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组受害人和两位受测人的联系还等待他们去探索发现, 目暮警部让佐藤警官去帮忙调查这件事,其他人依旧留在会议室分析已有的线索。
“密室逃脱的店员叫二部宏, 男,20岁,学历高中肄业。他目前和父母住在一起,平时靠打零工生活,那家密室逃脱店是他的工作地点之一,爱好是打游戏看漫画之类的。他每周工作四五六三天,出事的周五正好是他的工作时间, 包括周四的道具检查也是他下班前负责的。”
高木警官将那位店员的信息说完,猜测道:“如果是二部宏,那么更换密室内的道具炸弹的确不难,而且他在笔录过程中语序混乱,一直没能表达清楚爆炸发生时的情况, 只说爆炸发生后就跟随人流往外跑,这点也可能是撒谎。”
柳原月把二部宏的笔录内容拿来看了看, 警官们太过忙碌, 笔录也没时间整理,展现出来的还是原版手写的问答记录,字迹潦草,但辨认倒不算太难。
【高木:“爆炸发生时你在哪里?”
二部宏:“在哪里……应该是前台吧,我当时正拿着对讲机,刚说话就‘嘭’的一声,我还以为地震了,赶紧往外跑!后来听别人说才反应过来是爆炸了!往外跑的时候急死我了, 人多又挤,好不容易跑出去了还听说又爆炸了, 真是吓死我了!”
高木:“拿对讲机干什么?”
二部宏:“我想想……就上班得用对讲机啊……啊!对了!是因为客人们当时被密码盒难住了,找我要暗示,我就想告诉他们!结果我还没来得及说就出事了!天啊,我还以为自己会死在店里,桌子椅子都倒了,幸好我跑得快!”
高木:“你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吗?”
二部宏:“不记得了啊,应该没来得及说吧?可能说了一句?警官!那游戏暗示就是让他们把边上的挂画翻过来看后面,我天天都得对客人说,真的不记得说没说了,反正就是那时候突然响了一声,接着我就从椅子上摔下去了,我就往出跑了!”
高木:“你听到了爆炸的声音,却以为是地震?”
二部宏:“那个声音谁能想到是爆炸啊,整间屋子都晃了,天花板都掉我脚边了啊警官!管他是爆炸还是地震我肯定都得往外跑啊,谁管得了那么多啊!命都要没了!”
高木:“店里的监控呢,你当时没关注客人的情况吗?”
二部宏:“这破地方监控本来也糊得很,一般我都不管的,反正有对讲机能用啊……警官,我没管那几个客人,不会要我负责吧?这我也太冤枉了啊!”
……】
看完这些,柳原月的意见却与高木警官相反:“事实上,在受到惊吓后说话颠三倒四才是合理的,而且从他的回答来看,从爆炸发生到逃跑出商场的整个时间线是流畅的,对炸弹和客人的数量都没有下意识地叙述,不像是撒谎。”
她顺手将印有电子邮件内容和短信内容的纸页放到面前,与笔录摆在一起,说道:“爆炸案的犯人不是二部宏。”
“为什么?”目暮警部觉得她这个判断下得太快,不过几次合作所建立起的信任让他没有提出怀疑,只是有些不解,“就算二部宏逃出商场这一段是真的,他也可能顺路观察了杂物间的情况啊!”
“唔……”
柳原月推了推桌面上的几张纸,旋转了一百八十度便于坐在对面的两位警官阅读:“其实从这封邮件和这条短信入手,我们可以为那位幕后凶手做一个犯罪心理画像,也就是判断出凶手的部分特征。”
高木警官被她的说法弄得一头雾水,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往外冒:“什么?短信和邮件不是只让永井雅人和小原拓人做选择题吗?什么画像……什么特征?”
柳原月没有解释,直接道:“首先,山方聪的身高是172厘米,凶手能够从背后用乙.醚迷晕他,且不担心出现意外时无法将之制服,大概率是身高在172厘米以上的男性。从力量方面保守估计,年纪应该在16岁到60岁之间。”
“对,这个我们也有考虑到。”
目暮警部点头道:“但大部分成年男性都在这个范围,商场内的人还是太多了。”
“只是举个例子。”
明确了这一点,柳原月继续道:“邮件和短信的内容大家都看过,虽然都是匿名,但匿名本身就说明了很多。
“第一,凶手能够熟练使用互联网,懂得如何注册幽灵邮箱,防止被警方追踪。另外,他懂得使用不实名的手机号,且发送完短信之后就将之销毁,至少具备一定的反侦察意识,而这绝非路边任何人都能做到的,凶手的日常生活或者说职业应该是有机会接触到这些知识的。
“第二,凶手的措辞。在邮件和短信之中,凶手称呼收件人用的都是敬语‘您’,凶手自认为是个有礼貌的人,对待陌生人时也会格外注意这一点,衣着相对整齐,时刻表现出风度。同时,两次信件的内容措辞精准,逻辑通顺,语句流畅,表达清晰,不会出现让收信人感觉到阅读障碍的情况,且讨论的问题是‘电车难题’,一般来说,教育程度太低的人无法接触到这个问题。所以凶手绝对接受过较好的中等教育。
“第三,凶手能够制作炸弹。我看过之前爆.炸物处理班警官们的分析报告,废弃大楼和商场内的炸弹所用的材料都是硝酸钾、硫磺粉、木炭粉,凶手还通过改变硝酸钾的含量控制炸弹的威力和燃烧速度,并非莽撞地胡乱制作。而且凶手懂得安装远程操控程序和倒计时程序,教育程度至少在本科以上,不过不确定是自学还是有大学学历,但一定成年了,而且有独立经济能力。
“第四,凶手的住处是独院住宅。制造炸弹需要隐蔽且足够宽敞的环境,不能被发现,不可能住在公寓楼。另外,他是独居,不会和家人朋友住在一起,甚至没有家人朋友。”
一次性说了太多话,柳原月接过工藤新一递来的茶水喝了两口,停顿了一会。
高木警官以为她说完了,整个人的表情完全控制不住。上一次在柯南失踪时他就见识过一次这样的推理,但这一次似乎更加神乎其神,他觉得每一句话都那么有道理,却又是之前的自己根本没有想到过的。
他顾不上去看身边同样震惊的上司,语气崇拜道:“柳原小姐,你太厉害了!比起工藤君也半点不差啊!”
作为走进会议室后还没有发表什么建设性看法的侦探,不出意外地被人拿来作了一回比较。
“咳咳……”
目暮警部及时打断高木警官的话:“所以柳原小姐刚才说,作为密室逃脱店员的二部宏只是高中肄业,又以零工为生,还和父母住在一起,不可能是我们这两起爆炸案的犯人,对吗?”
虽然嘴上还在提问,但他的心里已经认可了柳原月的判断,这么说只是不希望高木那小子继续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毕竟工藤老弟平时可是帮了警视厅不少忙的啊!
目暮警部一边想着,一边去观察对面少年的神情,担心他因为高木的话而不高兴——等等,为什么这人还在笑啊?夸的又不是他!
工藤新一半点注意力都没放在目暮警部的身上,更不知道后者已经因为他而眼角抽搐了,他递完茶杯,只觉得自己的女朋友在发光:“我就说Tsuki也能成为很厉害的名侦探!”
柳原月朝他笑,夸奖道:“因为我身边的就是最棒的名侦探嘛。”
看到这对情侣互相称赞起来,目暮警部举起桌上的咖啡猛喝一大口。喝完,他又去看旁边的高木,发现后者对这一切适应良好,只能沉默地扭回头。
……是他多虑了。
“但是附加这些条件,好像嫌疑人还是很多啊……”
高木警官从兴奋之中缓过神来,对着案发时间在商场内的名单发愁。
“加上第一起爆炸案呢?”工藤新一问他,“第一起爆炸案的废弃大楼很偏僻,没有公共交通能够过去,凶手应该有车。周五当天爆炸发生时还是工作时间,除了早早放学的学生以及本来就在商场内上班的工作人员,应该不会有太多人。”
高木警官苦着脸道:“可是就算把未成年的学生排除掉,只是工作人员和其他客人都还是不少啊!”
工藤新一觉得高木警官大概是这两天忙得晕头转向,以至于忘记了最关键的部分:“有问过不在场证明吗?山方聪被迷晕时,只要有人能证明自己不在一楼就可以。如果是工作人员或者是结伴去商场的顾客,发生爆炸后应该会和同事或者同伴一起逃跑,这类也都可以排除。”
“还没有!”
被他一提醒,高木警官才意识到这一点,急急忙忙地翻开手里的名单,推开椅子起身,准备换个地方挨个打电话去询问。
“稍等。”
柳原月喊住他:“高木警官,我还没说完呢,等范围缩小一些再去问也不迟。”
“欸?”高木警官以为之前那一长串话已经是全部,惊讶地朝柳原月走近两步,看向她道,“天啊,柳原小姐,你高中毕业后要考警校吗?”
这个问题有点突然,柳原月愣了一瞬:“啊?”
她笑着回绝道:“警官们的正义感太强了,我还差得远呢。”
高木警官坐回椅子上,坚持道:“怎么会呢?柳原小姐前天抱着炸弹跑向防爆球的英勇事迹我都听说了,正义感什么的肯定没问题的!”
听到这话,柳原月的笑僵在脸上。
……怎么还提这件事啊?她可是哄了好久才把人哄好的!
她不自在地挪了挪椅子,感觉身边人扫过自己双腿的目光凉飕飕的,赶紧把手里的茶杯往工藤新一手里一塞:“……还是说回案件吧,之前的事就别提了。”
高木警官斗志昂扬地翻开本子:“好!柳原小姐你说吧,我都会认真记下来的!”
椅子移动的声音响起,有人又朝她靠近了一点。
柳原月尽量忽视掉手指被扣住的感觉,张了张口,一时间险些忘了自己想说些什么。
“……还有一点,我怀疑凶手有心理创伤。他没有家人同住的很大一个可能是,他的家人都去世了,这也是他会做出这两起偏激炸弹案件的潜在原因。
“根据我们之前的判断,凶手将‘电车难题’引入大众视野一定是有目的的,尤其是将永井雅人和小原拓人作为收件人,凶手是希望让这个议题扩大的,这也可能是他的心理症结所在,甚至凶手家人的去世都可能与之相关。
“而能够做出将人作为选项,发送信件要求第三方做出抉择,否则就引爆炸弹这种行为也明显说明凶手的心态失衡,是十分偏执的人。他渴望通过这种方式证明某件事,或者是索要某种答案,又或者是报复某人,但不论如何,这种性格会让他难以信任他人,更难以交朋友。尤其在需要犯罪的时候,他绝不会和任何人结伴去商场,给自己增加暴露的概率。”
柳原月给出结论:“所以有同行者的人都可以排除,有同事在场的工作人员也可以排除。”
高木警官还在奋笔疾书,目暮警部问道:“难道凶手不会希望同伴为他制造不在场证明吗?独自去商场不是更加惹人怀疑?”
“爆炸发生时场面混乱,还有和同伴分散的可能,为了这种不稳定的不在场证明去找人同行而冒险并不明智,也不是凶手这种性格会做的选择。”柳原月回答道,“况且一个人去商场的理由很多,没必要为了不一定有用的不在场证明放弃唾手可得的安全性。”
“原来如此。”
高木警官恍然大悟,然后从名单里面挑挑拣拣起来。
商场名单都是他一个个统计出来的,在这两天里都进行过对话,只是没有问得太详细,只大致了解了姓名和去商场的目的,如果要精确到山方聪被迷晕时的不在场证明,他不得不挨个重新问过,但如果仅仅需要知道有无同行者,他都有记录,重新梳理一遍就好。
工藤新一此刻也因为柳原月的话陷入了思考。
“凶手做每件事都有他的目的,他选中永井雅人和小原拓人是为了让‘电车难题’这个问题传播开,引起社会激烈的讨论,那么被他选中甚至杀害的人,是否会是他本来就想要杀害的对象?”
“目前死了六个人,第一个是工人,后五个都是新闻系的学生。”柳原月回答道,“理论上来说,除了校园霸凌,很难有人会同时对五个在校大学生心存怨恨,到了不得不将之杀害的地步。而校园霸凌的主体大多是学生,凶手的年龄和学历与之不符,更可能的是,凶手对新闻行业充满了仇恨,这五个人是在新闻行业的范围内随机选择的。”
工藤新一的双手指尖合拢,放在面前,做出惯用的思考姿势:“可第一位工人呢?他不是新闻行业,他和另外五位工人有过什么共同经历,又是否和凶手曾经受到的心理创伤有关?”
“有这种可能。”
柳原月肯定他的话,然后试着抽了抽自己的手。
她知道他思考时会下意识做出双手合拢的动作,可是……她的手还被他抓在手里啊,现在这样看起来就好像是他两只手将她的手包起来,还放在离脸很近的位置,随时都要吻上去一样……
柳原月不想太用力,免得引起在场另外两个人的注意,但她抬头看了一眼,刚好和目暮警部毫不遮掩的眼神对上目光。
她看得很明白,表情也完全读懂,那双圆圆的眼睛里写满了“这小子竟然是这样的人”“这还是在警视厅呢就做这种事”“难道是我老了吗其实也没有太过分”这些又愕然又崩溃的内心语句。
“我想起来了一起案件。”
工藤新一握在她手上的力度又大了一点,神色凝重,抬起眼睑朝目暮警部看去:“警部,五年前有一起同样舆论很大的案件,你还记得吗?”
“终于理出来了!”
高木警官把手里的文件往桌上一扔,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一点没察觉到三人气氛地欢呼一声:“柳原小姐,我把符合你说的条件的顾客全部找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