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漠之在一片混沌之中睁开双眼。
这里是什么地方？
看不到边界的纯黑色空间中闪烁着无数跳动的白色数字, 偶尔有乱码流星一样从空中划过。
这些数字越聚越多，铺天盖地，填满整个空间。
沈漠之一阵恍惚。
他记得自己晕过去之前被吸血姬注射了假的病毒血清, 紧跟着自己就头晕脑胀七窍流血人事不知。
沈漠之还以为自己已经任务失败, 会被传送出副本，连致歉词都开始想了。
很明显, 这里不是副本内外中的任何一个地方。
那么，有没有好心人能来告诉他一声。
这里是哪儿？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这是寄了还是没寄？
沈漠之从地上站起来, 发现自己的脚下踩着的，也并不是实际存在的地面，脚下的画面和他面前的几乎一样。
他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踩在什么东西上。
至于那些跳动的数字……
沈漠之越看越觉得眼熟。
他往前走了两步，环境没有任何变化，那些数字影子般跟着他, 不管他走向哪个方向, 走了多少步, 都始终没有变化。
沈漠之分不清这是因为他在原地踏步还是那些数字和乱码跟着他一并前行的缘故。
谨慎起见，沈漠之没有走得太乱。
他甚至按照自己走得方向原路退了回去。
鬼知道他会碰见什么！
这几步路倒是让沈漠之想起来为什么会看眼前的画面眼熟了。
这些不停跳动的数字……
不都是他在之前那些副本里濒死的时候见过的画面吗？
只是那些画面当时不过是一闪而过，看得不算太真切, 这才没第一时间想起来而已。
当时他们猜测，这些数据很有可能代表的就是系统本源数据。
那现在他能看到这些, 是不是就代表着, 这里就是系统本源的一部分……
沈漠之能出现在这里，就说明在进入副本之前，他们对系统使用的道具起到了效果。
唔，何止是起到了效果。
简直是效果拔群。
沈漠之将自己的面板调出来。
他的个人数据当中, 血量和精神值已经全数归零。
正常来说，二者都是判定玩家生命的指标, 有任何一项归零，都表示玩家已经在副本内死亡。
如果沈漠之真的死了，现在也不应该出现在这儿才对。
是系统把他弄进来的？
还是像霍阎说的那样，是因为沈漠之本身的特殊性，他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沈漠之不得而知。
但愿他还能活着出去。
霍阎还在外面等他，要是看见他这会儿什么生命体征都没了，恐怕会急疯了吧？
沈漠之又将面板翻了翻，除了个人数据还能查看之外，其他的所有物品全都处于灰色状态。
也就是说，他现在除了自己，什么都拿不出来也什么都不能做。
纯纯等死。
沈漠之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任何人，这里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之外也听不见别的任何声音。
他干脆往地上一坐，开始扯着嗓子嚎：“这里到底有没有人啊！！”
沈漠之没指望这嗓子出去能有人搭理他，未成想居然真的得到了回应。
“滋——”
短暂的电子音过后，极为熟悉的系统音出现在这个空间里。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在这个时候听见这个动静沈漠之还觉得挺亲切。
“滋—滋——”
“玩家姓名：沈漠之；
代号：疯狗；
年龄：24；
血量：100；
精神值：99；
智力值：92；
武力值：80；
速度：78；
闪避：78；
防御值：70；
幸运值：88；
总分值：685，占分比：86%，评级为：A级玩家。”
怎么个情况？
这是把他的数据又重新报了一遍？
沈漠之注意到，这次的数据除了血量回满之外，精神值也不再是一团乱麻或是初评级时的30，而且99的数值。
这个数据比他面板上一直呈现出来的数据都要高。
或许这才是他原本的真实数据？
那一开始的乱码又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他还真是个系统bug？
以沈漠之过了这么多次副本的经验来说，系统一直负责的就只是数据的播报和简单的任务核定工作。
和现实世界里高AI的系统并不是一回事。
大多数情况下，你在没有触发关键词的时候对系统提问，系统是不会回答的。
沈漠之鬼使神差的，还是开口了：“我记得一开始，我的很多数据并不是这样的。”
在没有道具影响的情况下，血量是跟随玩家受伤情况而上下波动的，幸运值则是进入系统后就固定不变的，其他大多数值都可以随着玩家的锻炼而或多或少的增加数值。
唯独精神值不同。
精神值的变化，是根据玩家精神状态浮动的。
上限为玩家评分的最高值。
下限为零。
精神值归零后，玩家在副本内死亡。
一般情况下的玩家内斗，是不会导致其他玩家精神值归零死亡的。
特殊情况除外。
沈漠之现在的面板就是血量和精神值双归零，他也不能确定自己如果要是被遣送出副本，到底会因为其中的哪一项。
“玩家姓名：沈漠之…”
系统冷冰冰的声线突然扭曲了一下，发出了一阵让人牙酸的声线混乱声，这才重新响起。
“人类，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嚯！汽车人附体？
这自带特效的动静让沈漠之出戏了一瞬。
对面应该不是系统了。
是系统背后的那些东西。
系统本源。
沈漠之没有立刻森*晚*整*理说话。
他觉得对方的称呼有点意思。
由斯尔普系统本源称他为“人类”。
怎么个意思。
这个系统还不是地球产物。
他这是从烧脑恐怖悬疑片穿越到星际科幻片里去了。
沈漠之之前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可当这个可能真的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还是有点不适应。
他身世比一般人特殊是没有错，但他自认还是一介屁民，就是比其他人有点钱罢了。
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何德何能和一群外星生物说上话？
他可得放尊重一点。
“请问你觉得，我出现在这儿是因为什么？难道是我神功大成撕破位面死乞白赖要进来的吗？”
尊重有。
就只有一点点。
他好歹说了“情”。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您卡带了？”沈漠之彬彬有礼。
“你应该回去。”系统本源不为所动。
“您猜我得怎么回去呢？”沈漠之语气那叫一个无辜又无助，整个一朵盛放的白莲花。
这种角色他信手拈来。
多谢系统副本的栽培。
“……”系统本源不说话了。
沈漠之估计这是被气的。
在被气到无语的情况下，系统本源也没有对沈漠之进行任何伤害，沈漠之眼睛一转，心思活络起来。
“您是由斯尔普系统本源吧？”
“……”系统本源还是不说话。
“我都到这儿来了，你又何必藏着掖着呢？反正我也出不去，不如咱们俩唠会嗑？”
他能出现在这儿，如果不是系统本源故意的，就只能解释为系统bug了。
“我出现在这儿是一场意外，如果你是系统本源的话，应该是能把我送出去的吧？”沈漠之试探问道。
“可以。”
好的，这点倒是老实，看样子对方也想让他早点从这里滚蛋。
“送我出去之前，我能不能问些问题？”
“不能。”
回绝得倒是果断。
沈漠之这下子可不依了：“按理来说，在我非自愿的情况下出现在这种地方，应该是你们系统出了问题吧？”
“……”
“这么说来，我可是受害者！”沈漠之顿时愤愤不平：“你们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嘛！”
系统本源：我都信了你的邪！
你算哪门子的老实人！
“你要是就这么把我随便丢回副本里，我就到处宣扬，说你们系统本源不干好事，违背玩家意愿强行把人掳走，糟蹋了之后又把人丢出来！”
“我什么时候糟蹋你了！”系统本源忍无可忍！
“嘴长在我身上，我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你们也不会把其他玩家弄进来看看。”
沈漠之说话的胆子越来越大，主打一个无理取闹。
他越是这样，就越是能证明，系统本源不能动他。
沈漠之相信不是系统本源没有能力动他，而是系统本源不能。
就像人类在现实世界受到系统规则约束那样，系统本源也是被什么他还不知道的东西约束着。
只要这种约束还存在，系统本源就不能对沈漠之直接动手。
“这样，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就算是补偿我，然后再把我送走，怎么样？”
系统本源没有答应。
“怕什么？你是觉得我会问到什么机密，还是怕我问的问题，你答不出口啊？”
沈漠之眯眯眼，狡猾的一如狐狸精：“大不了，你觉得有些问题不想回答就不答嘛，我又不是什么难缠的玩家。”
“你问吧。”系统本源终于妥协。
“你是由斯尔普系统本源？”
“是。”
“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
好，第二个问题就不能回答了是吧。
沈漠之对此完全不恼，他相当大度的表示了理解：“人嘛……呃，生物嘛，总有点自己的小秘密，我都懂。”
他大大咧咧将身体后仰，手撑在地上，自顾自道：“这里也不会被直播出去对吧？”
“对。”
“那下面的话你就当我说着玩好了，反正你应该也一样不会回答的。”
系统本源没有说话。
“我自打进系统之后，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这么庞大的系统和如此复杂的副本，到底都是什么人制作出来的？对方又有什么目的？啊，别见怪，我这个人没有别的，就是好奇心多了点，防备心强了点，相信你也能理解。”
“我们调查过，自从系统出现之后，社会中过劳死也好，交通事故也罢，这些意外死亡的事件概率逐渐增高，缓慢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过的顶点……这其中，有你们的手笔吧？”
系统本源没有应声。
没有应声在沈漠之这儿就是默认。
“你们也算是谨慎了，没有直接让这些意外事件突然增多，而是把这个时间线拉长，直到前段时间，开始有不少人对这种情况警觉才有所缓解……其实你们也怕的吧？怕被人发现？”
沈漠之看不到系统本源的所在，只能对着满眼的数据说话，手撑累了就干脆躺下，枕在自己交叠的双手上：“这可有意思了，你们神通广大，连这种同时连通上百万人的系统都制作的出来，却怕被小小人类察觉到异样？”
“恐怕你们也是出于什么原因，这才不能对人类社会进行直接干扰，但为了让进入系统的人越来越多，这才打着擦边球对人类社会进行间接干预？”
沈漠之是不知道对方这种间接干预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这也并不妨碍他的猜测。
“我们需要生存。”
“哈！”沈漠之没忍住笑出来，他讥讽道：“谁他妈不需要生存？你以为上百万人在系统里拼死搏杀你来我往是因为闲的蛋疼？他们不是也为了活命吗？”
需要生存的又不是只有由斯尔普系统本源？
凭什么要拿人类的生命来换他们的生机？
“你想当救世主？”
“你在胡扯些什么东西？我等屁民，想过的就是吃穿不愁风雨不侵的生活，救世主？我可没这个本事。”沈漠之咂摸了一下回过味来：“不是我问你吗？怎么改你问我了？”
“人类，你最好不要得寸进尺。”
“啊，还会用成语啊，真不错。”沈漠之很不走心的敷衍鼓了个掌，呈大字型躺在地上：“我冒犯你了吗？那来吧，弄死我！”
系统本源：“……”
他之前只觉得沈漠之很精明，也没想到这个人会这么贱！
他大概理解那些被沈漠之折腾的不想说话的NPC了。
好在那些NPC的记忆并不会留存很久。
否则怕是要见到这个人就绕道走。
沈漠之越是这样，就越是能确定系统本源是不能对他动手的。
他也不是不怕死。
反正现在他血量和精神力都双重显示为0了，还能怎么死？
他刚才都偷摸掐自己一把了。
压根就不疼！
怎么形容呢……触感很神奇。
他只有在睡觉压麻胳膊的时候才有这种仿佛捏着别人一块肉的触感。
“看样子你是不能对我下手了，要不，干脆改变我的记忆，让我变成一个傻子？”沈漠之提出了一个建设性的意见。
系统还是没有回话。
看样子改变记忆也是不行的。
这混的还不如黑衣人呢。
好歹人家还有个记忆消除棒。
“你说你们要生存，我可以理解为，只有越来越多的人类进入副本，你们才能获得你们需要的东西是吗？”沈漠之想了想：“你们要的是人命？拿我们原本应该有的寿命……换给你们？”
这怎么听怎么不像是高等智慧能做出来的事儿……
就……很像邪/教。
偷人寿数、以命易命什么的。
“还是说，我们在解决副本的过程中，对你们额外输出了一些我们并不知道的东西，这种东西对你们来说很重要？”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系统本源又不说话。
沈漠之有点不高兴了：“这就是你们的本事，做得出来却说不出口，你们也觉得自己不占理？真是可笑，都能干出干预人类世界生死的事情了，还在乎那点子名誉？”
不对，能这么臭不要脸的人还要什么脸面。
“你们是不能承认对吧？一旦承认了，就要面临一些我想不到的惩罚？”
这些不过是沈漠之猜的。
对方越是沉默，就越是证明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系统本源没有应答，沈漠之也没有说话。
这种无声的对峙让虚空之中的气氛压抑起来。
沈漠之从眼前的不解中跳脱出来。
要是继续纠缠这些没有答案的事情，他再想半个小时也未必能想明白。
他得换个思路了。
比如说……他为什么会误打误撞进入这里来？
沈漠之想遍了自己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
比别人好看点？
比别人聪明点？
比别人嘴皮子利索点？
好像都有一点。
没错，该自恋的时候他也不客气。
问题是，这些应该都不是他来这里的关键啊。
刚才……在切换到系统本源之前，系统重新播了一遍他的各项数值评分。
难道是……精神值？
之前霍阎也说过他对于系统而言，这个bug唯一有迹可循的，就是他那原本是一堆乱码的精神值。
因为这个，沈漠之才和其他玩家出现了区别，也因为这个，他才会出现在这里。
精神值所代表的，或许就是由斯尔普想要的。
“你们不肯说话也没有关系，等我出去了，我就把刚才那些猜测都说一说，不管对或者错，总有一个相对靠谱的答案。你们也知道，地球上别的没有，就是人多，聪明人也不在少数，大家一起琢磨，你猜，我们会不会琢磨出个正确答案来？”
“你太自信了，人类。”系统本源回应。
“不是我太自信，是你们把人类看得太蠢！我们一旦找到所谓的正确答案，自然也会想着办法寻找你们的漏洞。我没记错的话，至今为止你们的确是对系统进行了一些维护和数据更新，但是关于系统的基本设定是从来没有改过的……换言之，不是你们不想改，而是你们不能改。”
就连这一项，系统本源也受到了不明设定的制约。
“等我们找到了漏洞，大可以学你们干预人类社会的样子，在规则里打擦边球。到时候，不管你们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你们都别想真的得到。”
“在此之前，我们还可以将进入副本的步调集体拉到最慢的程度，那样，同时期进副本的人会变得少之又少，你们应该会很困扰吧？要是因为这样，你们不得不对人类社会进行大幅度干预，就很有可能引来制约你们的东西，到时候，你们说不定连地球都不得不放弃。”
沈漠之深呼吸了一下，深感有东西制约了系统的好处。
不然他说了这么多东西，现在一定会寄。
“啊，我是真没想当救世主来着，你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