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漠之在确定霍阎等人已经完全看不见自己的身影之后, 终于将速度慢了下来。
他抬手点开面板，上面的数字又在上升，等到中午十二点的时候, 应该就会停止在百分之十二点五的数据上。
从今天早上醒来之后, 代表病变进度的数字就丝毫没有停止过。
他停下自行车，将眼睛闭上, 努力伸长双臂，整个人都浸润在阳光下。
没有。
完全没有。
沈漠之将眼睛重新又睁开, 他完全感受不到哪怕是一丝一毫对阳光的厌恶和反感。
他不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原因。
沈漠之又仔细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检查了身上所有裸露在外面的皮肤。
血管的颜色没有变化，身体没有发臭，他对人肉也没有丝毫的渴望。
到底数字进度到什么地方才会让他有生理性的改变？
沈漠之有些茫然了。
这个病变进度像是他生命的倒计时，他得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哪怕这个过程在副本中的体现可能不过区区一天, 他依旧难以接受。
他不是一个人, 他的身后还有一个团队, 他不能成为团队的负累……
不能因为他的缘故，让整个马戏团的比赛名次都止步不前。
沈漠之有些躁动不安。
他脑子里的信息很多，挤压到快要爆炸。他哆嗦着手从背包里取出一瓶水, 喝了两口，剩下的全都浇到头上, 试图用凉水让自己的神思清醒一点。
如果按照他们目前所见的丧尸来说, 哪怕病变进度还不到百分之十，沈漠之也不应该还保持着和正常人一模一样的形态，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变了，只是这种变化他现在暂时还不知道。
沈漠之闭上眼睛, 仔细回忆从昨天夜里到现在见到的所有丧尸，去联想今天的丧尸, 和昨天夜里见到的究竟有什么区别。
速度上的不同？
今天的丧尸目前看来还是畏惧阳光的，硬要说的话，就是速度要比昨天的更加快些了。
难不成……
丧尸是在进化的？
沈漠之背后起了一层冷汗。
这件事情在他的预料之内，B级副本的怪物不会让他们轻轻松松对付的，只是一旦将这件事情联想到自己的身上，就显得事态变得复杂了起来。
如果他的病变代表最后的走向是普通丧尸，沈漠之会觉得恶心，难以接受。
可如果他的病变走向代表的是更高级别的丧尸，甚至是可以安然藏在人群中的那种……
那他的隐藏任务，似乎就有了别的动机。
沈漠之拍了拍自己的脸。
“啪啪”两声，在空旷的城市当中格外明显，活像是沈漠之给了自己两耳光。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依旧还是个正常人，还没沦落到和丧尸比谁更进步的程度。
先找车，等找到车之后，还是要把病变进度的事儿和霍阎他们说才行。
沈漠之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从刚才浑噩的怪异状态中把自己整个脱离出来。
现在不是矫情个人心情的时候，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
沈漠之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找车这件事上，没有多久，果然就让他找到一辆应该还能用的。
那是一辆黑色的国产SUV，从外形来看，没有太明显的受损情况，只有车尾的部分有轻微剐蹭，除了有些嫌脏之外也没别的明显毛病了。
沈漠之趴在车窗上看了一眼，车里没有丧尸，也没有尸体，停在这里的原因八成是因为油箱见底了。
好在霍阎刚才从别墅那边弄来了不少汽油，加给这辆SUV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他将这个地点记好之后，准备立刻动身找其他人汇合。
沈漠之跨上自行车，一抬头：“……这特么什么地方来着？”
刚刚光胡思乱想瞎矫情了……
好像完全没有记路线啊……
沈漠之皱了皱眉，找出地图，开始重新研究起来。
独行看了看正盛的日头，又看了看手表，脚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口气里是藏不住的担心：“这都半个小时了，疯狗怎么还没回来？”
大家知道沈漠之身上携带病毒，如果不是沈漠之坚持，没人想让他单独行动，谁知道随着时间推移病毒会怎么发作？
联想到那些丧尸对阳光的畏惧，说不担心沈漠之的安全肯定是假的。
可霍阎都准许了，其他人也就不好插嘴。
疯狗聪明，霍阎稳重，他们肯定是有自己的考量。
而且沈漠之刚才情绪确实算不上特别好，说不定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也是好事。
只是现在都半个小时了，怎么还不见人回来？
坦克抿了一口酒，被烈酒的辣呛冲脑舒爽得直咂嘴：“迷路了吧？”
独行看了坦克一眼：“喝酒不开车。”
坦克瞥了一眼大家手边的自行车：“咱这是非机动车！”
霍阎摇头：“疯狗不会犯迷路这么低级的错误。”
说着话，就见沈漠之从路的另一头骑车过来，带起的风将他的发丝吹拂起来，露出一片光洁的额头：“不好意思啊！我刚才迷路了！”
霍阎：有的时候，打脸来的就是这么快。
不仅快，而且还响。
“噗！”隐翅虫没憋住笑意，坦克更是笑得豪爽，浑厚的共鸣带着一整条街都能听见他的笑声。
沈漠之不明所以：“什么好事儿这么开心？”他摸了摸脑袋：“我发型乱了？”
“没有。”霍阎强行摆出一副正经脸：“辛苦了。”
沈漠之摇摇头：“不辛苦！”
他清瘦的脸在阳光下看着格外明朗，刚才那会儿独处的时间让他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要相信霍阎，相信队友，也要相信自己。
他一定能在这个副本里，对任务找到最优解：“车已经找到了，我马上带你们过去，还有，有件事情我想告诉你们……”
一号观赛区·马戏团专属区域。
驯兽师靠在椅背上，身边是个坐没坐相的疯子，从外人的角度来看，这两个人如胶似漆，恨不得一天24小时都黏在一起。
没人能像驯兽师一样这么忍受和喜欢疯子这样的人物。
那么一个满嘴不是杀人就是做/爱的精神病。
疯子将自己的头顶在驯兽师的下巴上疯狂磨蹭，手里也相当不老实，刚要往下摸就被驯兽师捉住了手腕。
驯兽师看似没用力气，可疯子就是挣脱不开，或者说他也不想挣脱开。
老实讲，他还是很喜欢自己被驯兽师掌控起来的滋味，这个男人在某些特殊地点和特殊时段的时候，远没有看上去这么古板和规整，总是喜欢把他弄得乱七八糟的。
大庭广众之下，这个男人又会变成现在这样正襟危坐的样子。
他们管这叫什么来着？
啊，禁欲系。
疯子喜欢这种禁欲系。
“我还没有当众做/爱的想法，你收敛一点。”驯兽师没错过疯子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将人又往身边带了带，让疯子老师缩在他的视线里。
“哈尼~~你现在放心了，我们是不是也能动手了？嘻嘻嘻！”疯子舔了舔嘴唇，杀人也好，做/爱也罢，这两件事情都让他感觉到战栗一般的刺激和上瘾，要是哪天没了系统，他恐怕要失落很长一段时间呢。
“你着急了？”驯兽师偏头去看疯子，金丝眼镜下一闪而过的锐利光芒完全不像是那个平时冷静平和的他。
疯子伸出小指，从鼻梁那里将驯兽师的眼镜勾下来：“不做……但是我想要点别的……”
他将眼镜放到一旁，抱住驯兽师的脖颈，将自己的嘴唇送上去，两个人在喧闹的观赛区里旁若无人的接吻。
没人敢来打扰他们。
也没人敢这么不要命一直死死盯着。
马戏团也好，驯兽师也罢，或许都不会介意别人围观一场吻戏。
但是疯子不行。
疯子是疯的。
在这种场合下，多看他们一眼，疯子都会合理怀疑对方是在觊觎驯兽师。
就算不能在系统里打死人，也会让那个人感受一下，什么叫生命无法承受之痛。
剧痛！
因此，后面本想过来打招呼的耳机和一少就没敢立刻过来，可再等五分钟之后，原本属于马戏团的座位上，却已经找不到人了。
“人呢？刚才还在这儿的，怎么这会儿时间就不见了？”
一少和耳机齐齐怂了个肩，小笼包站在他们身后：“人不见了，自然就是去忙该忙的事情了。”
“也是。”一少瞥了一眼墨染千霜公会的方向：“双管齐下嘛，合情合理。”
“这件事情告诉我们，少作死，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耳机笑得没心没肺：“走走走，我们去找点零食吃去，饿死我了！”
墨染千霜观赛处空空如也。
原本满满当当的公会玩家几乎全都消失不见了。
有玩家从其他位置过来找人，却一无所获，正挠头：“这的人呢？”
旁边一个满脸胡子的玩家全程吃瓜，见有人来找，一挥手：“别找了，人都被带走了！”
“带走了？”来找人的一脸莫名：“被谁带走了？”
自从墨染千霜杀进了角逐赛的初赛后，公会地位水涨船高，就算不能进入前十，升级到四星公会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谁会闲着没事给一个四星公会找麻烦呢？
“还能有谁啊？”胡子玩家一看就是长期活跃在吃瓜一线的主儿：“被马戏团的人请去喝茶了。”
他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之前墨染千霜搞了那么多事又作了那么多死，还借着给别的大公会找麻烦的事儿害死了不少新玩家，换句话来说，这就属于在没事找事的情况下杀了不少人，手上得沾多少人命了！啧啧啧森*晚*整*理，扼杀了多少好苗子啊！”
“可是……系统里为了活命，谁手上又干净了，马戏团怎么在这个时候找事儿啊！”
两个人的谈话并没有收敛声音，引来了周围不少正在看直播人的关注。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胡子玩家一脸“你不懂了吧”的表情看对方：“这正当防卫和故意杀人能一样吗？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系统里没有法律约束，也有道德在吧？墨染千霜到底是个什么里子咱们这种看热闹的人都心知肚明，也就是系统里面每天的幺蛾子太多了，只有真吃亏的人才会一直记着他们呢！你等着吧，这回面具鬼进了副本，他们公会没了领头的，其他人可要倒霉咯！”
来找人的玩家还是有些不忿：“专门挑面具鬼不在的时候找麻烦，这也是大公会的做派？真是不怕人嘲讽吗？”
“啧，难道人白死亏白吃？要是墨染千霜就按照他们自己的步调发展下去，想成为大公会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罢了，非得当阴沟里的老鼠，这种做派我这个小杂兵都看不上，再说了，你以为马戏团的人为什么这个时候动手？”
“为，为什么？”
“你以为，阎罗又是什么人？”
虽然不知道怎么又和阎罗扯上关系了，对方还是乖乖回答：“不好惹的人。”
“那就是了！”胡子玩家一脸的孺子可教：“双管齐下，懂了吧！”
阎罗不会让面具鬼在副本里好过，驯兽师也不会让其他所有涉及到那些作死事件里的玩家安生，里外里一起动手，要的就是让墨染千霜名存实亡。
板上钉钉的四星公会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能维持得住这个名头再说吧！
这可是系统。
一个空有四星公会头衔却没有四星实力的公会会变成什么样子，大家心里都有个底。
有眼色的人都不会想在这个时候和马戏团的人公然作对，到时候墨染千霜就必然会变成孤立无援的状态，面具鬼就算能力再强也没法支撑那样的一个公会。
话已经说到这儿了，胡子玩家见周围的人也开始多了起来，就没打算继续说了，只是开口劝了一句：“你来找的朋友要是还能脱身的话，你还是劝劝他，找一个更靠谱一点的公会吧，墨染千霜现在看着光鲜，以后的发展还真不好说呢！”
来找人的玩家想了想，没有直接答应，胡子玩家道：“其他的事情我就不多说了，你要是自己好奇，就去找一找资料，或者问问系统里有知道内情的朋友，诶，要是听完你还能觉得墨染千霜是个好玩意儿，我就真服你！”
来找人的玩家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胡子玩家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赶紧骂骂咧咧：“挤什么挤挤什么挤啊！哎哟不嫌热啊！”
其他人见没有瓜吃，也就插科打诨嘻嘻哈哈的不再靠近。
等到周围的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胡子大叔这才发了条消息出去。
远处来找墨染千霜公会玩家的那个人，也几乎同时发了条消息出去。
“任务完成。”
接收人一栏中，明明白白写着一个人的代号：睡神。
迷踪区。
沈漠之很快带几人到了刚才找到SUV的地方，霍阎上前检查了一下，确定车还能继续用，只是没油了而已。
霍阎让其他人先往旁边站一站，取出工具左右捣鼓了一会儿，又把早上带出来的油加到油箱里：“上车。”
沈漠之惊：“这就好了？”
霍阎点头：“不然呢？”
他比了个大拇指，拉开后车门，还没上去，独行一句“谢谢”就直接进了后座。
紧跟着隐翅虫和坦克也都坐到了后面。
沈漠之的选择转眼间就只剩下了副驾。
独行笑而不语：开什么玩笑，有疯狗在，谁敢没事儿坐副会的副驾。
霍阎拿手指顶了顶沈漠之的脑袋：“你也上车。”
沈漠之点点头。
车子很快发动起来。
沈漠之取出地图，按照之前霍阎猜测的地点很快标记出了一条最快捷的路线。
如果硬要给末世副本找一个优点的话，沈漠之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没有红绿灯和交通管制这一条。
只要能避开马路上的报废车辆，他们这一路应该会很顺畅才是。
“我带出来的汽油有限，这条路上有没有加油站？”霍阎偏了一下头问。
沈漠之看了一眼：“有，但是很少，现在已经是病毒爆发一百多天了，就算是有加油站，越是靠近安全区的位置应该也就越空……这边！”沈漠之重新画了一条路线：“这边虽然绕了点，但是加油站的数量更多，如果运气好的话，还是可以搞到一点汽油的。”
“嗯。”霍阎估算了一下时间：“就走这条。”
霍阎打了一下方向盘，朝着沈漠之重新规划的路线开过去。
在车辆后面，楼房的阴影之中，缓慢爬出了一个僵硬的身躯，他人形的肢体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子，在阴影和阳光交错的地方，身形很明显的停顿了一瞬，而后试探性的伸出一只手。
阳光照在手上，没有灼伤的痕迹。
“嗬……”
干枯的嗓子里出现这样的声音。
他从阴影中，渐渐加快了步伐，走到了阳光之下，让阳光倾泻着，洗去一身腐臭的味道。
很快，从阴影之中爬出了更多的丧尸，他们聚集在一起，在阳光之中嚎叫，而后继续游走在城市之中，完全看不出之前那样惧怕阳光的样子。
渐渐地，就连动作，都不再僵硬。
如果不是看外形的话，或许也要分不出，这些丧尸和正常人类之间，还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