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漠之躺在沙发上, 先是就自己是否有恋爱脑这件事做了深刻的检讨。
他给出的回答是：没有。
如果他没有恋爱脑的话，为什么会潜意识觉得霍阎说的就是对的，付凡他也的确是有问题的呢？
沈漠之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自己和付凡认识至今发生的大小事。
这些事情之前他就想过一次了。
现在重新回想起来, 记忆仿佛还没有之前回忆的时候那么清晰。
可以肯定的是, 沈漠之和付凡相处的记忆中，没有那种让他很不愉快的鲜明记忆。
沈漠之反复和霍阎认真确定：“付凡的眼神, 真的很奇怪吗？”
霍阎回家后就将买来的东西分门别类的放好，回到客厅里刚打开手机收到安稳的消息, 就听见沈漠之问他话。
霍阎打开安稳的消息看了一眼，顺便回应沈漠之的话：“很奇怪。”
他知道沈漠之相信他的同时也不想平白无故的冤枉自己之前的同事，而当时的行车记录仪也没有办法录下一个远处行人的眼神，他确实没有办法为自己的说法自证。
沈漠之拉着霍阎坐到自己身边，将自己半个身体的重量都架在霍阎身上：“你不是说他的眼神很隐晦吗？会不会是你真的看错了？”
霍阎用脑袋顶了顶沈漠之的脑袋, 没有反复申述自己的专业问题, 而是从另一个角度去剖析付凡的心理活动：“当一个人试图去掩饰自己的眼神时, 不管他究竟在想什么，也足以说明他心思不单纯了，这一点, 懂？”
沈漠之了然：“懂！”
“但同时，我也实话跟你说, ”霍阎将手机界面挪到沈漠之的面前来看, 上面传过来的，是安稳对付凡的调查报告：“我们确实没在付凡身上查到不对劲的地方。”
沈漠之接过手机，报告上密密麻麻的字全都是围绕着付凡展开的调查。
安稳的本事真不是盖的，几乎要把人家族谱都扒拉出来了, 也愣是没有查到付凡和沈漠之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冲突。
从这些信息上来看，在进入上一家公司之前, 付凡和沈漠之之间的人生轨迹，就几乎没有重合的地方。
这个时候，安稳的下一条消息发了过来：“东西查完了，很正常一个人，如果有需要重点深挖的内容记得告诉我，我看看还能不能查到什么别的。”
霍阎把这份报告又看了一遍，确定从付凡现有的人际关系来看，他没什么本事把自己真实的信息隐藏的很深，也就是他们拿到的资料应该就是付凡的真实资料了。
因此，霍阎也就谢绝了安稳要深挖付凡的提议。
要不是对自己的专业够自信，霍阎都要怀疑自己昨天是看错了。
“反正付凡只是一个眼神不对劲而已，我也没有如临大敌的必要，对吧？”沈漠之给了最终的结论。
霍阎表示怀疑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但是警戒心不能就此停止。
他抽调了一部分人手，安排在沈漠之家附近，如果遇到有嫌疑的人，随时准备保护沈家人的安全。
沈漠之对霍阎的高度关心表示：“记得给人家发工资。”
霍阎委屈：“在你眼里我就是个苛刻的老板？”
沈漠之点点他，又点点手机上安稳的备注：“俩奸商。”
霍阎挑了挑眉，没有否认这个称呼：“奸商也未必会克扣自己的员工。”
沈漠之深以为然，比起之前自己的部门经理，霍阎和安稳那简直就是老板中的楷模。
其实以沈家的地位和能力，要是真的有什么危险，沈爸爸也不会坐以待毙的，除了霍阎安排的人，沈爸爸在昨天接到电话之后也跟着做了部署和调查，就怕付凡是什么竞争对手派过来捣乱的。
不过沈爸爸和霍阎一样，对着付凡毫无疑点的信息找不到下手之处，只能暂时让沈妈妈不要出门，顺便又找人在暗中观察付凡的一举一动。
沈漠之往家里打了个电话，跟沈妈妈通了气，隔着电话听沈爸爸在那边阴阳怪气：“一个小同事就闹得你这么如临大敌，诶！”
沈妈妈憋着笑跟沈漠之解释：“啊对对对，你爸爸稳得很，他一点不担心你，也没有叫人去跟踪你那个同事，更没有找人来保护我的安全。”
好嘛，全是反话。
沈漠之听完之后反而还放心了不少。
两家人做好了预防措施之后，霍阎和沈爸爸偶尔会听一下安排的人传过来的消息，其他就再没有关注过付凡的动向了。
之后又过了一周，付凡一直没有露面，而跟踪他的人实在是追踪不到付凡任何奇怪的行迹，沈爸爸和霍阎就把跟着的人也撤回来了。
至于安排在沈家周围的人也被撤回了一大半，只是加强了一下小区的安保工作便没了下文。
沈漠之这段时间一直住在霍阎家，每天过着米虫一样的生活，盘算着等过了春节之后再出去找工作，正好避开最冷的一段时间。
这个时候沈妈妈打来电话，说既然没什么危险了，就让沈漠之早点回家。
沈漠之吭哧吭哧说不出一个准头的日期。
电话那头，沈爸爸还在嚷嚷什么“臭小子”“不孝子”一类的话。
沈漠之听着赌气：“我想再住两天！”
沈爸爸大呼小叫：“你干脆在人家家过春节得了！”
沈漠之嘟囔：“好歹霍阎不会说我臭。”
沈妈妈被夹在中间哭笑不得，挂了电话就去数落沈爸爸：“你们俩，父子冤家！”
沈爸爸愤愤：“哼！那是他气我！不孝顺的小混账……他在小霍再待两天也好，也能学学人家的手腕……咱儿子是个没心眼的，光长个子不长脑子……个子还长不过小霍！”
沈妈妈：“咱儿子哪有你说的这么傻？你关心他就直说好了，一把年纪了还怕害臊吗？”
“我怕什么！”沈爸爸眉毛一横：“谁关心他！我这是嫌弃他！”
“对对对！”沈妈妈眼睛含笑，懒得跟沈爸爸争执，转身跟陈姨进了厨房。
这两天沈妈妈很喜欢做点心，做来的点心除了自己吃之外，还分给了小张和外面负责安保的几个小伙子。
沈爸爸不能吃。
他血糖这段时间偏高，强制忌口了。
沈爸爸表示自己压根就不稀罕老婆做的香香甜甜的好看小点心！！
他爱喝浓茶的！
呜呜呜……他的小点心……
沈漠之这边，挂了电话之后便起身去霍阎的书房找书看。
他前两天在霍阎的书房里翻到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书，看起来既能学到点东西还能打发时间，简直再好不过。
将近年关，霍阎的周末也没有几天是能用来休息的。
现在沈漠之在他书房里看书，他就继续在办公桌前回复公司的文件。
沈漠之毕业了之后就鲜少看纸质书，现在在书房也是看一会儿就要刷一会儿手机，注意力总是不好集中。
有的时候明明是查资料，查着查着就改去看八卦了。
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沈漠之原本只是在查一个晦涩难懂的学术名词，页面下方就是近期的热搜推荐。
他心一痒就点了进去。
我们所在的世界是真是假？
这种话题现在也有热搜可以上吗？
沈漠之上一次思考这种话题的时候，还在上高中。
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看了一部科幻电影，然后对沈妈妈提了这个问题。
然后被沈妈妈一记弹额就给带回了现实。
沈漠之从热搜页面点进去，准备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异端邪说。
页面内容倒是简单，就是个测试题的链接。
发帖人表示，按照个人情况如实做完测试，大家就会对这个问题有自己的答案了。
沈漠之不想被评论区的人影响自己的判断，干脆直接点进了测试页面。
他倒是要看看，这个测试有多准！
沈漠之眉头微皱，心底隐隐涌上一股不安。
链接的测试页面非常简洁，题目后面给出了选项，选中答案后就会自动跳转到下一个页面，倒是让沈漠之想起来中学时期风靡一时的心理测试小游戏。
第一题：你是否能回忆起以下年龄段发生过的故事？
题目给出的年龄段从五岁开始，以五年为一个间隔，最多不超过四十岁。
沈漠之没有这么大的年纪，却也还没达到记性不好的程度。
这一题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能”。
第二题：请问，以下阶段中，哪个阶段给你留下的印象最深刻？
这一题的回答分别给出了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和工作期五个选项。
这一题沈漠之确实有点犯难。
按说以他的年龄来讲，高中和大学对他而言的印象都是很深刻的，一个辛苦一个恣意，他确定自己每一个都记得很清楚。
可硬要选一个出来的话，那肯定还是大学。
毕竟时间过去的还不久，志同道合的朋友也更多。
沈漠之勾选出了选项，第三题也随即出现：
请回忆在该阶段中，印象最为深刻的一件事。
这一题没有选项，是个主观题，只要在确定自己回忆起来后勾选“回忆结束”这个词条就可以直接进入下一题中了。
沈漠之的嘴角开始控制不住的上扬。
大学啊……
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恐怕就是跟霍阎霍阎的相遇了。
如果不是霍阎到沈漠之的学校里开讲座，恐怕两个人的生活也不会这么早产生交集。
沈漠之按下“回忆结束”的词条，页面更换。
你还能记得这件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吗？
当然！
沈漠之很快在脑子里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过了一遍，对这个测试题开始产生怀疑和失望。
就这？
就这？？
页面再次跳转：这些前因后果，都是真的且合理的吗？你的每一次回想都一模一样吗？请再次回想三遍，尽量每一遍都比之前一遍补充更多细节。
沈漠之不明所以，却忍不住按照上面的要求，又回想了三次，并且每一次都试图补充一些细节。
细节……
没有……
他补充不了什么细节！
沈漠之惊恐的发现。
他不仅不能补充细节，就连每一次的回想，都和上一次一模一样，没有丝毫的偏差。
像是被人计算好了又安置在脑袋里那样，反复的运行。
不会多一点，也不会少一点。
沈漠之突然明白这套测试题的恐怖之处。
他开始产生自我怀疑。
页面再次跳转：请回忆五遍这件事，无论是否能够增添细节。
沈漠之缓缓伸出一只手，开始按摩自己的太阳穴，脑子里控制不住的开始三次，五次甚至更多次回忆自己第一次见到霍阎时的场景。
回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和周遭所有的一切。
原本还算是清晰明白的记忆在某一次回忆之后突然陷入了老旧电视机里破碎雪花片一样的混乱之中。
那些之前还记得的事情在沈漠之的脑袋里也瞬间消失不见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漠之不能确定这是自己回忆太多次导致的问题还是这段记忆根本就是有问题的。
不会出错才对啊……
霍阎去开讲座，他看上了霍阎，然后就是顺理成章交换了联系方式……
等一下……
霍阎在他们大学里开讲座……
和他的专业并不相关啊……
他为什么会去看霍阎的讲座？
还有谁？
还有什么人是参加了那个讲座的？
沈漠之试图回忆起讲座上除了他和霍阎之外任何一个人的脸。
想不起来。
他为什么想不起来。
和这件事情有关的人和事，他突然一下全都想不起来了。
他刚刚还能想起来的！！
沈漠之陷入慌乱，突然从毯子上站了起来。
霍阎听见沈漠之这边的声音，将自己从工作中抽身出来去看他：“怎么了？不舒服吗？”
另一个当事人就在面前，沈漠之赶紧凑过去问霍阎：“我们两个第一次见面的情况，你还记得吗？”
霍阎看沈漠之现在眼睛里红血丝涌起，精神紧张的样子，不敢随便敷衍，回忆了一下才认真回答：“记得，你大学的时候，我被你们学校邀请过去开讲座，你去参加讲座，结束后你就拦了我，问我要了联系方式。”
“可是……我是学文的，我为什么会参加你的讲座？”沈漠之依旧陷入自我怀疑之中无法自拔。
霍阎走到沈漠之跟前，抚上他的后背：“你是陪你朋友……那个叫苏常的一起去的，你想不起来了吗？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你可以跟我说。”
沈漠之顺着霍阎的话往前想，之前雪花碎片一样的记忆突然之间又清晰了起来，苏常的那张脸又蹦回到自己面前。
他没有说别的，只把自己的手机递到了霍阎面前，让霍阎自己去看。
这套测试题他算是做不下去了。
要是做完他一定会怀疑人生的。
霍阎接过来看了一眼：“心理测试？”
“不是……”沈漠之把页面退出，重新点开那条热搜：“是这个。”
这个信息霍阎一周前就已经见过了。
当时他以为这种言论不会在网上蹦跶多久，没想到已经过了一周，这种言论居然还在流传，甚至还上了热搜。
“这种热搜里带着的测试题很多时候都会带着一定倾向的心理暗示，你不用被这种东西牵着鼻子走……”
沈漠之摇摇头，坚持让霍阎也做一下这个测试试试看。
霍阎原本是想拒绝的，可看着沈漠之坚持的表情，最终也没有拗过他，还是答应等会儿再做：“你先平复一下心情，等你稳定了我再做好吗？”
霍阎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沈漠之点点头，蹭到霍阎颈窝，抱着就不动弹了。
霍阎拖着沈漠之一路走到沙椅子上，扶他坐下：“快到饭点儿了，晚上想吃什么？”
沈漠之想都不想“佛跳墙！”
霍阎在沈漠之嘴上嘬了一口：“可惜我是真没本事做。”
沈漠之反亲回去：“那就点外卖！”
霍阎没有异议，直接联系了两个人常吃的店，要了份外卖。
顺便看看店里限量的佛跳墙还有没有的剩。
等外卖的时候，霍阎顺着沈漠之的意思把测试题又做了一遍。
好嘛。
一通测试下来，怀疑人生的人又多了一个。
霍阎不认为单纯靠这种文字就能对他造成这种程度的催眠，立刻将页面转发给安稳，让他找人去查发帖人的信息。
安稳立刻回信过来：“咱俩是平级，你能不能别老使唤下属似的使唤我？”
霍阎立刻回：“那你先做个测试。”
十分钟后。
安稳：“我去查查发帖人！！”
从这个测试中，不管是沈漠之还是霍阎，都明显感觉到，不管是回忆什么事，那些记忆在他们的脑子里都像是被固定了一样。
什么人，什么环境还有记忆的清晰程度，都被规整起来。
每一次回忆，就是一次完整的重播。
这种回忆在超过五次之后就会开始混乱，一种无形的力量就会开始阻碍他们的回忆。
他们越是努力，回忆就越会被覆上一层膜。
直至一段时间以后，他们才能再重启这段回忆。
然后再次循环播放。
这到底是测试引导，还是他们出了一样的问题。
沈漠之将页面滑到评论区。
这里的评论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两极分化。
一半人觉得这个测试无聊，有问题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出题人的脑子。
另一半人测完之后开始怀疑人生，他们中大多都出现了和沈漠之霍阎一样的情况，不过这些人中的大多数则将问题推给了测试题本身。
他们以为是这种引导性的测试题对他们进行了潜意识的催眠，这才让他们出现了这种雷同的情况。
这种说法很快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被一路顶到了评论区第一的位置。
还有一部分人挺赞同出题人的意思，觉得这个世界就是虚假的，他们不觉得文字的题目能把人催眠到那种程度。
可当人问他们，如果这个世界是假的，那真实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时候，这些人又都无法回答出来。
评论区撕的不亦乐乎，沈漠之看得脑袋发疼。
这个时候，门铃声响起。
外卖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