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接生要多少钱?”
“不贵的。”朱文姝笑笑。
傍晚,朱文姝来到樱井家。
樱井家住在岛国人居住区的边缘。三层高的圈口里,住满了来满洲的最底层岛国人。
樱井家的邻居正在办葬礼。听说是在慰安营的女儿被军官虐待致死。朱文姝瞧着为逝者抬棺的年轻岛国兵,向樱井彻询问:“那是她的兄弟么?”
“不,那是她的丈夫。男人入营的那一天,女人也跟着入营了。”樱井彻咬唇,“如果不是姐姐有孕,哥哥战死了,恐怕姐姐也要被拉到营里去……”
朱文姝了然,原来姐姐不是亲姐姐,是兄嫂。
樱井家很干净,干净到什么都没有。樱井彻给她倒个水,都得拎着水壶先去院子里和大人们抢水龙头。
樱井彻的母亲躺在矮床上,这个女人才四十,与聂姐同龄,但在朱文姝看来,模样却是有六七十岁了。她捏了捏樱井夫人苍白枯瘦的手腕,手指按上去会留下一个坑,再捏一捏,皮下有硬疙瘩。
樱井夫人说不出话,朱文姝便询问樱井家的嫂嫂,当家当家主母有什么病症。清瘦的樱井嫂嫂指指自己的嘴巴,摇摇头。
原来是个哑巴。
朱文姝隔着毯子摸了摸夫人的身体,胃部一张薄皮下是饭盆大的圆球。
樱井彻拎着水壶回来了,里面的水已经烧开,他倒了一小碗,吹了吹,放到朱文姝身边。
“医生,我母亲的病怎么样了?”男孩局促不安,“我存了半年的工钱,不能再多了。”
“你母亲的病……我给她用点药,用不了几个钱。”
“真的?”樱井彻的眼睛亮了起来,很快他又生气:“之前的医生都在骗我,骗了我家好多钱。母亲去住院,花了那么多钱也没治好。”
朱文姝心里想,那些医生没骗你啊,你母亲得了癌症,胃里那么大一个瘤子,哪还有地方消化食物和药呢?而且她已经癌症转移,全身都是鼓包了,你该留着钱和隔壁一样办葬礼。
“医生,你能给我姐姐看看,她什么时候生宝宝吗?”
“好啊。”朱文姝示意樱井嫂嫂伸手号脉。加上她询问一番最后一次生理期为何时,估算出产期在这个月月底。
“只是……你姐姐营养不太好,可能会早产。”朱文姝从口袋里摸出记事本和钢笔,“你认识字吗?”
“认识的,哥哥教过我。因为这个我才能在藤原家工作。”樱井彻自豪地说。
“这是我的诊所的电话和地址,有事你可以找我。如果我不在诊所也不在藤原家,你找那个高个子的男医生也没关系,他是我‘弟弟’。”
朱文姝又吩咐一番产前注意事项,最后取出针筒,换个针头,给樱井夫人扎了一针止疼剂。
这时候用什么药都无力回天,她能做到的只有减轻樱井夫人的痛苦。
扎完了针,朱文姝瞧着还在冒热气的水碗,犹豫再三,决定喝掉。
这白开水有点甜。
“谢谢您,医生,请问我该付多少钱?”
“出来说。”朱文姝招手。
樱井家的嫂嫂一手扶着沉重的肚子,一手扶着门框,送二人离开屋子。
朱文姝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站定:“我不收你钱,你母亲的病我治不好,你给母亲准备好后事吧。”
泪水夺眶而出,樱井彻受到莫大的震撼。
“你骗我……”孩子小声说。
“我没骗你,你再找几个医生,他们也只会用昂贵的止疼剂减轻你母亲的痛苦,不会延长她的寿命。”朱文姝说,“让你母亲体面的走,然后迎接你兄嫂肚子里的新生命吧。”
朱文姝想掏出手帕给樱井彻擦眼泪,才想起手帕已经在樱井彻的口袋里。她拿出口袋里的帕子,给男孩擦脸。
“父亲、兄长牺牲了,母亲也要离开我吗?”
不知过了多久,男孩才止住哭泣:“您说得对,还有人需要我照顾、等着我养活呢。我得为姐姐和她的宝宝努力工作。”
“这就对了。”朱文姝摸摸男孩的头,把手帕留给他。
“可是,我到底要付给您多少钱呢?”
“等你姐姐的宝宝出生了再说。”朱文姝从钱包里摸出几张钱,“先借给你,给你姐姐买点好吃的补补身子。以后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