬了出来，回家过了个年，然后就住进了这里。
租的时候有点匆忙，郝暻又懒，看了几处房源后，看这里离公司近，户型也算不错，就直接租了下来，结果入住之后，才发现这里的隔音效果，实在差得很。
投影幕布上的电影刚放了十分钟，隔壁就传来男女的争吵声，接着夹杂着狗叫，没过几分钟，对话中甚至出现了一些脏话。
又来了。
郝暻揉了揉太阳穴，调高了电影音量，但是是无用功。
隔壁的这对邻居，是一对小情侣，郝暻见过几次。看着比郝暻要大点，他们总是吵架，吵得很凶，但没过两天，又重归于好。
有一次郝暻推开门走出来，正好碰到对面的女人打开门，把垃圾袋放在门口。她抬起头时眼睛红肿，还在哭。
“没事吧？”见对方手忙脚乱地擦着眼泪，郝暻没忍住问了句。
“没事。”
女人勉强地笑了笑，又说不好意思啊，我们应该很吵吧，给你添麻烦了。
添麻烦是事实，但郝暻想了想，只是说：“没事就好，别太伤心了。”
女人愣了一下，可能没想到会收到来自陌生人的安慰，眼睛又有点红了。
她看着楼道的窗外发了会儿呆，有点难过地笑了起来，很突然地对郝暻说：“果然找太好看的男人谈恋爱，会让人伤心啊。”
郝暻也愣住了，窗外的天气开始放晴，他回给了对方一个微笑，说是啊，早知道就不找那么好看的谈了。
郝暻以为他们会分手，结果并没有，一直到现在都还在一起，并且仍然反复地吵架。
耳边突然传来很重的砰一声，似乎是有人夺门而去，只剩下狗在狂叫。
看电影的心情已经完全没有了，郝暻正打算关掉投影仪，这时手机响了。
“喂？”郝暻被狗叫声烦着，没注意看接了起来。
“……”
“喂，是谁呀？”
电话里没人讲话，郝暻又问了一遍，然后将手机从脸颊边放下看来电显示。
看清手机号码的那一刻，郝暻差点把手机摔了，与此同时，传声器里传出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是我。”
狗叫声还在继续，独自被留下的男人似乎在隔壁发脾气，郝暻感到心率不齐，盯着手机都快把屏幕盯穿了，差点冒出一句什么鬼。
“哦，那个，什么事？”他清了一下嗓子。
“这是你的新号码？”
“啊，对。”
说对的时候，郝暻感到一些莫名的心虚。和沈回分手后，他就把手机号给换了，尤其是以前的那些同事，最好谁都不要再有联系。
包括沈回。
分了手还要保留联系方式，以防哪天想起来约聊一下重温旧好，郝暻讨厌这样。
“有什么事吗？”郝暻镇静下来，又觉出了不对，“沈回，你是怎么有我的手机号的？”
那头顿了顿才答：“我的一个高中同学，麦珂今天跟我打电话了，他提起你了。”
“啊……麦珂他跟你说什么了？”郝暻有种不妙的预感。
“他啊——”
沈回拖长了声线，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淡定，明明是很好听的音色，却总透着一些冷淡，此时此刻还有点故弄玄虚。
郝暻熟悉这个语气，是沈回捉弄人时才会有的。沈回平时那么正经的一个人，其实私底下有很孩子气的恶劣一面。
有时候喜欢在郝暻睡着的脸上画猫咪胡须，有时候要把郝暻的杯子放在更高一点的地方，然后在几分钟后装作没事人一样听郝暻喊，老公，过来帮我一下。
时隔几个月再次听到，郝暻感到一些恍惚，但这不妨碍他觉得，沈回只是因为Mike的电话一时兴起，或者说，更可能是兴师问罪。
“Mike说什么了？”
郝暻咬了咬下嘴唇，有种担心下一秒会社死的紧张。
电话里沈回好像是笑了一下：“倒也没什么，就是听说，我现在还是你男朋友啊。”
不等郝暻回复，沈回的声音再次传来：“是吗，小暻？”
他甚至故意带了点讽刺，叫了郝暻的小名，郝暻沉默了。
“……”
有整整十秒的时间，郝暻觉得今天不是他死，就是Mike去死，反正一定得有一样。
现在好了，舞到前男友正主面前了，麦珂，你开心了？
郝暻在心里诅咒了下Mike，干笑了两声。
“那个……要是我说，纯属巧合，你信吗？”
话一出口，郝暻自己都不信。
“怎么说？”
但沈回很好心地给了他解释的机会。
“就是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现在交了个新男朋友，然后这个新男朋友呢，也叫沈回，所以可能Mike误会了，这样，你信吗？”
尴尬得不能再尴尬了，郝暻真切地希望这是一场梦，醒来后他可以把这个梦说给Mike听，换来他大笑的那种。
可现实很残酷，手机里传来的是沈回的笑声。
他笑得很轻，似乎是真的听到了很可笑的事情，郝暻面上有些发热。
“是在外面吗，你那边有点吵。”沈回换了个话题。
“没，在家呢，你……还有什么事？”
其实郝暻想说的是大哥，什么时候能挂电话，但沈回却真的说正好有点事要问他。
“哦，那你等一下……”
“现在好了，你说吧。”
沈回听到电话里有脚步声响起，玻璃门被拉开又关上，接着背景的噪音消失，通话安静下来。
郝暻来到了阳台上，他倚着栏杆，吸了吸鼻子，等着听沈回想说什么。
虽然最近已经回温了，但夜晚的寒意还是不容忽视，郝暻只穿着一件t恤，没忍住吸了吸鼻子。
“你还记得毛球吗？”
郝暻开了扩音器，沈回低沉的、没什么起伏的声音扩散在夜色里，显得有一点不真实。
“它还在我这里，你有空的话，我给你送来。”
“什么意思？”
“麦珂今天跟我说了你现在的公司，我周末正好在你们公司附近见客户，顺道给你捎来。”
“不用了吧。”郝暻低下头，公寓楼底下已经没什么车了，只剩下路灯孤单地亮在路边。
“送你了，或者你扔掉也行，不用给我送来。”他又说。
“我不要了。”
毛球是郝暻和沈回养的宠物，但实际上，是一颗仙人球。
东西是郝暻要买的，名字也是郝暻取的，郝暻还没有真的到喜欢给植物取名字当宠物养的地步，那在他眼里多少有点神经，那一次是他喝醉了。
“老公，我好像有点醉了，你来接我可以吗？”和朋友聚餐结束后，喝醉的人蹲在马路边，有些心虚地嘟着嘴给沈回打电话。
沈回还在会议上，不小心点了公放，一声巨大的“老公”传来，嘴角抽了一下。
后来在回家的路上，路过花店时郝暻发酒疯，非要买一颗仙人球回去，说以后这就是他们家的宠物，他和沈回的儿子了。
第二天睁开眼，沈回坐在床上问头昏脑胀的郝暻，还记得毛球吗？
郝暻痛苦地揉着太阳穴，问：“那是什么？”
沈回冷笑一声：“我们的儿子。”
郝暻从脸红到脖子根，钻进被窝里。
再后来，是沈回对郝暻说既然买回来了，就要负责到底，要他好好养，郝暻只好遵命。
幸好仙人球也没有多难养，时不时地浇水，晒太阳，一个月后，发生了一些变化。
“它竟然开花了！”
那天郝暻拉着沈回大呼小叫，沈回一边嫌吵似地皱起眉头，一边去搂他，要他悠着点。
“感觉我爱上养仙人球了。”贴着沈回，郝暻笑起来，大眼睛很明亮，也更漂亮了，“爱死了！”
“行行行，爱死了。”沈回多少有点敷衍地接招。
最后那三个字，也不知道两个人说的是那颗仙人球还是别的谁。
可是现在，郝暻却说我不要了。
通话里静默了几秒，室外有些降温了，郝暻再次吸了吸鼻子，打算说点结束语挂断电话，这时听到沈回叫他的名字。
“郝暻。”他说，不再是捉弄人的小名，而是正儿八经的大名。
“别不像话了。”
语气严肃，认真，很轻易地就让郝暻感到有些熟悉的犯怵，就好像有一瞬间真的是他做错了什么。
可现在沈回明明只是前男友了，有什么好怕的？郝暻正欲驳回，对方不给他这个机会。
楼下有一盏昏黄的路灯闪了一下又亮起，在三月底春寒料峭的夜里，郝暻听到沈回说了一句很耳熟的话。
“你要负责到底，”他说，“你人走了，东西不应该还在我这儿。”
“沈回。”夜风又大了起来，郝暻捏了捏眉心，开始觉得今天有些荒唐。
“我们已经分手了。”他好心提醒，委婉地没说后半句——“已经不适合见面了”。
“我知道。”
风吹得人通体发冷，郝暻在夜色里好像能看到第一次对沈回心动时，那张轮廓无比好看的脸，觉得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因为沈回在说：“我们见面吧。”
按照自己的意愿，绝不多说一句废话，沈回又恢复成了那个我行我素的沈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