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保安年纪偏大了, 不懂沈漠之嘴里的寄了是什么意思，考虑到病床上这个人拿刀又有前科，只能问沈漠之：“要不要报警？”
沈漠之在保安看不清的角度蔑了付凡一眼, 转身当着保安的面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暂时不用了……我能理解他的冲动。人生一事无成, 喜欢的姑娘不喜欢他，爹妈都是吸血鬼……这才让他对别人充满了攻击性！”
保安闻言也觉得付凡这人可怜得很。
沈漠之话锋一转：“只是你不能因此把你悲惨的人生怪到我头上来啊！我只是一个无辜的, 比你有钱比你好看比你优秀还比你有个爱我的对象的……前同事而已！”
道理保安都懂，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付凡被保安夺了刀, 又被他阴阳怪气的嘲讽了一通，气的心脏疼，捂着胸口坐在床上：“沈漠之！！”
沈漠之往霍阎怀里一靠：“他好凶，我好怕~”
打副本里练出来的演技此刻被发挥的淋漓尽致。
两位保安同志仿佛变成了某种play里的一环。
霍阎再三向保安确定这里不会有事之后，保安才带着狐疑又从病房里离开。
离开之前还叮嘱付凡, 让他别再惹事, 这里是医院, 不是菜市场。
付凡气得话都说不出来，看着保安从病房里出去，又对沈漠之无可奈何, 只能盼着他快点滚出去。
付凡甚至希望来得是警察，也不希望来得是沈漠之。
“你看起来不太舒服诶~”沈漠之靠在霍阎肩膀上继续扎刀子：“我刚刚哪里说的不太好？我改！”
付凡没点好气儿：“你什么时候滚？”
“滚？我可不会！”沈漠之慢悠悠从霍阎肩膀上离开：“我知道了, 你没有对象, 所以看见我有对象的时候，你就不高兴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因为这个不高兴的！
付凡真想把刚才那把水果刀丢沈漠之脸上去。
“行，我就不刺激你了，我们来聊聊别的话题。”
沈漠之搬了个小板凳, 坐在付凡的病床旁边。
霍阎就站在沈漠之身后看着，没有插话的打算。
一旦付凡有不轨的举动, 他也好动手。
“不管你说什么话题，我都不想听。”
“这可由不得你来选。”沈漠之好整以暇：“我怕我们能心平气和聊天的机会不多了。”
付凡的两腮凹陷，嘴唇发紫，看面相都让人觉得他活不长。
沈漠之是真觉得这个货是有今天没明日的命。
付凡理解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他以为沈漠之在暗示他，暗示他既然醒了，就不得不面临法律的制裁。
一旦他们的事儿通过法院判决，他就要面临牢狱之灾，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真是天真！
“就算你一时把我逼醒了，等你走之后，我完全有机会再回到那边去，我们有的是时间再来较量。”
沈漠之一听这话就知道付凡想差了，他看了付凡一眼：“你的身体……好了吗？”
付凡的动作停了一下。
从公会赛副本出来会携带百分之六十的伤害，这些伤害不会被带到现实里来，却会对付凡的精神造成一定影响。
因为睡神在系统里打舆论战的缘故，付凡不得不提前离开系统。
原本他的心脏在系统的长期干预下在缓慢好转，这下，恐怕要前功尽弃了。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沈漠之是相当乐见其成。
最好是付凡能一病不起魂归西方极乐。
也免得在系统里继续给他们找麻烦。
付凡往后靠了一下：“我的身体好没好你管不着吧？”
把他认出来了又怎么样？
最多就是在系统里把他们的矛盾摆到台面上而已。
这次他带伤出来，回去也有物资可以治疗。
不需要沈漠之在这里假惺惺！
沈漠之语带同情：“付凡，你真的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聪明。”
付凡眼神一利：“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沈漠之说话也不客气：“你以为你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要没人拆穿你的伎俩你就可以无法无天，实际上，就像我说的那样。你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区别。”
“你放屁！我在那里看谁不顺眼就可以杀了谁！呵呵，说来还要托你的福，如果不是你在那个公会里，说不定还不会有那么多人丧命，算起来，他们的性命，你也要承担责任。”
好一招祸水东引。
沈漠之乐出来：“我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你自己想害人，还非得给自己的行为找个背锅的……你是怕自己的良心过不去，还是怕被人骂得太惨？按理说不应该啊，你不是早就舍弃你的羞耻心了吗？”
“我不想跟你逞口舌之快。”付凡知道论胡搅蛮缠自己不会是沈漠之的对手。
“是吗？是不想还是你知道自己其实不占理啊？咱们都是明白人，良心这玩意儿，我确实比你还多点，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因为你的坏种行为而去进行自我谴责的。”沈漠之道。
付凡紧紧握拳。
如果这里不是现实世界，而是系统里的话，他一定要撕了沈漠之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该死的！
他的身体为什么这么差！
这里为什么不能像系统里那样让人为所欲为！
“我就说你不够聪明，你看，你还不肯承认。”沈漠之的视线划过付凡握紧的拳头。
付凡刀一样的目光直戳沈漠之。
“啊，我说错了。”沈漠之继续诛心：“你不仅是不够聪明，你还不够狠心，不够坚韧，总而言之，真的是一事无成诶！”
“沈漠之！！”
“你只敢把你的怨恨发泄在陌生人身上，通过他们来弥补你在现实里无能为力的痛苦。你如果真的有本事，为什么不敢对裴京京表白？为什么不敢甩掉你那对父母？”
沈漠之给付凡下了个定义。
“孬种。”
付凡越是觉得自己在系统里获得了什么，沈漠之就越是去否定他获得了什么。
这种打击让付凡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心态濒临崩溃。
沈漠之的椅子往前挪了挪：“有一点，我开始还真的没想通。我调查过了，我们的人生在工作之前真的没有什么交集，生活的环境也好、上的学校也罢，都毫不相关。非说我在什么地方得罪你的话，也就只有裴京京那件事上了。我不相信，你冒着犯法被抓的风险也要杀我是为了她。”
付凡干裂的嘴唇中终于挤出一声笑。
他斜着眼睛看沈漠之，察觉终于有沈漠之不知道的事情了：“你不是很聪明吗？你自己猜好了。”
霍阎往前走了两步。
付凡如临大敌。
现在没有道具，他可挡不住霍阎的一拳：“保安！保安！！”
霍阎原地平移，速度极快。
付凡：我尼玛……
保安推门进来：“又怎么了？”
沈漠之一脸无辜：“我们不知道啊……被害妄想症？”
付凡：“……不是，他想打我！”他一指霍阎。
霍阎表示冤枉。
俩保安也挺无语：“他离你八丈远呢，怎么打你，脱了鞋砸你吗？你能不能少给我们添麻烦。”
而后又摇着头从病房里离开。
沈漠之差点笑出声来。
“你是不是看上我男朋友了？这么想吸引他注意？”沈漠之看付凡吃瘪心情还挺好。
“你有病吧？”付凡不可置信。
沈漠之环顾了一圈，视线又落回付凡身上：“似乎这里有病的就你一个诶。”
付凡：“……”
要不是他现在身体不行他真的会打人。
“言归正传。”沈漠之水红色的嘴唇抿了抿：“你让我猜你想杀我的理由，一开始我真的没有想明白。裴京京喜欢我不喜欢你，要怪也只能怪我太优秀又不喜欢女孩子。”
付凡冷嘲热讽：“不装逼你会死吗你！”
沈漠之没有在意：“裴京京的事情最多也只能算是一个导火索，一定有别的原因让你恨我才对。”
在进入同一家公司之前，沈漠之和付凡的人生轨迹并无交错的地方。
沈漠之也确定自己并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他这张脸好看是好看，却也不是什么网红，在网上也并没有什么曝光度。
近期唯一一次大火还是托了付凡的福，喜提“垃圾车小王子”的称号。
这种黑历史，沈漠之压根也不可能主动提出来。
按照这个逻辑再往前推的话……
沈漠之被其他人知晓，就只能是那件事了。
沈漠之收起脸上所有的表情：“你是不是，知道十八年前的那场案子？”
这是问句，也是陈述句。
付凡一定知道。
果然，付凡的表情变了。
他从上到下对沈漠之扫视了一遍：“呵，豪门案那么轰动，想要不知道，恐怕也不容易吧？”
沈漠之往后仰了仰，靠在椅背上：“十八年前可是多事之秋，豪门杀人案，□□火拼案，627案件……天灾人祸不少，我只提了个年份，你就能对号入座，看样子，我是猜对了。”
他歇了口气：“你着急了，如果是在那边，你不可能被我这三句两句就钓出来实话的，怎么？你是回来之后被强行降智了？”
付凡咳嗽了两声，拿起床边的水灌了两口：“那又怎么样？我既然烦你，肯定也会调查你，只是知道你们家一点陈年旧事罢了，跟我想杀你，又有什么关系？”
事已至此，付凡破罐子破摔，他沈漠之不是能猜吗？不是聪明吗？
让他去猜好了！
沈漠之道：“原本我也没想到有什么联系，直至我想起来你的父母。”
提到父母两个字的时候，付凡的眼神明显有了点变化。
沈漠之没有放过这个变化，也没有刻意提起：“你比我大几岁，比我当时那个年纪应该更懂事了。可惜你有这么一对父母，恐怕比我身处黑暗的时间要更久。”
付凡和沈漠之之间还有一个明显的区别。
就是家底。
付凡的悲哀，除了父母的废物之外，总归是绕不开一个钱字。
他从小就没有过过什么富裕生活，除了要应付父母的算计刻薄寡待之外，还要考虑每天的钱财和基本生活物资从哪里来。
那个时候，付凡恐怕以为，自己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凄惨的孩子了。
直至他看见了沈漠之家里的豪门惨案。
那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家里有钱的人，也未必过得比他好。
“你当时看见那个新闻，应该是挺高兴的吧？”沈漠之道出付凡当时的心情：“有钱又怎么样，不还是要夫妻离心，逼着孩子看见他们互相残杀，然后把孩子丢给并不喜欢他祖父母照顾……”
提到当年的事情，沈漠之的心情比他自己预期的还要更加平淡:“你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关注我的吧？”
“你应该以为，我从那个时候，就应该和你一样，意志消沉，从此被童年阴影笼罩，抑郁、狂躁、或者对人生充满失望，对人性充满恶意。”
“但你忘了，我们之间的家境是不同的。我的祖父母再不喜欢我，也不会过分苛待我，我锦衣玉食的长大，不仅没抑郁，甚至还没有长歪，偶尔偏执一点，对感情执着一点，也都能勉强算在正常范围内。知道这一点之后，你应该很失望吧？”
“我已经从泥潭中逐渐爬出，可你仍然深陷泥潭，无路可退。”
就是在这个过程中，系统开始介入人类社会的生活。
沈漠之不知道关于付凡心中的恶念是不是因为系统的介入才逐渐滋长，但他可以确定，这么多年来，付凡一直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偶尔窥探他的生活。
直到系统间接干预后，这种窥探就变得频繁起来。
付凡办事一直懦弱谨慎，这才没让沈漠之发现。
就连后续负责调查的苏常都没能找到明显的证据。
“后来，我出现在公司里，你可能以为我终于混不下去了，却发现我不过就是来体验生活，我过得比你随性比你洒脱，甚至还可以轻飘飘的拒绝你喜欢的女神。”
“你恨死我了，对吧？”
在付凡看来，沈漠之的父母比他的父母还要更加可悲。
沈漠之就应该活得比他更加凄惨。
这样才能弥补付凡内心深处的空洞和阴郁。
可沈漠之脱离了他一开始预估的轨迹，活得越来越阳光，越来越明媚。
这让付凡觉得异常痛苦。
那段时间，付凡心里的恶念频繁滋生，在人看不到的角落里，他偷窥着裴京京，暗中调查沈漠之。
前者让他萌生出恋爱的欲望，后者让他总想拽着一起进入地狱。
他也知道自己的状态不正常，却并不希望有任何改变，他甚至享受着自己的恶意滋生的感觉。
付凡原本不打算真的对沈漠之做什么的。
直至他偷听到沈漠之拒绝了裴京京。
那一瞬间，付凡对沈漠之的憎恨达到了顶点。
“你要在地狱中挣扎，他却能高高在上的俯瞰你。”
“你不敢表明心迹的人，他却能随便的拒绝。”
“你生活艰苦，他却衣食无忧。”
“他的童年比你的悲惨，凭什么现在可以过得比你好。”
“既然他不能跟你一样，感受你的感受，那他就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反正也是要受苦的，不如你帮他一把。”
付凡不知道这是他的心声还是别人的蛊惑，总之，在沈漠之提出离职的当天，他一路跟在沈漠之的身后上了天台。
随后，伸出了那双手。
沈漠之之前在一些书籍上看到过这种情况。
投射效应。
可他从来没有见过将这种效应扩大偏执成付凡这样的情况。
也没有想过会有人将这种心情投射到自己身上来。
付凡被沈漠之言中动机，也没有任何愤怒的表现：“猜的对不对又怎么样，你没有理由。”
沈漠之摆摆手：“我不需要理由。你杀人的事实已定，证据确凿，谋杀未遂也是谋杀，按照情节会判处三到十年的有期徒刑，谅解书我是不会给你的，也会找一个好律师来替我上诉。今天来问你，纯粹是出于我个人的好奇心而已。”
他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怎么可能在这种事情里夹杂私人情绪？
“你放心，这个牢你是坐定了。”沈漠之安抚付凡：“我知道你经济困难，赔偿金这方面，我会酌情考虑的。”
付凡的手拽紧被面，手心里的冷汗渗出来。
他不会不知道，牢里的作息情况和外面根本就不同。
每天的时间排得满满当当的，也不可能有单休双休这种事情发生。
只要他进去了，就别想在系统里继续逞威风。
公会也迟早要交到别人手上。
沈漠之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现实世界里要他认罪伏法，系统之中还要他被架空！
沈漠之好心提醒：“你可能还不知道，在你‘昏迷’这段时间里，你父母可没少向我，向公司闹腾。拉横幅，开直播，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被公司逼出事儿的。”
“现在事情闹大了，外面有不少人知道你是杀人犯了……你父母的脑回路也真神奇，儿子犯法，是公司工作太多逼的？”沈漠之一想到付凡父母那前言不搭后语的言论就能笑出来。
付凡垂着脑袋，整个人比刚才还要阴翳。
沈漠之从椅子上起来：“你父母最近直播事业红火，天天忙着跟网友吵架，割网民的韭菜，主打的就是一个爱儿子爱的死去活来，无良公司害子不赔……哦对了，我来之前让人给他们发了个信息，这会儿人应该已经快到了……”
病房外面这会儿一片吵杂，沈漠之道：“嗯，是已经到了。”
付凡看着病房的门口，表情上流露出了明显的恐惧，他瞪大的双眼和突然急促的呼吸让他看着摇摇欲坠。
下一秒，付凡父母边嚷嚷着自己是病人亲属边推开了病房的门。
付爸爸举着手机，付妈妈看见病床上坐起来的付凡，哭着就扑上去，抹着眼泪诉说儿子的苦和不易，还指责他的糊涂。
付凡爸爸在后面声音哀戚：“我的儿子终于醒了啊呜呜呜，感谢老铁送来的豪车，他太不容易了！进来的点点关注！”
沈漠之和霍阎早趁着两个人进来的时候溜了。
开什么玩笑，垃圾车小王子真的完全不想在这种情况下露脸好吗？
火和不火都糟心！
两个人出去的时候正好还遇上了被他们叫来的警察。
刘警官和沈漠之点头打了个招呼：“人真的醒了？”
沈漠之看了一眼病房的方向：“何止醒了，现在病房热闹的像过年似的。”
刘警官：“……发生什么？”
“付凡父母过来了。”
刘警官是见识过付凡父母的能耐的，闻言心脏“咯噔”了一下，苦笑：“知道了。”
怪不得出来这么早呢。
“后面的事情辛苦你们了，我们先走一步。”沈漠之和霍阎也不跟两个警察寒暄了，拉着霍阎火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这下可以去吃顿饱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