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漠之对系统的怨念简直无处发泄。
如果还有机会, 他真的想再去一趟系统裂缝。
亲自、当面，再骂系统一顿难听的。
全程消音的那种。
倒计时结束，玩家们再次被强制转移阵地。
站在藤蔓迷宫中的霍阎：人呢？我那么大个对象哪儿去了？
沈漠之还能去哪儿。
当然是还在迷宫里。
只不过这次被系统随机丢进了东南方的水迷宫里。
沈漠之站定之后, 攥着拳头朝虚空努力挥了一下。
他白净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 愣是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终于平息住。
怒意褪去，嘲弄的感觉又涌上来。
心虚。
系统就是心虚！
沈漠之才刚刚察觉到副本的设置似乎在煽动玩家对立情绪, 副本就迫不及待的进行了新一轮随机传送，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他甚至还来不及将自己的推测告诉霍阎。
沈漠之长长的睫毛垂下来, 遮住乌亮的瞳仁，也一并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他嘴角微微下垂，有些干裂的嘴唇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已经在怀疑了。
在这个副本里，是不是只有在靠近死胡同周围时系统才能读取玩家思维。
上次在系统裂缝里，沈漠之才知道一件事。
由斯尔普想要将人拉入系统是需要前提条件的限制的。
并不是系统想对人做什么, 就可以肆意对人做什么的。
它们也会受到更高层级的秩序约束。
由此推断, 系统在副本里, 恐怕也不能根据它们自己的想法而对玩家为所欲为。
它们在副本里的设定，也并不是十足的自由。
按照现在副本对外的表现来看。
系统是为了将玩家更好的代入死胡同环境，触发NPC, 才会在此前提下通过副本强行读取玩家思维，寻找可以演化在迷宫中的画面, 从而增加副本的难度。
如果系统自己打破了这个规矩, 利用漏洞，随时都能查看玩家思想，入侵玩家思维……
那得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那样的话，是不是就说明, 沈漠之刚才在霍阎身边所想的内容……也是因为被系统探查到了，才会引发又一轮的随机传送呢？
系统真的很希望沈漠之孤立无援啊……
沈漠之甚至不能确定, 他现在想的这些，会不会也被系统感知。
沈漠之抬头往天上去看。
暗沉沉的天色丝毫没有刚才晴空万里的样子。
黑沉沉的乌云直直的压下来，一层叠着一层，看起来活像是系统压抑的心情……
如果系统有心情这种东西的话。
他捏了捏眉心，眼神飘忽出去。
秋海棠……满天星……
这两个女孩子的情绪爆发和对他突然抬升的敌意，应该就是受到了系统的影响才导致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
系统现在应该很难办吧？
要是两个人在系统里被抢救过来了，想到自己在副本里那些怪异的行为，说不定就会对系统产生质疑。
如果再因此引发舆论，加上有沈漠之的投诉正在受理。
恐怕系统得到的投诉结果不会向好。
要是两个人在系统里没有被抢救过来……
沈漠之就完全可以在离开副本后，通过人证物证，来想尽办法把二人的死因归咎于系统的私心作祟。
到时候系统一样会有麻烦。
沈漠之当时对秋海棠动手是拿捏了分寸的。
秋海棠那样的伤势，以专属医疗道具，是完全有可能在携伤80%的情况下抢救回来的。
除非……
系统强制介入，影响结果。
否则秋海棠一定会安然无恙。
沈漠之叹了口气。
与其担心这两个人和系统，不如先担心一下自己。
要是系统真的铁了心要弄死秋海棠和满天星，自己被弄死的几率就更大了。
换做他是系统，也一定会选择斩草除根的。
副本之外，一直被系统各种花样切视角的观众们也开始咂摸出来不对劲了。
大家看了半天直播，每个场景里最完整的部分只有打斗，关于玩家们对副本的推理线大多都是断断续续的。
沈漠之在镜头里的表现被压到了最低。
尤其是和霍阎同框的时候。
至于秋海棠和满天星。
两个人自打遇见沈漠之之后，镜头更是一剪没。
现在副本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突然开启新一轮传送，自然免不了有人会犯嘀咕。
直播下注区的弹幕上也多少出现了些质疑的声音。
【九木】：怎么回事啊？我颜狗CP同框不给看吗！我还想合影留念呢！
【玛卡巴卡】：前面的，你当在看剧撕番吗！这是副本不是电视剧，那么多大佬在，怎么可能镜头都给他们俩啊？
【凌凌漆】：阎罗还好，怎么疯狗这次镜头这么少？连推理线都快被切换没了。
【若只】：是啊，要说疯狗等级太低不给镜头就算了，玩家们的推理线会不会太浅了点，这就是A级副本的水平吗？
【冰淇淋好吃】：A级副本我看的也不少了，要是真的这么浅的也叫A级副本我就倒立洗头。
【天地分】：副本也要分阴谋阳谋的！这种明显一看就是阳谋，你们懂不懂啊，别太阴谋论了好吗？
【闪现且瞎】：这个副本纯纯就是在疯狂消耗体力，到底有什么可看的？
【不明所以】：赛前主持人疯狂挑事儿，恨不得三家公会在台上就打起来，进了副本给咱们看的反而都是合家欢了，怎么的，那些淘汰出局的都是被NPC弄死的吗？
【鲨鱼发夹】：真的吗？我不信。
【麝香头】：真的吗？我不信。
【扑杀】：真的吗？我不信。
【哪里贵了】：我老觉得，这次的副本有问题。
【鸢尾花】：有没有问题不知道，但是刚刚收到公会的通知，满天星没救过来。
目前所有被强制送出副本的玩家里，满天星是唯一一个没有救回来的。
且她的死亡现场，并没有被实时直播出来。
这条消息一出，弹幕又陷入了一阵狂热。
系统禁言了一部分言辞过激的人，却并没有得到任何的缓解。
主持人也在台上拼命给系统圆场，用尽了能够帮助系统规避嫌疑的话，甚至将画面的合家欢都归结于是三家公会日常关系太好，大家都不忍心互相下手的缘故。
大大小小的公会终于开始感觉到不对劲，数据组的成员纷纷开始进行分析，仅靠着现有的信息来推测副本里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剩下的，就是集体祈祷其他被送出副本的玩家能够被成功抢救回来。
只有他们成功救回来，其他人才能知道那些被系统刻意隐藏起来的画面里都讲了些什么。
沈漠之是很希望系统急了的。
系统越急，他手里的把柄就越多。
前提是，他还活着。
从目前的环境来看。
系统对沈漠之，是真的不友好。
这次传送之后，沈漠之又成了孤身一人。
除了他自己，周围没有任何其他玩家的身影。
讲道理，是真的有点想霍阎了。
两个人才在一起待了多久又不得不分开。
早知道就趁着刚才还方便的时候嘬一口了。
沈漠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他用的力道不小，脑门被自己拍的微红，这才让他在这样阴冷的环境中清醒一些。
这次被传送的地方，是东南方向的水迷宫。
沈漠之目测了一下两侧的水墙。
和腋毛萝莉形容的差不多，这里的墙体要比其他的迷宫都要更加厚些。
沈漠之伸手摸上去，这些水的外面没有任何的阻拦物，他的手可以轻易穿过墙体，沾上一手的腥湿。
很神奇的感觉。
水墙中的鱼在看见沈漠之将手伸进来之后，便疯狂摆动尾巴凑过来。
他将手收回，那些鱼便又摆着尾巴四散而开。
沈漠之看着那些鱼，实在是没有让它们靠近自己的欲望。
按照腋毛萝莉的形容，水迷宫这里除了怪物会有些恶心之外，其他都还挺好，很像是海洋馆里的海底隧道，可以通过水墙观测到各个品种的鱼类。
沈漠之发誓，要是他去的海洋馆是眼前看到的这样，他一定打电话到消协投诉，然后立刻退款回家。
水墙里面的水并不是海洋馆或水族馆里常见的蓝色和绿色，反而像是被人搅了墨在里面似的泛着黑。
沈漠之看着刚才伸进水墙里面的手，上面黑色的液体还有些残留。
这就说明这种黑色并不是因为从某些地方折射过来的颜色，而是水本身的色彩。
他闻了闻手上的味道。
很腥。
是死鱼的腥臭味。
沈漠之去过菜市场，水产区里面就大约是这样的味道。
水墙里面的鱼也没有什么生气，看着活像是变异之后的产物。
不管是什么品种什么形状，身上都泛着那种死过之后才会有的，毫无生气的白色。
如果不是这些鱼的腮还在张张合合，沈漠之都疑心这些玩意儿真的已经死了。
这些鱼在水墙里身形自如的游动，可不管它们游到哪个方向，那些看着像是已经翻了白的眼睛都始终盯着沈漠之。
沈漠之知道自己招人喜欢，可还真的没有试过被成百上千的鱼同时盯着看过。
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又想到刚才自己冒失的把手放进水墙里，深感后悔。
幸亏自己是把手抽出来的早啊……
这群鱼看着像是八百年没有吃过东西的样子了。
水墙中间，有一条鱼抽动了一下，翻了肚皮。
周围的鱼眨眼间就涌了上去，三秒不到，那条鱼就只剩下了一副骨架。
好好好，集体食人鱼是吧？
饿起来同伴也照啃不误的。
沈漠之迈开步子往前走，那群鱼便盯着沈漠之的脚步，跟着一同往前游动。
这些鱼汇聚起来，越来越多。
沈漠之仿佛从他们翻白的眼里看到了满满的“吃人”二字。
真是要死了。
沈漠之站在走道上，稍微往两侧靠一靠，就能听到水墙内水流流动的声音。
水流声也不单单是水流声，里面还掺杂了些很奇怪的，让人说不上来的动静。
很小，像是哀嚎。
沈漠之想要细细捕捉，等他想去分辨那些声音究竟在嚎叫些什么的时候，那声音又完全消失了。
越是想要抓，就越是抓不住。
可等沈漠之放弃追寻的时候，那种细小的嚎叫又会出现在沈漠之的耳际，幽幽怨怨的，听着让人浑身都不舒服。
这地方怕是不好久待的。
谁在这儿停留时间太长了怕是要疯。
沈漠之拿出地图，想先确定一下自己现在的位置。
从地图上来看，现在水迷宫被开发出来的区域距离迷宫中心都不太远，他应该就身处这片区域其中的一条路上。
沈漠之决定先朝着一个方向走走看。
要是没出现新路径，他就能按照转弯的次数和方向推测出所在的具体位置。
要是出现了新路径，他就能直接看出自己的方位。
沈漠之的脚步不慢。
身侧的鱼却没有任何减少的迹象。
他每次去海洋馆和水族馆的时候，都能对着那些展出来生物脑补出一盘又一盘的菜。
现在好了，他被一堆鱼脑补成了菜色。
身份置换。
感觉真是不太好。
沈漠之确定了方向之后便一直向前走，耳际那些若隐若现的哀嚎声一直都没有消停，他只能欺骗自己，假装听不见。
他不敢贸然将耳朵堵上，生怕自己堵上后听不见别的声音。
这种地方要是被人偷袭，那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水迷宫的水汽很重，所以显得格外阴湿。
沈漠之的脚步声有些黏连，总像是踩在吸饱了水的鞋子上一样，听起来有些迟缓而滑稽。
走到拐角的时候，沈漠之余光看见右手边有个人影。
他站定在那儿。
对方也没有动。
两个人都在辨认对方的身份。
沈漠之认出来那是耀阳公会的破碎君。
合作过一次，不是很熟。
破碎君，碎话极多，且热情。
按说苏常也是这种性格，可沈漠之就是对破碎君没有对苏常的那种好脾性。
尤其是现在，他更是增添了一分警惕。
或许是环境所致，沈漠之没有主动开口。
他不说话，破碎君倒是不见外，认出沈漠之之后就格外亲切：“疯狗！！真巧啊！！”
沈漠之听见这样热情的招呼，并没有回应以同样的热情，他点点头，微笑：“好巧。”
没办法。
太割裂了。
沈漠之坚信，自己对破碎君没有办法像对苏常一样有一部分原因都是要归功于破碎君的那张脸。
这哥们的脸，相当冷峻。
在不做表情不说话的时候，是可以靠着颜值的冷意吓退一帮小姑娘的程度。
当这种霸总脸突然张开灿烂的微笑冲着你嘘寒问暖的时候，那种强烈的割裂感就跃然而出。
惊悚程度无异于霍阎刻意的卖萌。
奈何破碎君本人对此毫无所觉，始终揣着一颗小太阳一般的心。
沈漠之保持警惕，同破碎君打了招呼后便没再主动说什么。
破碎君倒是很亲切，一张冷意十足的脸上扯出一个巨大的笑容，蹦跶过来握住沈漠之的手：“疯狗啊！我可见到亲人了！”
沈漠之对于一个爱蹦蹦跳跳走着的霸总真的是有些没眼看。
他不动声色将手抽回来：“你也被传送到这了？”
破碎君哭唧唧：“是啊！我跟你讲，原本我在石壁迷宫那边的待的好好的，结果适应没多久就被丢到藤蔓迷宫了！好不容易又适应了，哎迷宫刷新了！再适应了吧，又给我换了个地方！”
他真情实感的吐槽这里：“之前别人跟我形容水迷宫的时候还挺好的，怎么我一来就是这个德性啊？这到底哪像海洋馆了，不活脱脱一废水排泄口吗？你看，这一个个都跟变异体似的！”
他戳着水墙里面的鱼。
沈漠之深有同感。
他问破碎君，从传送过来到现在有没有见到其他人。
破碎君：“有。”
“谁？”
“你。”
沈漠之深吸一口气，压住自己打人的欲望：“除了我呢？”
“没了。”破碎君也不皮了，他站到沈漠之身边：“疯狗，我现在就跟你混了成吗？”
“你是老玩家，跟我一个半新不旧的人混像话吗？”
破碎君在这方面没什么节操：“有什么不像话的？在这儿活下去才是王道，谁跟谁混有什么区别？去年阎罗还是新人呢！耽误他拿MVP了吗？”
这倒是实话。
破碎君一说起话来就很容易没完没了的。
话多且密无重点那种。
“你也知道啊，这个副本里的怪物巨多，而且单人根本就不好对付，咱俩暂时合作，碰见NPC还能互相搭把手。咱们之前好歹也合作过一把，这点默契应该不是问题嗷？”
沈漠之也知道，这是在目前没有遇到队友的前提下最好的选择了。
多个敌人不如多个朋友，纵然最后还是会站到对立面上，起码现在还是和平相处的。
破碎君捂着心口：“你说，咱们现在还能和谐共处，等回头大家到了迷宫中心需要杀个你死我活的时候，会不会很惨烈？哇哦，虐恋情深！”
沈漠之赶紧让破碎君住脑：“好了，我们之间，没有这个说法，我和阎罗之间也没有虐恋，只有情深。”
“好好好，你们天下第一好~”破碎君往身上搓了搓，抖掉不存在的鸡皮疙瘩：“实话说，我真不想一个人走这个迷宫，这里太奇怪了，我要是自己走完，肯定要做噩梦。”
周围那些阴魂不散的游鱼还在盯着两个人的方向。
沈漠之也是头一次想用阴森这个词来形容鱼类。
“在今天之前，我还是很喜欢吃鱼的。”破碎君很是可惜的看着水墙中的鱼。
他很怀疑，系统每次弄些奇奇怪怪的副本出来就是为了让他们绝食。
沈漠之提防了破碎君一段时间。
破碎君对此全无察觉，或者是有了察觉却没有什么表示。
一路上他都在问沈漠之渴不渴，饿不饿，需不需要休息，简直比保姆还要尽心竭力。
沈漠之忍无可忍：“再问这种废话咱俩就分道扬镳！”
破碎君可怜兮兮：“哦……”
最后还是没忍住：“你说这话好像情侣在闹分手哦……”
沈漠之一个爆锤：“你是生怕阎罗不揍你吗？！”
破碎君捂着脑袋：“疯狗……”
“我希望你这次喊我是为了正事。”
破碎君指着地图：“我们是不是，进入新路线了？”
沈漠之低头去看。
地图上果然开发出来一条新路。
刚才被破碎君搅合的脑袋疼，沈漠之差点就没看见。
他只觉得自己脑仁疼。
沈漠之腾出一只手想揉揉太阳穴，还没碰上就被破碎君代劳了。
他一个激灵躲开：“干什么干什么！”
这人伸手的时候他竟然一点察觉都没有！
破碎君举着手懵逼：“你不是想揉太阳穴吗？我帮你啊……”
沈漠之让开一步：“倒是也不必。”
破碎君双眼凄凄。
沈漠之威胁道：“阎罗……”
“那确实是不必了！”破碎君眼神立刻清明起来，他将手背到身后，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自己揉！！”
沈漠之脑袋嗡嗡的。
他后悔了。
到底是为什么要跟这个人一起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