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漠之和霍阎没有立刻回到晚宴现场。
沈漠之站在露台的玉白色栏杆上向外看。
在由斯尔普系统里, 除了副本之外的地方是没有天空的。
他们现在看见的夜色甚至夜风，都是被系统模拟出来的东西。
真切，却不现实。
沈漠之看着头上那足以以假乱真的星空, 心中生出些许感慨来。
当他细想自己究竟在感慨些什么的时候, 又发现很难去具体的描绘那种感受。
或许有关于生命。
或许有关于真实。
总归是不希望自己的余生看见的最多的，就是这些虚假的存在。
霍阎两步走到沈漠之的身边, 干燥而温暖的手掌握住沈漠之的手：“吃点东西？你有段时间没有吃东西了。”
沈漠之喜欢霍阎这样向他伸过来的手，也喜欢霍阎声音里对他的温度：“好啊。”
二人在露台上又停留了两三分钟, 便一起回到了宴会厅内。
霍阎说之前沈漠之还没有感觉，他现在一提，沈漠之还真觉得自己有些饿了。
颁奖礼晚宴也基本采用的是自助餐的形式。
有系统的buff加成在，这里的餐食一直维持着刚被端上桌的状态，端的就是个色香味俱全。
要说沈漠之对系统还有什么地方满意的话, 或许就是在吃这件事儿上了。
他这个人, 不太挑食, 只要是看见自己感兴趣的，不管什么味道都想尝两口。
霍阎被沈漠之指使着去别的地方取点海鲜，他自己则盯上了摆满各色甜品的甜品台。
谁知道没走两步就又碰见了熟人。
沈漠之原本还没有发现对方, 倒是人家先打了招呼，他才挪过视线来分一分神。
千叶蝶穿着一身黑色亮片的深V礼服, 柔软的头发打着卷的垂在肩膀上, 看着整个人的气质都比以前要柔和得多：“疯狗，好巧。”
沈漠之点了点头没言语。
墨染千霜公会也算是在今年公会战里排名提升最高的一家公会了。
经过这场公会战，他们也从三星公会直接晋升成了四星公会。
只可惜口碑见底，公会里的资源消耗殆尽, 只能勉强维持现在的公会日常运营。
自打沈漠之把付凡的父母送到医院陪伴付凡之后，那位面具鬼就再也没有出现在系统里。
如果不是面具鬼本身的副本等级够高, 他长久不进副本，恐怕就要被系统强制抹杀了。
这一点让沈漠之挺不爽的。
要是他们在这段时间里把系统的问题给解决了，算不算是让付凡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也未必。
说不定，付凡还是更喜欢在副本里面的生活。
有那样的父母日夜陪伴在身边……
付凡被系统慢慢滋养起来的身体恐怕要再一次变得糟糕起来了。
说来也是有趣。
付凡会将沈漠之当做憎恨的对象，起因无非是他们都有一对堪称极品的副本。
一对家破，一对人亡。
全是狼灭。
沈漠之将脑海中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都暂时推到一边。
他看上了甜品台里一块缀满了奶油和车厘子的杯子蛋糕。
车厘子黑红黑红的，被对半切开铺在奶油上，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格外的有食欲。
沈漠之想要拿，又不愿意把自己表现的格外像个馋鬼，故作矜持挪开眼睛，对面前还没有离开的千叶蝶道：“有事？”
千叶蝶往沈漠之的方向走了半步：“能聊聊吗？”
沈漠之猛然转头。
千叶蝶不明所以：“怎么了？不方便吗？”
沈漠之那个恨：蛋糕被人端走了！！
还是最后一块！！
这么大个桌，居然没有两块一模一样的杯子小蛋糕吗？！
简直丧心病狂，让人痛不欲生！
千叶蝶不知道沈漠之为什么突然露出那样的表情，她猜着大约是身体还没有恢复，只能关切的询问：“要不要我帮你找人过来？”
沈漠之心在滴血，脸上始终保持高冷：“不需要。”
这个时候，霍阎端着满满一盘子剥好了壳的海鲜过来。
他见到千叶蝶一直往沈漠之面前凑，沈漠之还一脸很不情愿的样子，立刻挡在二人之间。
他将盘子塞到沈漠之手里：“吃！”
又看千叶蝶：“有事？”
沈漠之端着盘子一愣一愣的：“她就是来打了个招呼……”
千叶蝶苦笑：“好歹我也没干过什么真的伤害你们的事儿，以二位的实力，也不必对我这么警惕吧？”
霍阎对墨染千霜的人全员采取的都是一个字不信的策略：“想洗白？”
千叶蝶：“……原来我一直是反派的设定吗？”
沈漠之不解：“你不是吗？”
千叶蝶不说话了。
现在面具鬼失踪，吸血姬在公会里天天发癫，所有需要墨染千霜出席的大场合，他们能避就避，不能避开的也大多都是千叶蝶出面。
没了面具鬼影响的千叶蝶自然也就不再那么偏激，对于一些人和事，她自然还是想尽力修复一下关系。
否则，墨染千霜恐怕很难能继续走下去。
她尝试着开口找找共同话题：“还记得上次跟你们在晚宴上见面……”
“你还试图用诱惑阎罗的方式离间我们。”沈漠之淡定接话。
千叶蝶：“……其实那个时候，我也是有原因的。”
“你是想说自己有苦衷，然后把锅都直接砸到面具鬼的头上吧？”沈漠之依旧不太客气。
千叶蝶：“……”
这个天她真的是非聊不可吗？
沈漠之对千叶蝶的目的真没有那么多兴趣，不是所有人犯的错都可以用三两句话化解的。
面具鬼会放大人心的恶是不假，可如果本身就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他也无从放大。
在公会博弈的过程中，多少人都死在了副本里，又有多少人是被无辜连累进去的。
这其中有没有千叶蝶的授意，他们也未可知。
现在还未尘埃落定，只适合面具鬼已经彻底无翻身之力了，千叶蝶就想靠着三言两语过来抹去自己曾经参与和做过的事情。
不管对于他们还是对于那些被伤害过的人，都是不现实的。
沈漠之压下没有吃到杯子蛋糕的郁闷，对千叶蝶道：“你有一分钟的时间阐述你的中心思想，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不管你想干嘛，我都不是很在乎，如果你觉得说出来会让你的心里好受一点，那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让你自己骗骗自己。”
“我……”
“计时开始。”
千叶蝶满腔的话都被沈漠之掐死在摇篮里，她最终还是后退回去：“没什么……我就只是来跟你打声招呼而已。”
“那太好了。”沈漠之对这个回答简直不能更满意，他拉着霍阎的手就绕过了千叶蝶，嘟嘟囔囔的跟霍阎抱怨自己刚刚因为聊天而失去了一个杯子小蛋糕的痛苦经历。
沈漠之的小动静听着都要哭出来了：“我现在的心情，非常、特别以及极其的难过！！”
霍阎对千叶蝶怒目而视！
千叶蝶：得，她现在又背负上了一个害疯狗没迟到小蛋糕的罪过。
这罪过看起来还不小。
至少俩人跟她打架的时候看起来都没这么愤怒。
霍阎拉着沈漠之的手：“以后还是别打招呼了。”
太耽误事儿。
千叶蝶强行扯出一抹笑来：“……好的。”
她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突然想到在决赛前自己去找玫瑰谈的那场话。
是啊，现在很多话已经没有必要说了。
没有意义。
不少决定确实都是她下的，事情也是她做的，就算中间发觉和她一开始预想的情况有偏离，可事实都已经发生了。
多说无益。
不管对象是玫瑰还是疯狗……
都是一样的。
千叶蝶的手拂过垂在脸侧的一缕头发，也悄悄抹去眼角渗出的一颗眼泪。
沈漠之拉着霍阎绕甜品台走了三圈，确定自己想吃的那个杯子蛋糕是真的没有复制款了。
他捂着胸口：“啊，没有那个蛋糕，我真的要死掉了！！”
这演技，那叫一个拙劣。
霍阎配合沈漠之的恶趣味，成功化身油腻霸总，带人找到甜品台负责人，眼一横就开始兴师问罪，强烈谴责负责甜品区域的人工作不到位。
他看着凶，其实语气还真没那么狠，说到重点的时候还偷偷看了一眼沈漠之。
沈漠之的手在底下比了个三。
负责人：你们似乎当我瞎。
霍阎怒道：“你们至少得再准备三个我说的那种杯子蛋糕！要……要什么的来着？”
沈漠之小声补充：“车厘子奶油…”
霍阎凶的要吃人：“车厘子奶油！！”
负责人：你们似乎还当我聋。
深知自己成为小情侣play一环的负责人诚惶诚恐的去让后厨拿蛋糕，并说出了一句经典台词：“已经许久没有人让阎罗大人这么着想过了。”
沈漠之忍笑忍的好辛苦：“哦？之前，还有谁让他这么着想过？”
负责人非常上道：“自然是老夫人。”
沈漠之甩开霍阎的手，蹲到一边，笑的丧心病狂，浑身直抖。
负责人将蛋糕拿过来交给二人：“二位慢用。”
功成身退。
沈漠之小跑过来，迫不及待的啃了一口，给了个很中肯的评价：“腻。”
霍阎：“那就别吃了。”
沈漠之摇头：“不能浪费食物。”
他勉强把自己吃过的这个吃完，又将剩下的蛋糕送给了公会里嗜甜的两个妹子。
沈漠之吃到了想吃的东西，纵然不好吃却也是心满意足。
霍阎担心他没吃饱，又带他吃了点别的，二人填饱了肚子之后，跟驯兽师打了个招呼就从晚宴现场离开了。
他们现在没心情去理会那些人情往来。
自己舒坦比较重要一点。
沈漠之和霍阎没在公会的专属候场区停留，直接回公会大楼里的住处休息了一夜。
翌日，全系统统一发布更新预告。
沈漠之睁开惺忪的睡眼，从被子里伸出一条手臂。
手臂上星星点点的红痕无不昭示着他昨天晚上的成人生活有多么限制级。
他点开面板，将系统发过来的信息看了一圈，又戳戳睡在旁边的人：“醒一醒啦——”
沈漠之的声音带着餍足的沙哑：“系统发公告了。”
霍阎埋在被子里的脑袋冒出来，一挪一挪像个大毛毛虫似的挪到沈漠之的身上。
他把脑袋架在沈漠之的颈窝那里，眼睛都没睁开，整个人都泛着罕见的懒意：“我现在听见这两个字都要过敏，我不看，你念给我听吧？”
沈漠之精简提炼了一下重点信息：“也没什么别的，就是公会战区域在三日后零点准时关闭，需要玩家及时撤离，如有未撤离玩家，公会战区域关闭时一律直接抹杀。”
霍阎闷声评价：“常规操作，还有别的吗？”
“嗯……别的嘛。”沈漠之笑了一声，弯过手来摸霍阎的头发：“公会战区域关闭后，系统会开启同步更新，更新期间会关闭所有日常副本。在这之前，新副本将不再开放进入，如系统更新期间，玩家未能从副本中撤离，会根据玩家的任务完成比例来发放奖励，并将玩家从副本中送离。”
不是遣送离开，是直接送到现实世界的那种送离。
沈漠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蹭了蹭眼角渗出来的泪珠：“系统更新期间，系统关闭，在此期间，所有在现实世界里停留的时间都不计入强制进入日程副本的倒计时中。至于后续的通知，等到系统更新完成后会统一发放。”
到时候他之前的投诉结果应该也能一并被传达过来了。
沈漠之对处罚结果还是很感兴趣的。
沈漠之翻了个身，将自己的身体撑在霍阎身上，鼻尖贴了贴霍阎的：“系统要求咱们在现实时间的15号早上五点准时回归……总归这几天也没什么事儿，咱们干脆提前回去一趟？”
霍阎伸出胳膊，把沈漠之结结实实的压在自己身上，将头埋在沈漠之的颈窝里反复蹭，又抬高了下巴去啃他的脖子：“好啊……”
“那就起来了，别犯懒。”
沈漠之戳了戳霍阎胳膊上的肌肉。
霍阎抱着人不肯撒手，他箍着沈漠之的腰，相抵之处开始不讲究起来，眼看着两个人就要一大早上起来打一架荤的。
沈漠之见状，立刻捧着心口：“嘶——”
霍阎瞬间就老实了：“怎么了？！”
他把沈漠之颠来倒去的看：“哪里不舒服？”
沈漠之把手慢慢从心口挪到了腰上，一脸的惆怅：“可能是年纪大了，腰不太好。”
霍阎长舒一口气，打心眼里服了这个祖宗：“差点被你吓死。”
沈漠之揶揄他：“以前你是不会被这么拙劣的演技骗到的哦阎罗大佬？”
霍阎用了点力气去揉沈漠之的脑袋：“是啊，以前谁敢这么演我？”
两个人打闹着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准备好之后又一并被传送回现实世界。
沈漠之在自己的卧室里醒过来。
房间里的一切和他刚睡过去的时候都没有什么区别。
他先打开床头的手机检查信息，先回复了一下刘警官和律师的消息。
对于把付凡父母弄到他身边的这件事，律师表示沈漠之干得漂亮。
或许是有亲人在身边，付凡倒是再也没出现过昏睡的情况。
律师这话透着文字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嘲讽。
他表示法院那边排庭已经将开庭日期定下来了，如果没有问题的话，请沈漠之那天务必要抽出时间亲自过去一趟。
沈漠之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能来得及，便回了消息表示自己一定到场。
办完正事后，沈漠之又把苏常的消息给回复了一下。
苏常那边几乎是秒回。
“你没死啊！”
“太好了！”
“我就知道好大儿是不舍得让爸爸白发人送黑发人的！”
“你还去吗？”
“还能好好回来吗？”
紧跟着就是个六十秒的语音方阵。
沈漠之猜都能猜到苏常要说什么。
无非是打成文字的那些话被他口头再表述一遍罢了。
他熟练的点开语音转文字。
果然……
沈漠之笑着回复了过去，让苏常安心。
确定苏常那边没什么事之后，沈漠之起身去了客房找霍阎。
两个人在浴室里洗了个半荤不素的澡，把自己收拾的清清爽爽的出门了。
霍阎到S市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因为系统的原因，一直也没时间出去转转。
沈漠之想着带他去S市的景点逛一逛，就当是两个人的约会好了。
谁成想，这么一转，居然还能遇到不想见的人。
看着熟悉的秃顶和大肚腩时，沈漠之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反思之中
不是，S市也不小啊！
这都能碰上？
他是真的流年不利吗？
没错，沈漠之给霍阎找的景点……
就是商圈。
这也不能怪沈漠之。
S市就是这样的。
城市生活节奏快，国际大都市，高消费人群也多。
别说是原本的商圈了，就是那些古迹和遗址周围都恨不得搭配上三五个商圈来彰显一下自己的繁荣。
沈漠之发誓，他走进这家店的时候，真的只是想给霍阎买个包，方便以后出门用而已。
选这个牌子也只是因为他用惯了。
谁成想还能碰见这么个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