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烤摊三个月店庆的时候乔奕白还没回剧组,趁着过年和大沥在店里忙的不行,优惠更是比平日折扣更大,店面张灯结彩挂满了灯笼,融入这夜色璀璨里,他终于在来京多年头回有了过年的感觉。

  酷阅早就放员工回家过年了,江琛理应要回趟老宅,乔奕白不愿意跟着他去,他也就没逼迫小孩跟着,说是从老宅露个面就过来接他回去。

  临近过年,城里打工的人走了多半,北京城繁华依旧,广场大屏轮番滚动着乔奕白前段时间拍的广告,那身白色西服起初只是觉得衬得他温文儒雅许多,现在在夜色里抬头看,像是冬日里挺拔的松柏,眉眼间清冽的气质如雪山之巅的白莲,在寂静中悄然生长。

  得了那么点江琛的影子。

  烧烤摊的人不少反多,大沥前些天又陆续招了几个员工,年关也放人回去过年了,只有收银小妹袁丽还没走。

  “她老家就一个后爹了,不愿意回去,我说正好留这给她多点工钱。”

  大沥烤串越发熟练,脚踢了下旁边的马扎操心的示意乔奕白蹲下,“乔哥你坐着就行,没啥事,别弄你身上那么脏。”

  乔奕白没坐,拿着瓶汽水在旁边看着他烤,问他,“明天大年初一你确定不关门吗?休息一天呗,也不差这一天了。”

  “乔哥,没事。”

  大沥把烤串翻了个面,“这大年初一生意才好呢,也不算不休息,咱白天关半天,下午再开门,晚上人多,热闹。”

  烧烤摊人流量大,生意也就好,大沥闲不住,和乔奕白商量着就关半天。

  乔奕白也知道劝不住,穷怕了的人,给他点赚钱的机会他就不舍得松手,半天也能要了他的命,便没再劝。

  “那成,那明天早上你跟着我和江琛哥哥去孟家呗,孟妈妈喜欢热闹。”

  大沥有点羞涩的挠了挠头,看了眼正在桌前忙着算账的袁丽,不好意思的开口。

  “我那个,嘿嘿,和小丽想着去看个电影,她说来了北京都还没去看过。”

  乔奕白就在一边学着他的语气取笑他,“是吗,和小丽啊,行呗~”

  早就瞧出来这两人不对劲,乔奕白打心底为大沥高兴,日子突然好的让他们俩都猝不及防,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笑不知道想起来什么。

  去年过年乔奕白记得他和大沥想去网吧包一夜宿却发现网吧早就关门了。

  两人便买了几瓶酒一盘花生米一点烤串去乔奕白那破小的出租屋里,大沥还想搞点情调买了个娘了吧唧的仙女棒,结果不知道过期了还是受潮了,戏剧性的点不着,两人就倒在地上笑。

  那实在算不上是一个好年。

  连个水饺都没吃上。

  于是显得今年的好运来的太多了点,快了点,大沥好似从乔奕白眼神里读出来点同样的情绪,他傻乎乎但对乔奕白是发自肺腑的真诚。

  “乔哥,新年快乐。”

  烧烤摊前烟熏袅袅,烤的恰好的羊肉泛着油香吱呀作响,没散场的几桌客人还在热切交谈,远处烟花绚烂做背景,共享今夕新春年。

  乔奕白回他。

  “新年快乐。”

  ——

  江琛来接乔奕白的时候有点晚,烧烤摊正在收摊,乔奕白在帮着收拾桌子,大沥老远瞧见江琛就冲他招呼,顺势推了把乔奕白。

  “乔哥,咱大哥来了,你快点回去吧,我这和小丽收拾就行。”

  江琛刚从老宅出来,老爷子通情达理好说话,几家亲戚也知趣的没拉着他过多闲聊,但老太太身体不好想孙子,江琛便多待了会,等老太太困了才出门往这赶。

  此刻他靠在车身上,懒洋洋的,肘间搭着一条围巾,是暗红色的,抬手冲乔奕白方向勾了勾,来接他的小狗回家。

  大沥放下扫帚过来贴着乔奕白,看了眼江琛又看看乔奕白,有点不好意思的压低声音给乔奕白说,“乔哥,我这个人平常就没啥脑子,要不是小丽那天给我说我估计我打死也想不到。”

  乔奕白把马扎收起来立到一边,听出来大沥在讲什么了,反而有些别扭起来,他觉得自己和江琛在一起的事没什么毛病,从别人口中尤其还是好兄弟口中说出来却有点害臊。

  “乔哥,咱大哥真的是个超级好的人,乔哥你也是个超级好的人,咱大哥也一定会对乔哥你超级好。乔哥,你会幸福的。”

  大沥没什么文化,形容人只能想到超级好这个词汇,袁丽一开始和他说的时候他还觉得不可能,等再去细看细想才发现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大哥极致的偏爱和纵容的眼神,连迟钝如大沥也能察觉出裹藏不住的爱意。

  这么好的大哥也理应和这么好的乔哥在一起。

  迈巴赫行驶在除夕夜的路上,街道两边挂满了热闹的彩灯,关门的商铺门前都贴着喜气洋洋的对联,渐行渐远的大屏上他的广告已经切成了新年祝福的视频,一切都是好风光。

  乔奕白靠在副驾驶,指尖捏着安全带,看向江琛,“江琛哥哥,新年快乐。”

  车内暖气开的足,江琛只穿了件灰色卫衣,他的头发还是保持着一捋绿色,不明显,但也没遮挡。

  乔奕白突然就问他,“为什么要染成绿色啊。”

  他想起自己那时候和他置气时说的一句“我还想染成绿色呢”,有点小期待又怀疑的凑过去问,“是因为我吗?”

  江琛没搞清他的话题怎么跳跃的这么快,只是含笑看他一眼,“乔奕白,你现在才问不觉得晚吗?”

  “不晚。”乔奕白声音都变得温柔了,“哪里晚了,我又没错过你。”

  他忽的又笑开,“原来你那时候就对我蓄谋已久了啊。”

  方才江琛肘间的围巾已经被裹到乔奕白脖子上,他捏着在玩,江琛没告诉他那是自家老太太给织的,不是织给江琛,是织给乔奕白。

  江琛指尖在方向盘上敲击了几下,语气温和。

  “可能吧,不过应该还要更早。”

  乔奕白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了,江琛伸手轻捏他微红的小脸,趁前方红灯趁机亲他一下。

  “乔乔,新年快乐。”

  ——

  除夕夜要守岁,乔奕白和江琛窝在沙发上看春晚,煤球和蛋糕在一边抢一团毛线玩。

  窗外爆竹声声,烟花璀璨。

  今年本该是个好年。

  乔奕白激动的根本睡不着,半夜接到电话的时候整个人刚眯了会,觉得自己还没清醒,上了车往医院赶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还在梦里,现在不过是在梦游。

  直到下了车进了医院守在了手术室外,乔奕白也不肯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江琛忙前忙后的去缴费,回来的时候乔奕白正蹲在走廊上,旁边袁丽一直在哭,外面烟花声音也压不住。

  听袁丽说,江琛和乔奕白刚走没多久,大沥之前的债主找上门了,非得要钱,大沥不给,他们就砸烧烤摊,桌椅板凳都给砸坏了。大沥说没钱然后要报警,那伙人恼羞成怒的就开始打人,七八个人,拿刀拿棍的,大沥怎么打得过,警察来的时候已经被打的昏迷不醒了。

  大沥的钱早就还清了,不过是一群人看着大沥赚了钱眼红故意来找茬,没想到大沥现在没那么好欺负了,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最后真的被激怒之下把人往死里打。

  冰冷的墙面,听尽了各种祷告的走廊,消毒水的味道让人忍不住反胃,乔奕白一声不吭的沉默着坐在地上,从听完袁丽的一番话到现在都过分的安静。

  安静的让江琛心疼。

  “乔乔。”

  江琛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坐到一边座位上,蹲在他面前摸着他的手背,安抚他,“没事的。”

  乔奕白手脚冰凉,方才来的时候因为着急,羽绒服里面套着的是没来得及换掉的睡衣,黄色的,卡通的小狗图案。

  “明明刚才……他还在给我说新年快乐……”

  乔奕白声音都是哑的,小孩没哭,但看起来比哭还难受。

  “他刚才还说……我会幸福的……”

  “他说……明天大年初一也要摆摊……”

  “江琛哥哥……我以为一切都好了……”

  “我以为……会越来越好的……”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件那么喜欢的事情……”

  “那么油那么脏……但他就是喜欢……你都不知道……他以前多么笨……还被欺负……可我那天看见他竟然把一群喝醉的人给哄走了……”

  “他以前干什么都需要我罩着……但现在他自己什么都可以……他已经在变好了啊……”

  江琛摸着小孩的头,乔奕白凑过来要抱抱,于是江琛轻轻抱住了他。

  旁边袁丽还在哭,乔奕白把头埋江琛怀里,找不到方向一般小声喊他,“江琛哥哥……”

  声音被揉碎在袁丽的哭声里,顺着呼啸的冷风,穿过冰冷的墙面,往窗外的冬日里去。

  手术持续了几小时,新年钟声早已敲响,举国上下都在庆祝新的一年到来,只有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有人在祈祷,大沥能醒过来。

  可神没有听到他的祷告。

  因为伤情严重,医生让家属做好准备,最后最好的结果是植物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这之后一星期里,乔奕白每天起来就去医院,江琛请了最好的护工换了最好的病房,乔奕白还是往那跑,去陪大沥说说话,有时候一句话也不说,在那坐一天,江琛去接他的时候他也不理人,回了家就又把自己缩进房间里。

  晚上的时候躲在江琛怀里发呆,也不睡觉,饭更是不肯好好吃。

  烧烤摊从那天起便停业了,袁丽每天过来帮大沥擦身子,跟着护工学怎么照顾人。

  江琛最近公司也不怎么去,天天在家陪着乔奕白,虽然面上还是什么都没所谓的样子,可乔奕白发现他还是憔悴了。

  这天乔奕白终于肯吃点饭了,也就做山药排骨粥才肯喝个半碗,喝完就靠在沙发上,和煤球一块看电视。江琛当时正在厨房刷碗,他穿着一身西服,白色衬衣袖子卷到肘间。

  刚从书房开了视频会议,还没来得及换家居服。

  这几天天不好,刚下了场暴雪,窗外银装素裹,落日余晖打在江琛那撮绿发上,乔奕白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发酸。他光脚跑了过去,从后面圈住江琛,脸贴着他的后背,声音小小的开始道歉。

  “对不起……江琛哥哥……我是不是让你觉得很累啊……”

  手上还有些泡沫没冲干净,江琛冲了遍手,转过身来只用胳膊抱着他,贴着乔奕白额头亲了亲。

  像是在吻窗外那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