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痴情男儿……志村失踪时,村川从没亲自去找过她。倒是感情从不外露的聂冰仪找得尽心尽力。
想想也是,村川谈恋爱,都是聂冰仪帮他谈的。谁喜欢志村、志村喜欢谁,显而易见。
这傻子没救了。金芳珍有点怀疑,村川有没有过聪明的时候。
金芳珍顿觉无趣,稍晚的时候,她与村川道别,离开村川家。
男人都是畜生——这是金芳珍少女时代悟出的真理。她阿玛是一个、初恋情人是一个、养父是一个、村川是一个、宇佐美也是一个。
宇佐美是藤原大公看中的学生,藤原大公本想把自己唯一的女儿笹子嫁给他,可惜,造化弄人,笹子出了意外。
如果说志村小姐被村川祸害了,金芳珍还有些惋惜,那么笹子被胡子掳进山寨,她就有些幸灾乐祸了。
那是金芳珍见过的最猖獗的“胡子”。就在去年初春,宇佐美与藤原笹子举行新婚典礼前数日,那群悍匪劫走了笹子。等笹子被军队找到时,胡子早就跑了。而笹子,只穿着单薄的衣衫,被人丢进冰窖。
冰窖里除了笹子,还有一具死胎。笹子经历了什么,不言而喻。
宇佐美不愿意娶这样的女子为妻,藤原大公无比愤怒。大公怜惜女儿,靠着自己的权势罢黜宇佐美。满身冻伤疤痕、甚至面部肌肉坏死的笹子,精神也变得不正常了。藤原大公本想把女儿送回本土,却是被笹子拒绝了。
笹子少有清醒的时候,她一旦醒过来,满心只有复仇。
金芳珍想着自己贵为满清格格,被身为岛国浪人的养父糟蹋,而笹子身为公爵的女儿,被满洲的山匪祸害,她没有同病相怜的感觉,反而觉得爽快。
毓殊死了,长得像毓殊的笹子疯了,这些个被父母疼爱的女孩子被残忍的世道撕裂,金芳珍无比畅快。
唯有聂冰仪对笹子还不错,偶尔会带着慰问品去探望笹子。金芳珍想起来,当初她与笹子、聂冰仪相处并不愉快,而笹子总是去找聂冰仪喝茶的。
晚上,金芳珍驾车路过藤原笹子的住处。她见公馆还亮着灯,索性前去拜访。她与卫兵说明来意、证实身份,卫兵报与管家,管家又去说与主人家。最终管家一脸歉意地告知金芳珍,鸠山医生正在为大小姐听诊,今日大小姐心情不佳,不能接待来客。
心情不佳?看样子又是发疯了。金芳珍点点头,道:“藤原小姐近日别的可还好?是否有了胃口?”
“劳金司令关心,我家大小姐不喜别的,故乡的菜还是能吃两口的,晚上喝了小半碗鱼翅羹。身体……也还算好。”
才小半碗羹汤,也就是说笹子没什么食欲,管家支支吾吾地说“也还算好”,那就是不好,金芳珍心里有了谱,也就告辞了。
临走前她望了一眼笹子的房间:窗帘挡着、灯开着,不见人影。
自己真是想多了,金芳珍以为笹子会躲在窗帘后偷窥的。
“怎么样?她走了吗?”
屋子里,藤原笹子身着松垮的浴衣,披散着光可鉴人的凌乱秀发,盘腿坐在榻榻米上,脸上扎着好几根银针,手里拿着一块……沙琪玛。
这是她的私人医生鸠山小百合买给她的。她本来想吃烤地瓜和馅饼,可惜,这两个吃完屋子里一股味儿。她不能让人知道她在屋里偷吃东西。
小百合许诺下次给她带烤玉米。
“走了。”躲在窗户下的小百合收起化妆用的小镜子,“你怎么不自己看?”
“我见到她,恨不得立马把她碎尸万段。所以还是不见的为好。”笹子说。
小百合叹气:“也是,上次你见到她,差点拿餐刀捅人。”
“我是疯子,她不会在意的。”
笹子鼓着腮帮子,完全不像面部肌肉坏死的模样:“你头上怎么有根白头发?”
小百合戳着笹子的脸蛋,她越戳,笹子越来劲儿。
笹子叼着沙琪玛,欲图拔掉小百合那根白毛。小百合拍掉她那沾油的爪,接着,扒开自己的头发:“别拔了,你拔不完。消停会吧你。”
“你还没到三十,怎么比四十岁的聂姐还老!”
“我为什么老得这么快?”小百合眯起那双妩媚的眼睛瞧着笹子,“还不是你劝人学医!”
“没没没、姐姐不老、姐姐不老,瞧瞧这脸多嫩眼睛多水灵,就是多了几根白发嘛!你看睿智老头哪个不长白毛?宽心、宽心,要记住你是三十岁、毕业于庆应义塾大学、在德鲁留过学的大才女……”笹子的中文无比流畅,甚至带着一点满洲人的腔调。
小百合刚要抬手削她,管家敲响房门。小百合收了手,去开门。
管家朝小百合一鞠躬,又朝大小姐一鞠躬。他一抬眼看见大小姐满脸银针,吓了一跳。
“鸠山医生,这、这……大小姐她好些没?”
“脸部肌肉稍微能动了些。腿上的风湿还要治一治,少吃豆制品、鱼鲜这些寒性食物。”
好了,这下大半的和食被过滤掉了。管家琢磨,这大小姐还能吃什么?从前大小姐最喜欢故乡的鱼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