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 警视厅已经忙得不可开交。
和柯南打完电话之后,目暮警部就让搜查一课集合待命, 自己则是开着车去渡边特殊儿童教育学校的门外盯梢。
毕竟是被强调过的事情,他没有把这个任务交给其他人,而是亲自拿着望远镜,在视觉死角处守住学校的出入口。
东京市内的地铁线路错综复杂,站点更是繁多,哪怕知道对方会在这两天行动,但想要仅仅依赖警视厅的人手封锁搜查所有地区的入站乘客几乎是天方夜谭。但好在根据之前通讯得到的信息, 毒气的制造点在学校里面,那么只要盯紧学校唯一的大门,跟随外出人员的车辆,就能判断出他们的目的地。
为了不暴露柳原月与柯南的存在,他不能在校门口逮捕这些人, 却可以在毒气携带者进去地铁站前将之控制住,防范恐怖事件的发生。
果然, 天色微亮之际, 有一辆面包车从学校内驶出,往市区中心的方向开去。
目暮警部按了按耳麦,对频道内的另外两个人吩咐道:“佐藤,高木,目标车牌已经通过信息发送到你们的手机,通知其他人,务必在所设关卡严防死守,不能让这辆车进入市区!
“另外, 犯人可能随身携带大量沙.林毒气,注意自身安全, 不要给他们释放毒气的机会!”
“是,目暮警部!”
佐藤和高木领命。
在不同的车辆之中,他们坐在驾驶座上,动作如出一辙。两人左手点开未读短信,记住上面的车牌号,右手握住方向盘,脚踩油门,驱车驶向各自负责的拦截点。
两辆车分道扬镳,车身在无人的马路上划出流畅的弧线,引擎声嗡鸣不绝,将沉睡的东京从晨曦的微光中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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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泉雅人感觉自己从坐上这辆面包车起就心绪不宁,近期好了许多的耳鸣也不知为何反复起来,让他头痛得很。他抱着怀里的塑料袋看了又看,忍不住朝身边坐着的其他人问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离他最近的短发青年瞥了他一眼,视线带上些许打量之意,“大泉,你是害怕了,不愿意为了主而献身?”
“当然不是!”大泉雅人飞速反驳。
坐在另一方的丹凤眼女人勾了勾唇角,轻蔑道:“那你一副害怕的表情是要给谁看?我们等会要做的可是大事!教主预言2月2日世界末日,灾难来临之前,我们要让东京城内空出一半,否则只有堕入地狱的结局。”
“急什么,离2号还有四天呢!好了雅人,你不是最恨那群抢占你大学名额的人?我们等会就去班田站怎么样,那里离东京大学最近!”开着车的卷发男忍不住参与他们的讨论,兴致勃勃地提议,“或者米花站?米花大学也不错,你当时志愿填的是哪里?我们把他们都杀了,等到他们死了,名额不就空出来了吗?2号之后,整个日本都是我们的,你想去哪上学和教主说一声就行,那时候不爽死了?”
听到这些话,大泉雅人的状态好了一些,玩笑道:“哈哈!我现在已经不想读书了,运输省的大臣是什么大学毕业都当不上的吧?”
嘴上这么说,但嫉妒与怨毒依然缓缓爬上他的眼底,轻描淡写地给出夺人性命的选择:“先去米花站吧,为了这所学校,我可是考了三年呢!”
“啧,三年都没考上。”女人冷哼一声,“再说了,凭什么听你的,我可是要去银座的。”
说到这个名字,她的脸上流露出几分痴迷:“想到那片纸醉金迷的地方,想到那群穷奢极侈的家伙会在一片水果香气之中窒息,我就兴奋到控制不住啊!”
短发青年不想听他们在这种时候争吵,打断道:“等会大家都在自己想去的地铁站下车不就好了?东西齐全,记得带好防毒面罩,不然就在天上好好地看着我们享受吧。”
“真会乌鸦嘴啊,你想跟我去米花站还是跟她去——”
大泉雅人还没将“银座站”三个字说出来,就因为骤然刹车的惯性往侧边一栽,牙齿也狠狠咬在了舌头上。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口齿不清地咒骂道,“你疯了?开的什么车?这一车的沙.林毒气要是破了,我们也不用活了!”
另一个女人也眉头紧皱,对着驾驶座喊道:“搞什么啊?要不是我眼疾手快,东西就要漏出来了!”
“别吵了!”开车的卷发男面露烦躁,看着前面黄黑相间的道闸熄了火,“不知道又是查什么,估计是哪里的杀人凶手又逃跑了,你们正常点,别被看出来车里藏了东西。”
女人把塑料袋捆得更紧,往角落里推了推,不耐烦道:“知道啦!”
大泉雅人捂着脸,被咬破的舌头还在渗着血,搞得他满嘴铁锈味,痛得要命。但遇到这种事也只能自认倒霉,他气得不行,又骂了一句:“真是服了,哪来这么多凶杀案!这些警官也是,抓点犯人抓不到,动不动就封锁道路,耽误别人的事!”
短发青年想不通自己怎么和这群人出了同一趟任务,这会也没了好脸色,冷冷道:“少说一句吧,要不是这些警官没用,桥本早就被抓去了。”
卷发男出声道:“闭嘴,有个女的来了。”
他扫了一眼,确认面包车内的塑料袋都隐藏到位,才将车窗摇下,对走近的女警问道:“警官,这是查什么?”
转瞬间,男人脸上的那些暴戾不满都换作了客气有礼,任由最严格的警官也很难挑出毛病。
佐藤美和子不是最严格的警官,却有着常人所不能及的细心,况且这还是被特意发送到她的手机上的车牌号,更不可能会被她忽略。
尽管目暮警部不肯透露信息来源,却明显很是信任对方,不然也不至于半点证据都没有就大动干戈,折腾了整个搜查一课去防范毫无根据的毒气携带犯。
没想到这辆车会开到她负责的卡口。
佐藤美和子抬了抬帽檐,将早已准备好的借口说出:“抱歉先生,昨天晚上有家珠宝行遭遇抢劫,犯人在追捕过程中逃脱,您这辆车又是面包车,恰好有空间……”
男人挠了挠一头卷发,脸上困惑不已:“不是吧,警官,您怀疑我们是抢劫犯?”
“我没有这个意思,但上司命令,我也只能执行。”佐藤美和子偏头看了眼才刚刚破晓的天色,抱怨道,“您看,我接到命令就连夜来加班了,一晚没睡呢,拜托先生您配合我们一下,好吗?”
她退了一步:“只需要您和几位朋友下车,我们就在车窗外看一遍车内物品,不会上车的,这样可以吗?”
这样的软硬兼施之下,卷发男很难拒绝。
不让警官查看的话或许会引起怀疑,硬闯道闸也不是个好办法,而且他也不想横生枝节,免得耽误了今天的计划,总归他们车上一眼就能看清楚,根本没有藏任何一件珠宝。
最令他担心的就是藏在车上的沙.林毒气,但只要警官们都不上车,隔着车门也不可能误将毒气释放。
想清楚这一点,卷发男扭头向车内的几人使了个眼色,接着朝佐藤美和子说道:“警官,麻烦您快一点,我和朋友们也还有事。”
佐藤美和子笑着点头:“当然,请您和您的朋友们下车来吧,再晚点到了早高峰,怕是要排长队了呢!”
在层层封锁之下,不管这三男一女内心有多么不情不愿,表面上还是十分配合,接连走下了车。
但大泉雅人没有想到的是,身边站着的这几位警官根本没有往车里看哪怕一眼,而是直接将他们四个按倒在地。
身上的手机眨眼间就被搜了出来,行动能力更是彻底丧失。双手被反扭在身后的时候,他感觉到一股难以形容的疼痛从弯曲的手臂传来,头被用力按在地上,脸颊的肌肤与满是沙砾的地面摩擦,带来的刺痛并不强烈,却蛰得人心口发涩。
分明还是春天,但被轮胎经行的地表滚烫,大泉雅人忍不住眯起眼,身体也竭力弓起来,反抗道:“你们做什么?”
卷发男的叫声更大,语气中满是被背叛的愤怒:“警官,你什么意思,是把我们当成抢劫犯了吗?”
“不是抢劫犯,但你们犯下的罪行可比抢劫还要严重得多。”佐藤美和子打开车门,接过千叶警官递来的防毒面罩戴上,将藏在车座下方的塑料袋翻找出来。
沙,林毒气极易挥发,且杀伤力极大,她不可能在这里打开。她把这几个塑料袋封得更紧,然后装进准备好的密封箱内,才走到那四名已经被控制的嫌犯身前。
眼前女警的鞋跟踩在柏油地面,发出清脆而缓慢的节奏,大泉雅人终于明白自己从出门起就感到的心慌究竟从何而来,难以置信道:“你们就是来抓我们的,对吗?”
“现在才看出来吗?”同样被控制住的短发青年听到他的话,轻嗤一声,“蠢货。”
佐藤美和子摘下防毒面罩,凌厉的短发在空中轻甩,动作飒爽而充满英气。
她从腰间抽出手铐,将这个看起来最危险的青年人双手铐住,才拿出对讲机联系目暮警部:“警部,嫌犯已落网,车上有很多不明塑料袋,我暂时没有打开确认。另外,车上一共四人,悉数制服,现在由我和千叶带他们回警视厅。”
“好,路上小心,我在警视厅等你们。”
目暮警部接完通讯,从半夜起就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抬头,借以手中的望远镜看向大门紧闭的那所学校,担忧的情绪随之而来——这起恐怖袭击被扼杀在摇篮之中,但处于漩涡中心的柳原小姐和柯南,真的能保护好他们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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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与此同时,被目暮警部记挂着的柯南已经坐在了教室之内。
他和柳原月半夜出去寻找线索,两个人回来又忙着联络目暮警部,一整夜几乎都在思考学校内的各种关系,以至于早上被星野纱织叫醒的时候根本起不来床。
但为了不引起星野纱织的怀疑,他们还是强忍困意,一起去食堂吃了早餐,再去了教学楼。
柯南低着头,揉了揉睁不开的眼睛,觉得自己快要在教室里睡过去。他打起精神,将注意力放在观察周围的环境和人群上,努力保持清醒。
对讲器绑在手臂上,解药也随身携带着,手表、腰带和鞋子都装备齐全,足以支撑他应对一切困境。
今天上午的课加上他只有五个人参加,离他最近的男孩叫隆太,是他之前在这所学校的主页评论里见到过的名字,从那条评论的发送时间来看,隆太在这所学校待的时间大于半年,或许能知道些旁人都没有关注过的事情。
但在学校里,除了上课时他和这些孩子会有接触,其他时间他们都由专人看管,不可能随便对话,所以想要和他们沟通,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在课堂上。
不知道今天的课程内容是什么,如果是有互动的类型就最好了,否则他只能自己想办法制造机会,风险更大。
“小朋友们!”星野纱织走上讲台,拍了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这节课我们来玩游戏,是卡片游戏哦,超级卡哇伊的呢!”
她的语调活泼,但教室里的孩子们对此并没有特别的反应,只偶尔抬头看她一眼,或者明显在走神。
星野纱织习以为常,毫不在意地继续往后说:“宝贝们,现在最前面的桌子上有很多不同的物品对不对,等会我会给每个小朋友都发五张卡片,卡片上印了桌上物品的图像。只要拿着对应的卡片来找老师,并且告诉老师你的想法,就可以得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哦!”
在她的面前,不高的桌子上摆放着不少物件:装饰画、小木雕、梳子、布娃娃、小火车……
根据那些卡片和现有的辅助工具,柯南已经判断出这节课的目的,是帮助孤独症患儿训练与人沟通的能力,尤其对于本就没有太大沟通障碍的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来说,这种方式事半功倍,能够更好地帮助孩子们建立实用的沟通技巧。
为了演得更像,他看了不少案例分析,也知道真正的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在面对这套训练方式时会有什么反应,对自己一会的言行举止都有了规划,只等实践。
柯南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星野纱织按照顺序将手中的卡片分发给每一个儿童,即将走到他的面前。
而领到卡片的孩子们并非都待在座位上,有两个已经充满求知欲地举着手里的图片,在教室前的桌边围住,对比着图像和实物的区别。
星野纱织也注意到这一点,笑道:“小朋友们,不要着急哦,等会老师过去,大家轮流和我交换,好不好?”
她收回目光,走向柯南,准备把最后的几张卡片发给他,但意外来得更快一步。
“啊!”
属于孩子的愤怒吼叫声在教室内响起。
隆太原本正看着发到手里的卡片,可盯了一会之后,他突然开始大喊大叫,然后用力将卡片掷于地上,甚至推动了面前的桌子。
他十岁左右,个子不算太高,但已经有了一些力气。这么一推,他的书桌就倒在了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推倒自己的桌子,隆太似乎犹觉不够,竟然两步跑到教室的最前方,将那个摆满了物件的桌子也推了一把。
考虑到孩子们的特殊,桌面上的东西摆得很稳,也都是没有尖锐突出的物品,就连装饰画的四个角都被包裹了一层泡沫,以免有孩子不慎受伤。
但在外力的作用下,这张桌子还是没能稳稳地立住,上面的摆件更是全部掉了下来,全部砸在了桌边一个男孩的身上。
那个男孩看起来不过六七岁,个子还没有桌子高,被这么一撞,整个人摔倒在了地上。
更糟糕的是,桌子的一角正好磕在他的胸口,发出听见就令人心惊的闷沉响声。
男孩还没从摔倒的疼痛之中缓过来,胸前更加严重的伤害就来到了他的身上。他的眼睛睁大,甚至没有办法痛呼,只能发出一句短促的喊声:“啊!”
这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孩子们,包括星野纱织都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柯南飞快从座位上跳起来,将压在男孩身上的桌子挪开,想要看看后者的伤势。
但他还没有来得及进行下一个动作,之前僵在原地的星野纱织就上前一步将他拉开,像是生怕他会受到什么伤害一样,直接将他推到了教室门边。
与装饰画一样,桌子的角同样被泡沫包裹住,但这种防范措施仅仅对不小心的磕碰有效,这样沉重的桌子砸在孩子的身上,哪怕是钝物,所带来的伤害也是绝对不能忽视的。
被砸伤的男孩倒在地上,双手紧紧攥着胸口,呼吸急促,像是喘不过气来,脸也涨得发紫。而将他推到的隆太同样并不平静,整个人在大吼大叫,甚至伸手去抓挠自己的头部,在脸上划出好几道鲜红的伤口。
“天啊!天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又会发生这种事!”
星野纱织的语气崩溃,眼眶更是倏地盛满了泪水。她把与这件事无关的另外几个孩子拉到门边,远离可能会被隆太攻击的范围,过了好半天,才想起来用通讯器求救:“上川,上川!快来,快找人来教室,孩子们出事了!”
对着通讯器宣泄完,她的情绪好了一些,终于开始思考解决问题的办法。她明白干站着只会让局势越来越糟,干脆不管不顾地握住隆太的手腕,阻止了他的自伤行为。
星野纱织的力气不大,对陷入疯狂的孩子更是没办法在力量上全面压制,只能在按住隆太的同时,对教室内的另外三个孩子焦急道:“宝贝们,你们先去隔壁的教室好吗?老师会找人接你们回房间的,听话。”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身体挡在几人的前面,一步步将他们赶向教室外,让他们远离事故中心。
在她的引导下,除了柯南之外,站在旁边的两个男孩平静地点点头,看也没有多看这幅混乱的场面,转身走出了教室。
这些真正封闭自我的孩子缺失对情绪的感知能力,更甚并不知晓此刻所发生的事情到底意味着什么,所以他们能够做到对眼前的情景视若无睹,但柯南却没有办法袖手旁观。
他连多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更无法在电光火石之间衡量暴露的风险与失败的后果,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来不及了!
柯南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星野纱织,冲到躺着的男孩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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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柯南送到教室之后,柳原月本想如昨天一样留下旁听,但星野纱织强调了一遍今天课程内容的私密性,并没有答应她的请求。
不过旁听毕竟不是必须完成的事,她对柯南很放心,认为他一个人也能够应付各种突发状况,索性折返回房间,打算弥补昨天损失的睡眠。
但刚走出教学区,就有一位意料之外的人正迎面走来。
学校这样大,看起来像是偶遇,但对方身兼校长与教主两项职位,平日里应该是忙得不可开交才对,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条路上,很难不认为是早有安排。
这么想着,柳原月的脚步放缓,眼见着渡边嘉浩站定在她的面前,邀请她道:“柳原小姐,方便和您聊一会吗?”
可能谈起的话题从柳原月的脑海之中依次闪过,她敛下心中的警惕与怀疑,朝对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答应道:“当然,关于亚瑟的治疗和教育问题,我也想再找校长您了解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