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的开篇就是琴酒在开车。

  依旧是那辆在无数篇漫画里都出场过的漆黑老爷车, 穿梭在同样漆黑的深夜里。道路两旁的路灯洒下灯光,却无法点亮男人帽檐下足以遮挡眼睛的阴影。

  他微微偏着脑袋,配合肩膀一起夹着手机。一只手松松握着方向盘开车, 另一只手则拿起一支烟塞进嘴中。

  电话里传来伏特加的问话, 在询问他记不记得工藤新一, 一个曾经被他喂下毒药杀死的小鬼。

  琴酒伸手,取下车载雪茄头, 按在烟头点燃。

  “不好意思,伏特加。”

  他咬着烟淡淡道:“我不记得已经杀掉的人的脸和名字。”

  说完这句话后, 他又缓缓呼出一口气, 携带着烟草的白雾, 在眼前轻轻缭绕了一下,很快又散去,化为了回忆的景象。

  在这份回忆里, 清晰刻画着工藤新一的面容。包括他是如何敲下闷棍, 阻止伏特加用枪杀死工藤新一, 选择喂下毒药的。

  琴酒记得工藤新一, 一清二楚。

  他记得每一个被他杀死的卧底,每一个被他夺去性命的特工, 每一个他觉得有必要死去但并不应该死去的人。作为组织的杀手, 他早已习惯生命在他手上流逝,喷洒的鲜血不会让他有丝毫的动容, 至少在表情上不会。

  他的冷酷无情仿佛早已刻入骨髓, 连血液的循环都没有温度, 好似天生的冷血动物, 连他自己都以为自己早已麻木。

  但他依然将这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

  琴酒深深吸了一口烟。

  画面就此结束。

  这是一个相当意味深长的开场, 隐约已经在预兆后续的故事走向了。

  而鹿岛游直到再次仔细阅读这篇漫画的时候, 才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所有的一切早已在最初就埋下了伏笔。

  在接下来的漫画中,有无数细节都透露出琴酒已经知晓了江户川柯南的真实身份,但他偏偏装作不知情,甚至还杀死了知道他身份的其他组织成员,就比如爱尔兰威士忌。

  只是相比较江户川柯南,琴酒对雪莉的情感就要复杂很多了。

  从回忆篇章来看,琴酒想杀了雪莉,而且很早就想了。

  雪莉,组织里最受boss重视的科学家。她手上的研究对于这个组织来说至关重要,饶是琴酒也无法随意找个理由就对她出手。

  直到莱伊的卧底身份暴露,他顺着这条线查到了宫野明美头上。而宫野明美就是雪莉的姐姐,也是她唯一在意的亲人。

  这时候,一个计划就在琴酒脑海中初具雏形了。

  终于,他找到机会,用一个抢劫案去试探宫野明美,得出她想要背叛组织的结论,并开枪杀死了她。

  后续发展就如他所想的那般,由于姐姐的死亡,雪莉开始抗拒继续替组织做实验。对于组织来说,一个不做实验的科学家就算再优秀也失去了她存在的价值,他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对她出手。

  他把她关了起来,然后在威胁质问她的时候,看见了少女那双湖蓝色的眼睛里暗藏的恨意——那是对他,对组织的仇恨。

  琴酒心下微微一怔,随后慢慢勾勒起一抹笑。放在他那张冷酷凶狠的脸上,就像是在冷笑。

  他离开了这间看似密闭的房间,将雪莉单独留在里面,但并没有关闭垃圾排污通道,即便他想起来了。

  他没有做太多。他只是什么都没做。

  后来,雪莉在密室里消失了。

  收到消息的时候,琴酒又笑了:“很好。”

  这个简短的词语被他不带感情地念出,伏特加在一旁看见后都要流冷汗了,心想他大哥肯定是被气坏了。

  殊不知,琴酒的“很好”只是字面意思。

  在雪莉背叛之后,他就不再执着于杀死她了。甚至还在抓捕雪莉的行动中故意认错人,屡次放水。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暗示,所有的一切也都有迹可循。

  琴酒直言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卧底,但在怀疑真正的CIA卧底基尔时,却频繁给了她机会。而在杀死只是离开了约定地点的库拉索时,又丝毫没有犹豫。

  而他的种种行为,那种莫名的即视感,在后面的某次行动中表现得就愈发明显了。

  任务目标是想办法潜入藏在海下的太平洋地标,搞到一个研究员手中的跨年龄人脸识别技术。

  在这次行动中,琴酒全程都表现得非常冷酷,若不是基尔阻止,他甚至想在那个研究员不愿意配合的时候就把她直接杀了,完全不管boss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更重要的是,这个软件还将灰原哀与雪莉认定为同一个人。虽然后期在贝尔摩德的有意干扰下,又添加了更多匹配人选。

  琴酒其实猜到了那些与雪莉相似的脸全是贝尔摩德的伪装,不然为何这么多人中,只有雪莉能跟多张脸对应上?而那些对应上的脸,恐怕也无法在以往的监控视频里查到吧。

  这种东西根本经不起细查。

  不过他还是非常配合地骂了句“垃圾软件”,转头就下了命令,让人把那个什么太平洋地标给炸毁了。

  这种东西就让它永远沉没在深海里就好了。

  而事后在接到宾加的挑衅时,他又推理猜测出对方或许利用了那个跨年龄人脸识别软件,掌握了工藤新一的情报——他手下能被发现的漏网之鱼,除了雪莉,也就只剩下这个小鬼了——便在撤离之后故意对宾加的消息已读不回,让他在毫无察觉的时候接近了已经引爆的潜艇。

  宾加挑衅琴酒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他之前并不在意。但这一次,他决定让他再也无法说出那些惹人厌烦的话来。

  这种角色也让他永远沉没在深海里就好了。

  这些行为让琴酒看起来像是个好人,又或者至少没那么坏。

  可后期在针对FBI的猎杀行动中,琴酒偏偏又黑得彻底,将冷酷杀手的形象展现得淋漓尽致,全程更是没有一点放水:尤其是在对付赤井秀一的时候。

  琴酒偶尔会摸上自己眼角的伤痕,那是组织曾经的莱伊,也就是赤井秀一的杰作。

  眼角的伤痕至今回想起来,似乎都还能感受到被子弹擦过后撩起的滚烫与疼痛,携着刺鼻的硝烟气息,血脉偾张带来的刺激感,与难得蓬勃欲出无法抑制的杀意……

  他很享受这个——又或者说怀念 。

  他不止一次被赤井秀一用狙击枪瞄准过,那种争锋相对又剑拔弩张的感觉,宛如宿命一般的敌对,会将他的回忆拉到过去。

  那个时候,苏联还没有解体,冷战的危机席卷全球,克格勃遍布在世界各地。

  琴酒是看不上现在的美国间谍的。

  不过,赤井秀一还算不错。

  不,准确来说是非常不错。以至于有些时候在对上赤井秀一时,他自己都隐隐落在下风。

  但就是要这样才更有意思。

  除了在对付赤井秀一和组织成员的时候非常认真,漫画里的琴酒基本都在放水。

  他倒也没有切实做什么看起来特别像是背叛的行为,他只是对一些异样视而不见。就比如贝尔摩德的异常,他并非毫无察觉,只是没有选择刨根问底。偶尔也会提一下,但比起质问怀疑,更像是在敲打提醒。

  漫画画到这里,基本上就是在摊牌明示了:琴酒曾经是苏联的间谍,他同样也是卧底。

  不过和其他卧底不一样的是,现在的他已经失去了自己可以为之效忠的国家,就像无根之萍,飘荡在组织的深渊里。

  琴酒依旧冷酷。他就像是西伯利亚的冰雪,携着刺骨的寒意,太阳都无法使之温暖。

  他仿佛天生便站在善良的对立面,自己也对那种柔软的情感嗤之以鼻,清楚自己手上沾染的罪孽罄竹难书。

  但既然他已经失去了归宿,就无需再惦记着从泥沼中离开。世界之大,再也没有这样一个地方,值得他将自己拾掇干净,清清爽爽地站在阳光下了。

  他不需要回去,也无处可去了。

  既然已经如此,不如就拽着组织一起永远淹没在黑暗中吧。

  这是他送给记忆里那片再也回不去的雪原的,一份小小的告别礼。

  他的付出不需要被人知晓,他的名字也无需被人记得。他就是组织的杀手,一直到组织覆灭,再以琴酒的名字死去。

  漫画的最后,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午后的阳光穿过云层淡淡洒下,落在这片冰雪覆盖的土地上,折射出几分惬意感。

  雪堆积得很厚,看起来冷冰冰的,让人望而却步。但其实也很柔软,只要轻轻踩下去就会有一个深深的凹陷,温柔地将其包裹。

  而雪地之上,生长着一片白桦林。

  密密麻麻的树林,没有树叶在枝头点缀装饰,只剩下笔直向上的树干在雪中傲然挺拔着。

  身穿黑色风衣男人摘掉了自己的黑礼帽,走进了这片白桦林。身后,是孤零零一串印在雪中的脚印。

  雪又开始飘了。

  落下的雪花一点点填补了他的脚印,雪地也重新变回了之前苍茫干净了无痕迹的模样。

  而他再也没有走出这片白桦林。

  ……

  鹿岛游看完一遍,震撼了好一会儿。

  又翻到第一页再迅速翻了一遍,继续震撼。

  震撼之余,她又产生了一种原来如此的恍惚感。

  合理,非常合理!这个故事逻辑上完全解释得通啊!

  不仅和之前漫画里的一些故事对上了,也和系统说的东西对上了,还完美解释了琴酒的很多行为,甚至还很贴合他的形象。

  就比如说,琴酒那辆多年不变的保时捷老爷车,和一直随身携带着的柏莱塔,这是不是说明他是一个很怀旧的人呢?那是不是又意味着他其实一直在怀念着过去呢?

  又比如说,组织里这么多代号成员,他经常带在身边的就只有伏特加,哪怕伏特加本身的水平并不算特别出色,他也从来不嫌弃。有没有一种可能,琴酒当初在挑选搭档的时候,单纯只是因为看中了这个代号名字呢?

  伏特加,这种以谷物或马铃薯为原料蒸馏出来的酒精,给人以烈焰般的刺激,最适合他记忆里的故乡,那片西伯利亚的雪原。

  对上了,一切都对上了!

  鹿岛游大彻大悟:琴酒原来真的是苏联派出来的卧底啊!

  他在苏联解体后失去了方向,但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看似在黑暗中堕落,实则会在关键时刻出手帮一下红方角色。

  在阅读完这个又轻松又沉重,隐约还透着一点浅淡忧伤的故事后,鹿岛游感动到无与伦比,灵感也思如潮涌——她一定要给琴酒再写一个剧本!这种充满了宿命的孤独感真的太适合被搬上舞台了!!

  不过在此之前,她得先抓紧时间把这本漫画临摹下来——这绝对是个非常重要的情报,她一定要赶紧把这件事告诉零跟景光!

  说干就干。

  鹿岛游直接拿出了抽屉里的稿纸,把漫画端端正正摆在一旁,并重新翻到了第一页。

  漆黑的夜,漆黑的老爷车,漆黑的大衣和帽子。

  鹿岛游定睛一看,只觉得琴酒身上的黑风衣不知怎么——

  越看越红。

  小游(抹眼泪):如果黑风衣有颜色,那一定是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