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殊姝【完结】>70、第70章

  等警察同志来的时候,毓殊还在跟朱文姝解释“为什么小孩应该叫你妈而不是叫我妈”。

  “叫你妈,他们可以叫我小姨,叫我妈,他们就得叫你大姨,你希望被叫老吗?”

  “有病吧你?都叫姨不行吗?”

  “那孩子们的爸妈哪去了怎么解释?”

  “他们本来就没爸妈,如是上报不就好了。就你整天出幺蛾子,现在好了,我们四个一起被拘了。”

  朱文姝、毓殊、徐知雪、聂冰仪四个人在院子里坐在一排,徐知雪不明所以,还问毓殊是不是办完户口就会发身份证了。

  “顺利的话是这样的。”毓殊说。

  “不顺利的的话呢?”徐知雪开始担心她的身份证。

  “不顺利也会发你……”

  毓殊没说后半句:是在看守所或者监狱里发。

  警察同志还是比较有共情能力以及富有同情心的,他瞧着四个女人:一个坐轮椅的、一个拄拐明显一条腿短的、一个半边脸受伤精神看起来不太对的、一个知识分子模样的……

  “你说她们拐卖小孩?”警察和负责人口登记的同志说。

  “昂,不然你看,这家连个男人都没有。小孩看着年岁都差不多,这一年得生几个啊?”

  朱文姝气得眼珠子都翻没了,这毓殊,哪怕胡扯一个人生俩也比这像样……不过年纪参差的姐妹生出同龄小孩,也实属诡异。

  那警察瞪眼:“你彪啊?就这样的女人还拐卖小孩?我再盘问盘问,说不定这几个女的和小孩都是被拐卖的。”

  “对嚎!警察同志说得更有道理。”工作人员拍脑门。

  “不过也有可能是你说的那样,看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套她们的话。”说罢,警察热泪盈眶地握住朱文姝的手:“同志,遇见什么困难尽管跟我们说。首长说了,妇女顶的上半边天,大家都是新时代的主人!哪能这么被人当做货物般倒卖,这种旧社会的行径我们坚决杜绝!”

  一旁的毓殊拍掉警察的手:“嗨嗨,谁跟你们说我们是被拐卖的?这儿就我们家,我就是她妹,我以前打过仗,还得了勋章奖状呢。你去屋里看看,来看看。”

  见警察不动地方,毓殊自己去屋里拿勋章、照片之类的东西。

  “你看看,这是我不?你看看,这是我姐不?你在看这张,是我们四个的合照。”

  “呦呦呦,原来是革命英雄!哎呀,是我们工作失误了,见谅见谅。”警察先是敬礼,然后道歉,“那么英雄同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和村委会负责人口普查的同志们有什么误解啊?”

  “这……”毓殊不好意思起来,“其实是我不对。我可怜那些没爹娘的孩子,就收养他们了。我哪经历过户口登记人口普查这档子事呢?这薄子上非得写和户主的关系,我寻思,我们收养了这群孩子,不就是他们的父母了?”

  “按理说这样是合理的。不过我们本着工作严谨的态度,还得再调查一下。等事情明了,咱们这普查、登记也就结束了。”

  “对对,警察同志说得对,咱们配合调查。”毓殊三人讪笑。

  这时一个四十岁出头的女警过来,和男警察道:“孩子们说了,他们是被收养的战争孤儿。这个家的主人是本地诊所的负责人,大人们对孩子们都很好,还送他们去读书。我看孩子们吃的穿的,也不像被拐卖、虐待的样子。我去村里问,大家也说小家伙们确实是她们收养的小孩。”

  “好的,谢谢你,朱华同志。”男警察又是朝毓殊敬礼,“非常抱歉,英雄同志,是我们给你添麻烦了,您和您的姐妹是真真正正的大善人。这些孩子是祖国的花朵、未来的栋梁,能遇见你们,是他们的幸运,也是国家的幸运。”

  “哪里哪里……村委会和警察局的同志们也是为了大家幸福安全生活着想、工作态度认真谨慎些是应该的。”毓殊的脸比天边的火烧云还红。

  “那行,就这么登记着吧。朱华,我们走。”男警朝女警招手,谁知那女警察盯着朱文姝,脚像长在地砖里了似的。

  刚才这朱姓女警说话时帽子挡着脸,谁也没注意她长得什么样。现在毓殊一看,亲娘哎,这不就是中年模样的……姐姐?

  “四娘?”朱华警官瞧着朱文姝的脸,略微迟疑。

  朱文姝推推眼镜,盯着朱华的脸瞅了半天,突然惊喜道:“大姐!”

  看着二人拥抱,男警察笑:“呦,原来你们认识啊。”

  “是啊,这是我亲妹妹,我们家老四。”朱华说。

  “这么说,大水冲了龙王庙,这些都是朱华同志的表姐妹?”

  坏了坏了坏了,一旁的毓殊捂脸想道。

  朱华瞧着其他三人:“这谁啊?我不认识,我们家只有亲姐妹和堂兄弟,没有表姐妹。”

  男警察疑惑,他看向毓殊:“英雄同志,这是怎么回事?”

  “啊?什么?谁说话?”

  朱文姝看不过去,示意毓殊闭嘴:“让你整天胡说八道,越捅越大。”

  “没你姐这事儿早就了结了。谁知道这时候这么巧……”毓殊嘀咕。

  “就你理由多。”

  听着朱文姝奚落,毓殊也不生气,她还吐吐舌。

  “是这样的,警察同志、大姐。”朱文姝深呼吸,将一切从头道来。

  末了,朱华激动地握着毓殊的手:“谢谢您救了我的小妹,您可真是个大善人。”她又握住徐知雪的手,“都说知识改变命运,小妹有今天的成就一定少不了您的教诲。”最后握住聂冰仪的手,却是被朱文姝打断了。

  “你说什么她理解不了的。”

  “哦哦……这位同志真是可惜了。”朱华惋惜。

  亲姐妹相见自然是要相聚的。几日后,朱华登门拜访。

  朱华,祝华,自她离家出走后,就给自己改了这么一个名。朱华跑到南方搞革命,解放后,又被领导调到自己所熟悉的这片土地工作。

  她偶然向朱文姝提起那个到薛家替了逃跑的朱文姝做了妾的二妹。

  “老二呢,后来被扶了正。那时候正赶上打地主,薛家的地全部充公。她就去棉服厂做了工人,生活还不错。”

  “那薛财主呢?”朱文姝问到。

  “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一开始靠老二养着,还对她发脾气,老二忍不了,两个人也就离婚了。后来姓薛的为了养活自己,在乡下当起了农民,娶了新媳妇。”

  饭桌上,亲姐妹俩谈着家常话,一旁的毓殊插不上话,索性帮徐知雪喂聂冰仪吃饭。

  “聂姐,张嘴,啊——你别躲啊。你回来!”

  聂冰仪跑了,又去监视蚂蚁了。她又跑得飞快,毓殊抓起拐杖追上去,揪住她的后衣领:“聂冰仪同志!聂冰仪同志,首长在这里,你你们在讨论大事!”

  “今天的会议内容是什么?”聂冰仪呆呆地看着她。

  “论如何把鬼子塞进大炮里发射到太空。”毓殊说,“先干了这碗饭,我们慢慢说。”

  正在与四妹交谈甚欢的朱华听见这话,开始寻思到底是谁精神不太正常。朱文姝怎么能和这样的人生活十几年!朱文姝听见大姐有点嫌弃毓殊,她连忙解释,毓殊除了说话不着调以外,平时做事很靠谱的。

  “是吗?”朱华瞧了瞧四个人,“你这个岁数了,不准备结婚、就这么过着了?”

  “我得照顾她们几个……”

  “照顾她们?你不也得有自己的生活吗?”

  “和她们在一起就是我的生活啊。”朱文姝看着大姐的眼睛说。

  朱华愣住,印象里她这个小妹妹,打小胆子就小,和人说话畏畏缩缩的,还动不动哭,混账父亲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所以朱文姝成了家里地位最低的那个。

  “老四啊,是,你过去遇见了一群王八犊子,但世界上还是有好男人的。我们单位有个同志就不错,人长得好、家世也清白、性格随和,我给你们说道说道。你不能这样单着,你老了怎么办呀?”朱华说。

  “人再好,我也看不上啊。我老了,还有毓殊、那些孩子们不是?”

  “你怕男人了?这是病,得治,你结婚适应就好了。”

  朱文姝站起来大吼:“谁告诉你我怕男人了啊?我在军队做卫生员的时候,那不都是男人?我开门诊的时候,患者里不也有男人?我生活得好好的,你干嘛非得来插一脚?”

  吼着吼着她就想哭,可是一想到自己哭,对方一定会更看不起自己,她就忍住了。

  “我是你大姐啊,咱爹娘去世了,我能不管你吗?”

  “嗨嗨嗨,”毓殊拦在二人中间,“亲姐妹、亲姐妹,别吵架啊。”

  “我们自家人的事,轮不着你一个外人掺一脚。”说罢,朱华继续“教育”妹妹,“你别觉得自己读了两个书,就可以特立独行了。”

  朱文姝的心被刺痛了,她那么努力学习、终于成为了有用的人。她以为自己的命运改变了,可她在大姐眼中,还是那个承包一切家务和采药工作的小村姑。她近乎崩溃低蹲下身子嚎啕大哭。

  毓殊和徐知雪扶起她,让她坐在板凳上。徐知雪还掏出帕子,给她擦泪,低声安慰她。

  朱华还想说几句:“这么大个人还哭,没出息。”这时毓殊拍拍她。

  “我说大姐,她一快四十岁的人,你还管她那么多?她又不是生活得不好。”

  “我是她大姐,长姐如母你知道吗?我想怎么管她就怎么管她,我这都是为了她好!”朱华瞪她。

  “行,长姐如母。我听她说,她十岁时,你这个大姐就离家出走跑了是吧?你俩也就相处十年,去掉她一两三岁不懂事,你俩撑死相处了八年。”毓殊伸出手指掰扯,“我们仨呢,可是认识她十多年了。这位徐医生呢,是咱姐姐老师一样的存在,‘一日为师终身为母’,按理说当咱姐姐第二个‘母亲’最合格的是徐医生,懂没?”

  “那能一样吗?我是她亲人!血浓于水。”

  “血浓于水,那你还自个跑了,把她扔家里受苦受罪、被你们那恶心爹买了好几次。你说这话,要不要脸啊?别我跟你好说好商的,你跟我摆架子。”

  毓殊目露凶光,朱华见了身躯一震。

  朱华说不过这年轻的。毓殊句句在理,她难免心虚。

  这顿饭甚至还没来得及吃,朱华便甩袖子离开了。临走前她还跟朱文姝撂话:“我以后再也不管你了,你是死是活跟我没关系。我好心被你当成驴肝肺!”

  朱华气冲冲离开,她一转身撞见不知何时开始待在她身后的聂冰仪。

  聂冰仪无神的眼睛里多了几分阴森,她双手放在椅子背上,仿佛会随时举起椅子打人。

  送走了朱华,朱文姝也没心情吃饭,自个儿跑卧室里抱着枕头哭。毓殊见她心情不顺畅,索性跟过去,想开导她几句。朱文姝见妹子来了,反而止住哭泣。

  “想哭就哭嘛,干嘛憋着。”毓殊坐在炕边,放下拐杖,捧着朱文姝的脸,大拇指拭去姐姐的泪水。

  “你以前跟我说不许哭的……”

  “以前不让你哭,是希望你变得坚强。现在让你哭,是让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发泄。”毓殊抱着她,轻拍对方的后背,“你们一见面,兴高采烈的,最后却变成了这样……”

  “她从小就喜欢管着我们姐妹仨,那时候我不觉得有什么。”朱文姝抬手揉着眼角,“她不是什么大奸大恶,小时候大姐也对我们好过,我们也有过感情……可我就是不喜欢听她的话。我又没办法告诉她我们的事。”

  毓殊松开怀抱,轻抚朱文姝的面庞。

  “你想告诉就告诉,不想告诉咱们就不告诉。我不在乎这种事。我愿意代替你的姐姐,给你更多你想要的。”

  毓殊握着朱文姝的手,二人额头相抵。

  “你不必再委屈自己,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你可以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你不喜欢这里,我们就搬走。”

  “只要有你的地方,我都喜欢。”朱文姝说。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先是鼻尖轻碰,姑娘们不约而同地停顿下来,继而,消除了最后一点距离。

  那吻若即若离,如蜻蜓点水。迅速分开的二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你笑什么啊?”毓殊搂着朱文姝,二人一起侧倒在炕上。

  “我开心。你又笑什么啊?”

  “我想起来第一次见到聂姐的那天,她和徐医生……好像亲吻得更激烈一些。”毓殊的头往前探了探,“我们要不要也试一下?”

  朱文姝轻轻啄了一下毓殊的鼻尖,算是回答。

  有聂冰仪与徐知雪在前,加上姐妹二人也看过一些浪漫电影,亲吻这件事并不难。吻着吻着,不知谁的衣服扣子先开了。

  朱文姝轻抚毓殊锁骨处的伤疤,眼中充满怜惜。她勇敢、乐观、聪慧又调皮的妹妹,半生受了多少苦?毓殊则与她额头相抵,享受着姐姐的抚摸。

  “文姝,我……”

  “嗯?”朱文姝静静等待毓殊的话。她最近才知道,毓殊每次表达爱意时,都会亲切地称呼她的名字。

  大概是“姐姐”一词叫不出口吧,这样的毓殊还真是有趣。

  朱文姝没有等到毓殊得示爱,因为徐知雪更快一步,推着轮椅进来了。

  “毓殊,文姝她怎么样了?”

  徐知雪停在门口,看着衣衫凌乱的二人,双手倒转轮子,甚至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对不起,我来的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