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日光透过轻薄的窗帘照进客厅, 柯南从无法言说的睡梦之中醒来。
他拿下盖在脸上的资料,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呆, 接着在内心狠狠谴责了一番身为工藤新一的自己,然后将周围散落一圈的文件挪开,走去洗漱。
那些资料的信息量太大,他也不记得最后是看到了几点,总之就这么在沙发上睡过去了。好在客厅内暖气充足,他在这些以A4纸堆成的被子之中睡了一晚,并没有着凉。
整套公寓都很安静, 只听得到他一个人的脚步声。
柯南从冰箱里拿了瓶牛奶,路过主卧的时候,才想起来今天是周二,他们都没有请假。
他轻叩房门:“柳原,你醒了吗?”
叫了几声, 房间里传来了细微的动静,不过声音很轻, 隔着门没办法听清。
柯南缓慢地推开门, 随即看见了在被子里裹成一团的人。
他走到床边,问道:“还要睡一会吗?我烤了吐司。”
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睡着的女生只有小半张脸从被子里露出来,几缕发丝却湿漉漉地贴在上面,脸颊还带着异常的红晕。
柯南迅速放下手里的牛奶,掌心贴在她的额头上感受着温度,但才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玻璃瓶让他的手心冰凉,没办法准确地测出体温。
他松开手,在床头抽了张纸巾将她额头的水渍拭去, 接着扶住她的脸,额头和她的相贴。
明显偏高的体温烫得他心脏猛地一跳, 柯南赶紧将她重新塞回被子里:“柳原,你发烧了!”
柳原月感觉自己的头昏昏沉沉,介于半梦半醒之间。她听到了柯南的声音,也意识到他在帮自己测温,但却很难给出什么反应。
被子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热源,她只觉得像是有火包裹着自己,让她喉咙发干,说不出话。
陌生的体验令她很难表达此刻的状况,柳原月本能地抓住对方冰凉的手:“好难受……”
连嗓音都沙哑,声带与咽部肌肉刚被牵动,疼痛就让她不适地皱了下眉。
柯南的另一只手轻轻按在她的喉咙处,示意道:“先别说话,我去给你倒杯水。”
他用纸巾把那瓶冰牛奶包好,让她贴在额头上,进行简单的物理降温。
见她烧成这样,强烈的自责在柯南的心中升起,昨天他应该更早一点注意到她在浴缸内睡着,之后也不应该就这么让她回去卧室睡觉,至少要做一些预防措施。
但现在想这些没有任何意义,柯南跑去厨房把温水兑好,再把医药箱翻出来,里面有绷带、酒精、创可贴、碘伏、温度计……就是没有感冒药和退烧药。
该死!
他平时怎么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医药箱摊开在地板上,各种物品散了一地,柯南顾不上收拾,拿着水杯和温度计赶去卧室。
在冰牛奶的帮助下,柳原月恢复了一点意识。她半坐起来,靠在床头。
柯南把枕头垫在她的背后,又把吸管递到她的嘴边:“先喝点水。”
他的脸上写满了焦急与担忧:“很难受吗?”
柳原月小口啜饮着,安静地点头。
温热的水淌过喉管,平息了燥热与烧灼的感觉,她松开吸管,示意他足够了。
柯南再碰了碰她的额头,之前的热意半点没有降下。他调好温度计,让她含在嘴里。
柳原月没有说话,只是偏过头,无声地提出抗议。
柯南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道:“洗过了。”
他凑过去,对上女生抬起的眼眸。
生病所带来的身体上的痛苦与减弱的自控力令人很没有安全感,柳原月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像是在思考他说的是真话还是谎话。
然后她发现她判断不出来。
柯南无奈地望着她。她裹在被子里,湿润的黑发搭在颊边,同色的瞳孔更是清澈见底,仿佛一只天真无辜的幼鹿,骤然闯入了未知的领域,提放着身边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他只能当着她的面用那杯水又洗了一次温度计的探头:“现在相信我了吗?”
烧得不清醒的大脑让柳原月做不出更多的反应,只能抬起头,朝他张开口。
他好像成为了她最信任的人。
柯南的心蓦然颤动一瞬,接着重新睁开眼睛,完全按照说明书使用规范地给她测温——【38.4℃】。
见到这个数值,柯南彻底慌张起来,立刻让她躺回去,又把卧室的空调温度调高,决定道:“我去买退烧药。”
“别走。”
柳原月虚虚牵住他的手,没有多余的力气去使用声带,说出的话几乎是气音。
平时柔软的手指染上了过高的温度,柯南在女生的手松开之前回握住她,解释道:“这个温度已经算高烧了,必须要吃药的。”
他没有办法对那双泛着水色的眼眸说出任何拒绝的话,只能狠下心不去看她,哄道:“公寓楼下就有一家药店,我很快就回来。十分钟?五分钟?好吗?”
“不好。”她闷声道。
他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事情这么棘手,又急又没有解决方案的无力感像绳索一样束缚在他的身上。
焦灼之下,柯南注意到床头的手机,拿过来拨通自己的号码,再放在她的枕边,和她商量道:“先陪我打五分钟电话好吗?五分钟我就回来。”
听到电话接通,她的脸埋在被子里,几不可见地点了点。
柯南没有再耽误,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拿了几张纸钞就跑出了门。
-
原来发烧是这种感觉。
柳原月摸着自己的额头想到。
四肢酸软,头脑晕眩,注意力无法集中,全身的肌肤都在散发着过高的温度,连呼吸都是滚烫的,像是在灼烧她的咽喉与鼻腔。视线雾蒙蒙的,睁开眼睛都会令她感到疲惫,只能勉强在间隙中去看屏幕上面的通话时间。
秒数一下一下地跳着,对方的呼吸声清晰地传到她的耳边,急促的,伴随着过快速度所带来的风声。
“不用……”柳原月的嘴唇动了动,继而发现根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更不用提身处喧哗之中的男孩。
但电话那头的回应却出乎意料地响起:“买到药了,再等我一会。”
“咳咳!”她终于找到了发声的方法,断断续续道,“我是说……不用……这么着急。”
“柳原。”他叫她的名字,一字一句地告诉她道,“我不可能比现在更着急了。”
……噢。
她点了下头,不管他看不看得见,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
柯南继续对她说道:“看着通话时长,五分钟内,我就会出现在你的眼前。”
“噢。”她这一次发出了声音。
分明说了让他不用着急,但当屏幕上的数字变动,她还是忍不住期待起来。
像是约定好的见面时刻,在还没有到来之前,喜悦和幸福的心情就先一步降临。
时间越来越近,逐渐令人坐立不安,她紧张地又看了一眼屏幕,通话时长显示4分49秒。
毕竟电话是在他出门前就拨通了的。
柳原月自作主张地想着,应该把最开始的十五秒钟减掉。
她正搜刮着还有哪里可以再匀出几秒来,电话就被突然挂断。
“嘟──”
机械音骤然响起,她忍不住睁大眼睛,难以言明的失落感顷刻将她席卷。
但甚至连让她感知到这些情绪的毫秒间隔都没有,房间门被人从外推开。
男孩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朝她扬了扬手上的药盒。他的声音还带着剧烈奔跑过后的喘息,向她确认道:“我准时吗?”
柳原月愣怔地望着他,大概是身体的温度烧得更高,烫得她心尖都忍不住颤抖。有什么在这一瞬间将她的胸腔填满——
见到他时,有一种大难不死之感,一度令她想要落泪。
-
发觉柳原月的状态好了一些,柯南重新倒了杯温水,又把药盒拆开,取出两颗胶囊。
他仔仔细细研究了一遍说明,确定可以空腹吃才交到她的手里:“饿不饿?有什么想吃的吗?”
烧得快感觉不到胃了。
柳原月摇摇头:“不饿,也不想吃药。”
这种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很任性。
但柯南很有耐心,将她拿着药的手捧起来,问她道:“那要怎么才愿意吃?”
他将那两颗胶囊递到她的唇边:“吃完药给你熬粥好不好?”
柳原月此刻的大脑让她丧失了修饰语句的能力,于是她直白道:“你又不会。”
柯南这下是真的被她气得想笑。他趁机捏了捏她的脸,然后强硬地把药塞进她的嘴里,再把水杯给她,让她把药吞了。
解决了最要紧的事,他才有心情和她开玩笑:“侦探的学习能力可是很强的,柳原等着喝粥就是了。”
退烧药的副作用都是嗜睡,他将女生颊边的发丝拨开,关心道:“要再睡一会吗?”
柳原月没有回答他。她捧着玻璃杯,像是缓慢地思考了一会,那双因为专注而显得圆圆的眼睛才看向他,说出了一句朴实简单到不像她往日风格的话:“你对我真的很好。”
柯南问她:“哪里好?”
柳原月想到刚才始终保持着顺畅通讯的电话,说道:“你愿意为了我走楼梯。”
她的手指渐渐用力,扣在杯壁上,指腹都被挤压得泛白,却很认真地又说了一句:“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
见柯南没有说话,她以为是他没有听明白,自顾自地往下说:“你出门帮我买药,打电话陪着我,很有耐心地照顾我,好像这是你最重要的事。”
柯南抿了抿唇,看着她一脸郑重地列举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仿佛有看不见的柠檬被她的声音挤破,泛着青色的半熟汁液伴随着她的话语一并滴落在他的心上,酸涩到令他说不出话。
“笨蛋。”他的声音很轻,像在责怪她,又像在责怪自己,“这就是我最重要的事。”
浅淡的酸涩在时间的作用下蔓延扩散,逐渐化为隐秘且更加难以捕捉的疼惜。
柯南握住她的手,取代了那个由冰冷坚硬的无机物所烧铸而成的玻璃杯。句子里面的代词也如同这个玻璃杯一样被更换,他再一次重复道:“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