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唐小姐的阳台【完结番外】>第52章 新年番外·唐老师所害怕的

  云扬觉得,唐月楼好像没有害怕的东西。

  起因是最近新出了一部恐怖片,网上反响十分不错,云扬不情不愿地被管颜拽着看了一遍,她自认胆子不小,但当晚竟然在宿舍失眠了。

  这是大三下学期的期末周,因为两门考试连在前后两天,来回折腾实在麻烦,她干脆决定在宿舍留一晚,没有回家住。沈萌萌和张佳在教学楼通宵复习,宿舍只有她一个人,挂了跟唐月楼的电话,云扬躺在床上,试图努力入睡。

  空调温度似乎调得有点低了,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半个头,一闭上眼,脑海中就是主人公半夜醒来,发现舍友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垂头坐在床上的画面,然后下一秒,“舍友”朝主人公转过头——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

  现实中开门的动静和脑海中的声音重合的一瞬间,云扬一个哆嗦,闭着眼大叫出声。两个人的尖叫声重合,她睁开眼,跟捂着脑袋往墙角躲的沈萌萌面面相觑。

  “云扬你你你叫什么!”沈萌萌被她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战战兢兢地问。

  云扬也有点抖:“你你你怎么回来了!”

  “我熬不动了,回来睡觉啊!”

  云扬无话可说。

  “你怎么了,没事吧?”

  二十二岁的成年人,被恐怖片吓成这样,实在是丢人丢到家了。云扬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含混不清地搪塞:“那个,做了个噩梦,嗯,没事。”

  沈萌萌惊魂甫定地拍着胸口:“那就好,吓我一跳。我能开会灯吗?马上就关。”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宿舍的灯开了又关,黑暗中能听见沈萌萌收拾东西睡下发出的簌簌声响。但她是学累了很快入睡,留下云扬对着天花板,失眠到天明。

  次日,她顶着黑眼圈出现在唐月楼面前时,对方明显吃了一惊,半开玩笑地问:“才在外面住了一晚,就开始通宵了?这样可不行。”

  “通什么宵,我这是失眠。”云扬枕在她腿上看手机,说着先打了个哈欠。唐月楼拿下她的手机,伸手搭在她头顶给她按摩太阳穴:“那就别看手机了,闭眼休息一会。”

  手法有点生疏,但温柔得很,让人十分受用,以至于云扬又添了几分睡意。可能是恐怖片的后劲过了一天已经所剩无几,也可能是因为唐月楼在这里,她莫名其妙地就没那么害怕了。

  唐月楼会害怕吗?她突发奇想。

  “对了,我前几天看……不是,听说有一部不错的恐怖片。”想到这里,云扬“噌”一下坐了起来,来了精神,“反正大家都放假,要不要看看?”

  她突然暴起,唐月楼的手被拍开,先是愣了一下:“恐怖片?”

  “看嘛。”云扬晃着她的手臂撒娇。

  话说到这种程度,唐月楼岂有不答应的道理。于是云扬美滋滋地,一边期待着唐老师害怕之际向她投怀送抱,一边开了投影仪。

  然而,并没有发生想象中“唐老师因害怕投入她的怀抱”这个情节——两人并肩坐在一起,气氛平静如水,直到最后一个意味深长的用来暗示第二部 的镜头结束,开始播放演职人员名单,唐月楼迟疑片刻,拿着遥控器征求她的意见:“结束了。”

  “……是啊,”云扬磨了磨牙,“结束了。”

  这之后,她仍不死心,扒着影视榜单挑挑拣拣出十来部好评如潮的恐怖片,趁假期大家都有空,拽着唐月楼从头看了个遍,她自己都快从全程不敢睁眼进化成全程麻木了,然而唐月楼半点反应都没有,最大的反应是配合她的要求表演了一声敷衍的尖叫。

  ——关键是她尖叫完云扬还被逗笑了。

  电影里的主角们尖叫声此起彼伏,云扬莫名其妙地越听越觉得搞笑,直到唐月楼忍无可忍,关了投影。

  后来每次看恐怖片,尖叫声都成了云扬的笑点,自此她就彻底打消了“让唐月楼害怕”的念头。

  那之后又过了几年,这段记忆已经很少被云扬拾起,结果“让唐月楼害怕”这件事居然神奇地实现了。

  她研究生毕业以后在一本杂志的编辑团队工作,年底因为业绩突出发了不少奖金,刚好唐月楼学术休假,跨年前夕,云扬休了年假,连着元旦假期一起,跟唐月楼去了南半球一个小岛度假。

  盛夏的海滩热情奔放,来自世界各地的旅客一起跨年,篝火派对接连不绝。自从步入社畜生活,云扬已经快忘了通宵开趴喝酒是什么滋味,当即抛下烦恼全身心投入,快乐得不知今夕何夕。

  新年的前一天,在沙滩上一家放着爵士乐的小酒吧里,唐月楼婉拒了第二位男士示好的鸡尾酒,把长发抄到一边,点了一杯干马天尼。

  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高脚杯的底座,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沙滩上——那边在进行一场烧烤派对,一眼看过去全都是激情四射的泳装与肉体,云扬也在其中,没顾上滑落一边肩头的防晒罩衫,举着瓶橙汁,在人群中和着音乐蹦蹦跳跳。

  好像是饮料喝光了,她跟同伴打了个招呼,独自往这边走来。唐月楼换了个姿势,看着她没走出人群几步,有个亚洲女孩子小跑着追了上去,两人说了几句什么,云扬搭着她的肩膀,笑得花枝乱颤。

  女孩很年轻,看得出来似乎是与云扬相仿的年纪,或许还要年轻几岁,短裙短上衣,笑起来有几分温柔。

  唐月楼蹙了蹙眉头,垂眼看着挂在酒杯外壁的雾气。

  “现在正是沙滩上最欢乐的时候,”酒吧里人不多,调酒师在擦拭酒杯的间隙与她搭话,一口英文满是当地独特的口音,“沙滩,阳光,派对,这才是属于这里的激情。”

  唐月楼有点心不在焉,敷衍地对他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时候云扬从外面进来,一眼看见在吧台出神的她:“老师,过来玩啊!在海边不下水有什么意思。”

  “刚刚喻良说……哦,我还没给你介绍过她呢。我刚才认识了一对女生,她俩跟咱们住得还挺近的,有个姓叶的在S大中文系教书,你们是同行,说不定还见过呢。”看得出来云扬兴致十分不错,念念叨叨地给她介绍自己刚认识的朋友,凑上来勾她的胳膊,从她手里抢酒喝。

  唐老师酒量好,但不常喝酒,云扬倒是常喝,可人菜瘾大,辛辣的口感直冲味蕾,她立刻换了杯柠檬水压惊。但两人挨在一起,肤色一对比,云扬大惊失色:“我怎么好像感觉自己晒黑了呢!这防晒霜说是防晒黑,效果也没网上说的那么好用……”

  “没关系,你不需要在意这个。而且,你这样也很漂亮。”

  恭维话——云扬瞬间一个激灵。

  唐月楼很会哄人,这点她比谁都清楚,但唐老师那种“精心设计过的花言巧语”跟敷衍的恭维天差地别,她的目光甚至没停留在自己身上超过十秒钟,哪里就能比较出结论了。

  “唐老师?”云扬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啦?”

  “没事。”唐月楼把她防晒衣的一字肩往上提了提,“好不容易放个长假,去玩吧,别晒伤就好。”

  云扬拉着领口,半信半疑,还想再问几句,但海边有人朝她招手呼喊,她应了一声,拿上朋友要帮忙带的饮料,打过招呼以后小跑着折返回去。

  “她是谁?”调酒师好奇地顺着她的视线追上云扬的背影,毫不吝啬赞美,“很美的女孩子。”

  “是我爱人。”唐月楼回答。

  是我爱人。

  “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当晚,她从背后搂着云扬的腰,问。

  “不是吧,”云扬翻了个身,显得有些难以置信,“你要是连这个都忘了,现在就给我下去。”

  “我没忘。”唐月楼环在她腰上的手臂缓缓收紧,埋首在她颈间,说,“七年两个月零四天。”

  “还有十分钟,就是七年两个月零五天。”

  她的发丝裹着淡香细细密密地裹上来,云扬心头微微一颤。

  但唐月楼就这么抱着她,没说话,也没动作,柔软的嘴唇蹭在颈间,痒意从皮肤传到心底。

  “别这样……”

  放假前忙工作,放假后倒时差,算起来有一个星期没做了,唐月楼就算挨着她什么也不干,云扬也受不了,反手去拨弄她的头发。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从下午就觉得唐月楼恹恹的,当时被敷衍了过去没有细想,但现在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之前出来玩,也没见她有水土不服这一说啊?

  难道是时差没倒过来,晒出问题来了?

  总不能是……云扬任她抱着,快速地把自己近几天的所作所为在心里过了一遍,忽然灵光一现,恍然大悟。

  “哦——我懂了,我们唐老师吃醋了。”云扬乐了,凑过去吻她,从嘴唇开始,不安分地蹭到衣领半掩的锁骨,唐月楼按着她的手让她没法乱动手,云扬就动嘴,贴着她咬耳朵,“唐老师,吃醋就说出来啊,我哪里让你吃醋了,是什么程度的吃醋,还有,要我怎样‘道歉’……”

  “不是吃醋,扬扬。”唐月楼低低地叹了一声,“是我害怕了。”

  云扬一噎。

  “……什么?”

  “我第一次见你,你就像今天一样。”

  明媚,轻快,每一根发丝都散发着名为活力的光,和夏天的阳光交缠在一起——没有人能不被你吸引。

  “但是我不够好。”

  九岁,虽然在现代观念里并不算差得很大,但也几乎可以隔出一个辈分,阅历、审美、三观可以差出鸿天堑,而且她会比云扬先老去,或许某天自己吸引到她的特质会消失,而云扬却会越来越成熟,越来越优秀……唐月楼从来都认为自己早已看淡了很多事,不会试图从恋人身上追求所谓“安全感”,但真正遇到一个心爱的人,没有人会不自卑。

  听她缓缓剖开自己心底那一丝怅然与恐惧,云扬陷入了沉默。

  “我现在需要对你说对不起,”见她低头不语,唐月楼低低地叹了一声,“因为我没有阻止你爱上别人的权利。”

  昏暗灯光下,她嘴唇开合,每一个字都让云扬心软几分:“你喝醉了。”

  “我没有。”

  明明就是醉了,醉得有些糊涂了。近在咫尺的距离,云扬注视她的眼睛,醉意让这双眼睛愈发温柔似水,里面除了朦胧水光,就只有云扬自己。

  唐月楼现在所想,正是刚在一起那几年云扬所担心过的,那时候她自己是个前途未卜的学生,身上最值钱的是青春和理想,而唐月楼正处于人这一生中最好的年纪——她距离世人所谓的成功只有一步之遥,有阅历沉淀下的独特魅力,也有尚未熄灭的年轻,洒脱自在,春风得意。

  她有一次突发奇想,问唐月楼到底喜欢她什么,对方甚至没怎么思考,郑重其事地拉起她的手,认认真真地回答了半小时。云扬感动得一塌糊涂,但是没忘记纠结的初心,问她,如果自己以后变了呢?

  唐月楼想了想,说:“那我想,我的取向大概会跟随你的变化而变化。”

  细腻如唐月楼,怎么可能看不出她的顾虑——当时的唐月楼,如果只是为了玩玩处心积虑地接近她,一套流程下来,她大概也会义无反顾地投入自以为的爱河吧。

  但是唐月楼没有,她们一起度过了三年之痛、七年之痒,到云扬变成当年那个唐月楼的年纪,她在用行动向云扬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这时候,云扬才会忐忑地心想,虽然说是“爱一个人会爱她的全部”,但能让人爱这么久,大概自己也有什么旁人无法代替的闪光点吧。

  可是大概所谓的“爱”就会让人双标,对自己是一套标准,对爱人就完全用不上了,她就是喜欢唐月楼的全部,喜欢她身上每根发丝每寸皮肤,喜欢她在平淡岁月中沉淀得愈发平和的脾气,她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是闪光点,像搭积木一样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成了这个独一无二的、她的爱人。

  “在想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云扬举起她的左手,掌心贴掌心,两枚戒指折射着暖光的灯光,她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还差五分钟就戴了七年两个月零五天的戒指,问:“这是什么?”

  虽然没明白她想做什么,唐月楼还是顺着回答:“戒指。”

  “错。”云扬在空气中打了个叉,“是爱和占有。”

  “你知道它刻着你的名字,就应该知道,你有这个权利。名叫‘占有欲’的权利。”

  人们讨论爱与占有,探讨爱情本身,说“爱代表自由”“爱是舍身为人”,可占有欲本身似乎并没有让爱变得丑陋——我心甘情愿地给自己戴上名为你的枷锁,也赋予自己被信任与被爱的权利。

  唐月楼愣了愣。

  “唐老师活了这么多年,还是有犯傻的时候。”云扬往她怀里蹭,“想说‘我爱你’就直说,又不是没听过。”

  让人吃醋是生对方的气,她吃醋竟然会生自己的气,云扬心软得一塌糊涂,感动加心疼——时差没倒过来又晒出问题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唐月楼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一下一下地抚摸她柔软的长发,在云扬视线所不能及之处,她的目光微微闪烁:“扬扬。”

  “嗯?”

  “谢谢你。”

  ——你的出现,你的存在,于我而言都是礼物。

  云扬在她怀里抬起头:“我不要听这三个字。”

  “好。”唐月楼捉住她的手,手指从她的指缝穿过,说,“我爱你。”

  温柔又郑重,就像她第一次对云扬说出这句话时一样。

  “也不是这三个字。”

  唐月楼眼底泛起一点笑意:“那是什么?”

  云扬搂着她的脖子把她往下带,贴着她的嘴唇,迎上交缠的气息,低声说:“我要你。”

  烟花在窗外绽放,花瓣如雨,海滩的派对在这一刻迎来沸腾——新年的第一秒,一切都是热烈而美丽。

  一如今后的每个瞬间。

  “新年快乐。”

  “我也爱你。”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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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悄悄地出现一下,新年番外奉上~

  安排了小叶和喻喻出场的小彩蛋,虽然不是一个时空,就看成新年限定时空交叉吧hhh。

  祝大家新年快乐,2023年万事如意!

  【扬扬の小剧场】

  第二天,云扬回想起昨天自己忽略唐月楼的行为,内心be like:我昨天可真是个混蛋啊。

  n年后,云扬回想起n年前自己忽略唐月楼的行为,内心be like:我当初可真是个混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