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在系统里的玩家都知道数值的意义。
通过玩家身体的各项数据, 就能够知道玩家现在的状态如何，身体情况如何，对比之前是否也有了进步。
玩家身体数据当中, 除了幸运值无法通过练习提升之外, 其他的数值多少都会随着玩家当下的情况而出现变动，很多数值还会随着玩家自身能提的提高而变动。
精神值是其中技能随着玩家当下情况产生变化, 又能通过玩家训练而得到提升的其中一个重要数值。
现在青鸾说，她的精神值已经下降了将近十个点……
还是不可逆转的下降……
这种时候, 青鸾肯定不会用这样的事情和其他人开玩笑，她也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人。
有人小声道：“青鸾姐，你别吓唬我们啊……”
“等一下，青鸾姐，那会长和疯子他们也都是A级副本的玩家了, 目前咋还没有出现这种情况呢？”
青鸾看着提出问题的几个人：“我没有吓唬你们。”
她的口吻平淡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各位知道的, 在副本里, 血量归零，玩家就必然死亡，同样的, 精神值归零后，玩家也一样会死亡。二者衡量的标准不同, 精神值在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玩家的心理防线, 心理防线一旦溃败，玩家的神智就会进入恍惚状态，随时会受到副本怪物的影响，那个时候, 血量归零也是迟早的事情而已。”
“至于为什么别人身上暂时还没有出现这种事情，或许是因为, 这种情况只有等玩家到了S级副本后才会出现吧……就比如，刚刚会长提到的骨刺。”
青鸾尽量将这些事情一次性都解释完：“在今天之前，我还不知道有系统本源这种东西存在，或者说，我即便有所怀疑，却没有可以用来肯定自己猜测的渠道和方式，骨刺身上发生的事情现在也发生在了我的身上，这就是我停止进入副本的原因……我不能确定自己下一次进入副本之后，还有没有可能活着出来。”
如果不是骨刺到了不得不进副本的时候，如果他还能再缓一段时间，说不定，他也不用把命丢在那样一个副本里面了。
对付一个精神值降低的大佬，最好的方法，就是给他构建出一个他自己都分不清真假的幻象。
反正他的精神值也不允许他把真相看得太过真切了。
会议室里今天低声交流的声音几乎就没有停止过。
青鸾是活到了S级副本才知道了身体数据出现的问题。
可现场有多少人是能活到S级副本的？
大多数人甚至挺不到A级副本就直接丧命在其他人或者是NPC的手里了。
青鸾向来是把事情剖析的清楚明白的，正如她一直给公会成员做的训练那样，总是直接将玩家的弊端直接干脆的制出来：“方案A降低了副本难度不假，这也确实能提升大家在简单副本里的生存概率，可是这种便利能维持到什么程度？等到了A级副本、S级副本，还有至今无人涉足过的SS级副本，又会是什么光景？有谁能来给系统本源作保？”
她的问题可以说是一针见血：“SS级的难度降低，会比现在的A级难度更低吗？你们又有几个是A级玩家，或者是潜力A级玩家，既然不是，那你们又真的是方案A的受益者吗？还是说你们不过是变了种方式，继续给别人当分母？”
“等到了那个时候，你们要防的，就不止是简单副本里的NPC，还有那些因为副本降低了难度而滋生恶意想要抢夺成果的其他玩家了。”
“那个时候，你们的处境，或许会比现在还要艰难。”
很多人或许会想到方案A实行后对于底层玩家长远的不利，却很少能想到在简单副本中玩家们彼此之间的厮杀。
看讨论区就知道了。
系统里的玩家们，从来就不是温良恭俭让的性格。
谁又能保证，等到局面真的变得简单后，那些为了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的人不会对其他小玩家动手呢？
又或者说，谁又知道系统不会像在决赛圈的时候使用明牌打法一样，逼着一群玩家彼此之间相互残杀呢？
驯兽师很快将话接过来：“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我明白你们的苦衷和担心，也不会要求大家必须统一自己的选择，如果在接收了这么多信息之后，各位还是想要选择方案A的话，我也不会横加阻拦，更不会在之后追责，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只是希望，大家在投票之后，不要后悔就好。”
坦克干干脆脆把票一投，通红的鼻头像是带着微醺：“我说系统怎么把方案A设置的这么好呢！原来就是骗傻子！我也懒得说啥了，投就投了！不管什么结果，老子都认了！”
他是挺喜欢这种冒险生活没错，可是不代表他喜欢被人当成傻子溜着玩。
再说了，他就是回到现实世界又怎么样？
大不了还可以去深山老林里抓熊玩。
难度小是小了点，不过也挺有意思不是吗？
公会里的风向大多还是打算投票给方案B，即便没有驯兽师的解释他们也还是会选择方案B。
事有反常必有妖，系统的黑心肠不会因为疯狗的一次投诉就彻底洗白。
这种看起来充满好事的选项实行之后必然处处是坑。
选择方案B不是因为他们对驯兽师有多信任，而是他们真的信不过系统这个狗东西。
还有一小部分人还是决定选择方案A。
他们也并非不信会长不信疯狗，只是他们不信自己。
他们不信自己在方案B的副本里能真的觉醒而已。
他们对自己的能力有数。
在系统刻意构建的大型副本当中，他们不相信自己能够冲破来自系统的阻碍，找到他们自己的本心。
沈漠之听到自己身后的玩家碎碎念：“要死了，回了现实里就成了每天早八的NPC，没完没了的工作工作工作，连个发泄渠道都没有，活着有什么意思？”
“我还不如这里的NPC过得舒坦……”
“现实里有什么好的……”
沈漠之转过身去。
是米酥。
这人是马戏团公会里的老玩家了，比沈漠之进公会的时间还要早。
他算是公会里不怎么喜欢回到现实的玩家之一。
米酥进副本的频率不算是高，如果不是工作需要，他宁可永远都不回到现实里，尤其是近来，他停留在副本里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了。
见到沈漠之看他，米酥还愣了一下：“疯狗，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如果你真的要留在这里当NPC的话，你会高兴吗？”沈漠之问了这么个问题。
米酥刚刚也就是口嗨，在能当人的时候，谁愿意真的去当个NPC啊。
人形NPC就不说了，很多时候，NPC可未必都是人啊！
他不确定沈漠之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漠之道：“我想说的，就是你说过的。”
米酥更迷糊了：“啊？”
沈漠之抿了抿嘴，将自己的声音放大了些，确保整个会议室里的人都能够听到：“会长，我还有一个补充说明。”
驯兽师这会儿自然不会拦他：“你说。”
沈漠之现在是唯一一个和系统本源联系过的人，很多事情还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别人才能知道。
只是这些信息相信与否，是真是假，就要看听的人如何去想了。
沈漠之道：“第二次进入系统裂缝的时候，系统本源暗示过我一件事……”
驯兽师：“什么事？”
“所有在副本里死亡的玩家，其所属的玩家数据会随着玩家生命体征消失而被转化，进入各个副本中，成为副本的NPC。”
睡神疯狂忙碌的手都停下来了一瞬：“疯狗，这话是真的？”
“系统本源不会明确告诉我这件事，不过这是它自己做出来的暗示，我应该不会猜错。”
米酥这回是真的愣了，他坐在原地，眼神呆呆的：“死了还得给系统打工？还是无薪的？这都他妈什么天选社畜的命？”
沈漠之继续道：“之前我们在副本里遇见过的觉醒NPC相信大家还有些印象，他们应该就是玩家数据里并没有被完全转化的、或者说是在转化过程中出现玩家意识不完全回归的，总之，他们的存在，就足以说明，这些NPC本身的数据是有问题的。”
睡神抖了抖肩膀，反手就将沈漠之说的这件事给一起贴到讨论区的帖子上了。
帖子里一直关注会议进展的人信的自然不必说，不信的也还是那些言论。
这些所有关于系统本源的信息都是沈漠之一家之言，就算是很多事情真的和他嘴里的原因及解释对得上，可在看到实质的证据之前，这些都只能算作是推测而非实锤。
没有实锤，让人怎么相信他说的话。
这些人明知道关于系统本源的事是不太可能有实锤的。
总不能指望系统本源自己跳出来承认它干的那些缺德事儿吧？
沈漠之没有去看讨论区版块里那些乌烟瘴气的帖子，只是将自己的想法和观点表达出来：“之前我就在想，由斯尔普要同时运转这么多完全不同的副本，又要在副本里安插这么多完全自主的NPC，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或许我不该拿我浅薄的知识量和一个未知的文明科技来进行对比和推测，可是我是真的想不太明白。”
至今为止，玩家们从来没在由斯尔普里发现哪怕一个重合的副本内容。
模式和背景或许会有类似，可重合度超过百分之五十的副本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
而每个副本需要的NPC人数也是全然不同，少到十几个，多到上百万。
这里面的每一个NPC，都是单独成立的个体，如果是人类NPC，甚至看起来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差别，就连对话时给出的反应和状态也都是普通人完全可以具备的样子。
系统想要同时在这么多的副本中构建出这么多NPC，简直可以称之为艰难。
如果要拿人类运行一个多服务器的大型游戏来进行对比的话，又怎么比得上呢？
甚至系统比游戏更新维护的次数还要少得多。
二者就不是一个层级的存在。
沈漠之还记得自己在决赛副本时听到的那些鱼的叫喊声和哀怨声。
原本他以为不过是水迷宫扰乱玩家试听的手段之一，可后来又发现不是。
因此，在再次遇到系统本源的时候，沈漠之才会对他提出那样的疑问。
他想知道，玩家和NPC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什么。
系统本源给的回答并不明确，却足以让沈漠之了然。
可越是这样，他在感情上就越是无法接受。
或许是文化的原因，沈漠之从小认知的概念中，更多的是偏向“入土为安”“死者为大”。
等到人死后，将人本身的数据再次利用修改，转战到各个新的环境中，成为对付欺压甚至是残杀同类的一份子。
他不理解，也无法认同。
大家在这里活下来就已经很辛苦了，死了不仅要打白工，还要杀害同类。
也不知道有没有玩家死在昔日好友的手下……
真是资本家看了都要流泪的程度。
如果NPC的意识不会觉醒，沈漠之或许还不回觉得系统此举太过残忍。
可惜的是，事情并不会像系统所构想的一样处处完美，被强行洗刷数据的NPC也不是永远都不会恢复意识。
多可怕。
个人的意识回归到身体，却发现自己早就没有了身体的掌控权，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躯壳一次又一次的被一堆别的数据介入管控，只能在缝隙之中找到机会挣扎哀嚎，希冀别人发现自己的痛苦……
这不仅可怕，而且还悲哀。
沈漠之毫不怀疑方案A的尽头，等待着大部分玩家的，还是和现在一模一样的结局。
不把系统彻底关闭，这种事情就会一直发生，直到再也没有人类能够坚持下去。
沈漠之相信，由斯尔普系统本源对于感情两个字是极度匮乏的。
因为它对感情匮乏，才会更相信人性之中的恶意占比更大。
它不相信人类的感情中那些属于美好的一面能让人做出多大的改变。
在由斯尔普系统本源刻意构建出来的环境下，人们彼此算计，互相残杀。
正是这些负面的感情和在此期间爆发出来的强烈求生欲望，得以让系统本源吸收汲取，用来维持自身的生命。
所谓吃啥补啥。
由斯尔普就是这么从人类的身上得到了大量的精神力。
沈漠之自认为他和霍阎大多数情况下还是趋近于更加理性的状态中。
可不管是霍阎还是他，都从来没有否定过感性的重要。
他们更深知，感情对于人而言的重量有多少。
系统从来没有将玩家们真正的下场告诉过他们，只是躲在背后，围观这场由它一手构建的好戏一出又一出的上演，享受着因为它刻意营造的矛盾而激发出的强烈精神力的碰撞。
说不定，它还很喜欢这种热闹。
这种看着人类自相残杀的热闹。
沈漠之的话在讨论区里引起了几大的反响，开始陆陆续续有一些玩家表示自己在副本的时候也察觉到过NPC的不对劲。
这些言论很快又被新的言论压下。
就连睡神都觉得很神奇：“都这种时候了，还有这么多人帮着系统说话？”
“被系统坑了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接受了系统的坑爹，现在又有人告诉他们：系统是真的坑，他们当然受不了了。”数据组的另一个妹子接口：“就像是好不容易接受了家庭暴力并合理化暴力的人看见有人第一次挨打就反击并报警是一样的，他只会第一时间去维护犯错的人。”
“啧啧啧，悲哀。”
“啧啧啧，悲哀。”
数据小组的其他成员也在这个时候将讨论区的新消息公布出来：“三星公会和四星公会开始下场了，选票权重暂时还在方案A上，目前比例是64%。”
墨染千霜作为新晋的四星公会，现在已经割裂成两个阵营了。
一半人跟着吸血姬反复申述方案A的好处，一半人跟着千叶蝶努力将人拉到方案B的阵容中。
其他四星公会也大多将票投给了方案B。
三星公会则全然相反。
他们带着很多中下层的玩家们，将选票交给了方案A。
霍阎将面板点开，语气不悦：“怎么回事？”
睡神扶了一下眼镜，语速加快：“三星公会那点小九九还不知道吗？他们的管理者肯定会带着人往A那儿投，说不定还是强制投票的，那些不在乎选票的人自然就是会长说什么就听什么了。”
羊角蜜坐的位置离睡神挺近，她也在翻讨论区版块的帖子：“真有意思，命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丢了，还要想着权？脑子都让屎糊过吗？”
沈漠之打开讨论区版块，看了帖子更新的频率很快，几乎每一秒都要有人回复。
现在占据整个版块前列的，除了马戏团公会和几个大公会的帖子之外，几乎都是三星公会的帖子。
他们的目的和羊角蜜说得一样，就是为了权力。
选择方案A，就是他们得到权力的手段。
方案A一旦实施，四星五星公会里的大佬们也就迟早会从系统中脱身离开。
既然系统许诺了降低难度，让玩家从这里永久回归到现实，就总会找几个尖端的来做个例子。
没有大佬们的压制，他们就有机会站到舞台中央。
要是在这个过程中再培养出来一些新的、有潜力的玩家，他们也迟早能够跻身到四星五星公会上。
没看见墨染千霜顶着这么臭的名声都爬上来了吗？
面具鬼都可以，他们为什么不行？
只要他们上来，就会拥有比现在更多的话语权，走到哪里都可以呼风唤雨，备受尊重，再也不用考森*晚*整*理虑那些小公会的心情。
到时候，他们才是这里的王者！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就足够让那些三星公会的会长激动的一宿睡不着觉了。
沈漠之为这群人的短视感觉到悲哀。
居然真的有人到哪儿都忘不了夺权……
真是权力欲望迷人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