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又更深。
因为一少的缘故, 别墅外的保镖又多了一倍。
糖醋里脊关于有人偷袭的话未必是真的,霍阎却不肯因此放松一点警惕。
一少死了,沈漠之还活着, 对方还是有可能会继续下手达成目的的。
走廊上, 脚步声轻的几不可闻。
“吱——”
原本被霍阎锁上的房间门此时却被人轻易打开。
有人压低声音,轻声唤道:“糖醋里脊, 快点起来,跟我走, 我带你离开。”
房间的一角发出轻微的衣服摩擦声。
“嘘,别说话,我知道你是无辜的,你跟我走就好。”来人的动静也很小。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墙角的位置,伸出手, 手里的刀片闪过微微寒光, 正冲着墙角的人落下!
糖醋里脊命悬一线!
“啪!”
房间的灯被打开, 原本应该是糖醋里脊呆着的地方变成了霍阎。
他一把抓住来人的手:“恭候多时了啊,扳手兄弟。”
扳手手上拿着刀,被霍阎抓包, 脸上却丝毫不见惊慌:“这是干什么?”
“我们倒是想要问问你要干什么?”房间另一侧,羽毛、沈漠之还有糖醋里脊都在。
糖醋里脊看起来惊魂未定, 死里逃生的滋味并不是多舒坦。
如果有机会, 他完全不想再来一次。
“我能做什么?”扳手试图将手抽回来,却发现霍阎的力道不是自己能够轻易挣脱的,他口气没有变化,只是耸耸肩道:“我无非就想从糖醋里脊的嘴里套出来实话而已。”
“套话需要用这个?”霍阎手上一使劲儿, 扳手手里的刀子就直接落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不用这个, 又怎么套话呢?想来阎罗大佬在审讯组的时候,也不可能靠着怀柔政策把想知道的事情感化出来吧?”扳手一脸笑模样,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
沈漠之漠然看着扳手:“这就不对了,你进来的时候不是说想带糖醋里脊走么?这不就是想用怀柔政策?你现在又说自己是用刀来套话的……不是我们多疑,实在是你的话太过于矛盾了。”
沈漠之的话音落下,扳手的笑意也跟着收敛起来。
他原本就是国字脸,笑着的时候还能看出类似于慈祥的影子,像现在这样沉默不言,吊着脸的时候,看着便是格外的难接近了。
扳手看看自己被霍阎钳制住的手腕,沉默了一瞬,另一只手突然欺上来,手里还拿着个从未见过的道具。
这道具像是一条蛇,游动灵活,还会主动攻击人。
霍阎不能确定这蛇究竟有没有毒,只能顺势后撤半步,扳手掌控着蛇身直取霍阎面门,霍阎微微眯眼,手中寒光乍现,试图将攻击过来的蛇头直接削掉。
扳手借着霍阎重点全放在蛇身上的空档,将手腕挣脱出来,一张国字脸上露出和面相并不相符的邪狞。
“你到底是什么人?”沈漠之冷冷看着扳手,轻轻蹙眉,将其他的话默默吞回肚子里面去,无法表现的过于恶意。
“还能是谁……人间扳手,我不是介绍过了吗?”扳手突然对沈漠之露出一个笑脸来,眼中是再无遮掩的嫌恶和憎森*晚*整*理意:“这个代号不好听吗?我倒是挺喜欢的,疯狗大佬可不就是活脱脱的人间扳手,连阎罗都能拿下,不是吗?”
“你少在这儿阴阳怪气!”羽毛气咻咻的:“疯狗他怎么你了,你要这么针对他!”
沈漠之突然问道:“我们……是不是认识?”
他自认在副本里的确没有少得罪人,可如果对方真的是在副本里被得罪了,现在讽刺内容,就不应该是他和霍阎之间的关系。
“嘶……还真是敏锐……”扳手挠了挠头,一副无奈的样子:“谁知道呢,或许我只是看不惯你的所作所为,行侠仗义。”
“仗你老母的义!”羽毛疯狂骂街。
沈漠之让她冷静下来,自己看着扳手:“其实,从你出现开始,就一直在算计了是吗?你一路利用了同为新人的糖醋里脊,借他的手给我传达各种信息,想办法对我下暗示,甚至不惜用了字咒这样的道具,甚至不惜还要对一少下手,到底想做什么,发帖人是不是也是你?”
“呵呵呵,杀害一少的人,不是糖里脊吗,你们不是都已经确定了吗?”扳手调笑,口吻极其挑衅。
糖醋里脊抱头蹲着:我傻,我真傻,我单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萌新,和自己一起在大佬局里苟到通关。
没成想冤种竟是他自己!
这是神仙打架他遭殃的局面!
小萌新没人权!
“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霍阎往沈漠之的身前挡了挡。
一开始,沈漠之对扳手其实并没有什么怀疑,甚至在扳手试图第一次给沈漠之灌输速通关卡和摆烂通关的概念时,沈漠之也没有起太多疑心。
可后面再会议室的时候,扳手的言行举止,就不太对劲了。
扳手作为一个萌新,在明知道霍阎将沈漠之看得比命还重要的前提下,居然会逆着霍阎的话,试图让沈漠之将生命安全这件事向后靠……
同样是新人,糖醋里脊是绝对不敢这么触霍阎的霉头的。
完美通关并不必要,沈漠之的生命安全也并非真的有十足危险。
这种情况下,就算是为了苟到后面,新人玩家也会将沈漠之的安全风险排在完美通关前面。
扳手之前还说自己未曾完美通关过,也不是那么在意,后面的表现却和自己的说法背道而驰,这就是问题所在。
也就是在会议室里那会儿,沈漠之和霍阎才决定下这个套。
沈漠之猜到自己被搅和进市民广场的事儿是被人牵着进了套子,只是不知道会是身边的谁。
论可疑程度来说,糖醋里脊、扳手和一少都有嫌疑。
其中一少的嫌疑最小而已。
从沈漠之和霍阎的角度来看,这样的局面并不难布置。
一少如果在能被保证生命安全不受威胁的前提下不肯合作,就说明他的确心里有鬼,且冒认了耀阳公会的一少身份。
在一少“死亡”之后,糖醋里脊和扳手,总有一个会冒出头来和他们撕破脸。
三个人都会是局中人,没有人可以逃脱。
糖醋里脊被关起来之前说的那句“会想起来”算是戳中了扳手的心理防线。
这才会趁着夜色过来对糖醋里脊补刀。
招数并不算是很高明,可的确有用。
有人上当就足够了。
他们要做的,只有守株待兔。
扳手后退半步,视线扫过房间内的所有人,目光诡谲起来,声音也阴恻恻的:“你们还是没有证据,说是我杀的一少,毕竟那个时候,我可是在卧室里好好躺着呢。”
“证据?我算不算证据。”从门外进来一个人,正是一少。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湿透了,却看不出丝毫受伤的样子。
他很是嫌弃的扯了扯身上的衣服:“真是无端端遭罪,要不是有道具护着,我还真的要回系统里提前报道了。”他眯着眼看扳手的方向,没有笑意的时候活像个狐狸:“我说,之前那个连环杀手是你的人吧?行动倒是挺快,下手之后跑的那叫一个顺溜。”
原本一少只是打算跟着沈漠之和霍阎的嘱托办事而已。
没想到晚上回了工作室之后,真被他发现有人想要对他下手。
可是下手的人是个子矮矮的女孩,他并没有见过,也不是一行人当中的任何一个人,为此他还愣了一下。
对方出手就是杀招。
一少原本想要还击的手硬生生被他忍住了。
这个时候糖醋里脊在外面敲门,一少想都没想就同意他进来了。
对方见杀招击中便立刻闪身离开,糖醋里脊便在这个时候进来,感知到了那阵风声。
随即杯子落地砸碎。
“啧,也亏得糖醋里脊怂,不敢仔细查看我的伤口,不然我还真怕被他挠到痒痒肉。”一少呲牙,看着没心没肺的。
糖醋里脊给他跪了。
沈漠之也是因此,才会随口编造了一少的死因来吓唬糖醋里脊而没有露馅。
“原本一少告诉我们,已经查不到发帖人和连环杀手的事情了。”沈漠之遗憾的表情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就被愉悦代替:“没想到,一下子就都被抓到了呢!”
两个发帖人都是扳手,而作为连环杀手的那个妹子,肯定也是跟扳手一伙的玩家了。
扳手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点变化。
不是失望。
是兴奋。
他知道自己在兴奋什么。
他并不是兴奋一少毫发无伤,而是兴奋在沈漠之能够预判他的行动轨迹,从而对应着做出来相应的举动,他低声且快速地重复道:“这才有意思,这才有意思不是吗?”
扳手猛然抬头。
房间里的人警戒起来。
扳手不打算跟众人动手,他的口中发出一声非常刺耳的长啸,应该是在通知自己的同伙,而后便对着房间的窗户,一头扎了过去!
“乓!”
窗户丝毫不动。
扳手脑壳有点晕。
霍阎冷着脸:“Made in 华国。”
质量杠杠的,你说撞碎就撞碎,你让玻璃的面子往哪儿搁?
扳手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他转身要走,霍阎却不打算让他如愿,立刻追过去。
羽毛也抽出鞭子甩向扳手的方向。
扳手冷哼一声,没有将几个人的追击放在眼里,他身形移动,速度居然远超几人,不过眨眼间就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打架不行,逃命倒是有点本事。”霍阎看着扳手消失的方向,不爽得很。
“这个逃跑方式……”沈漠之和羽毛对视了一下。
和那个连环杀手的女玩家如出一辙,他们果然是认识的。
人是找出来了,事儿却没完全弄明白。
这几个人到底为什么要取沈漠之的性命。
这一点就连沈漠之自己也不清楚。
如果是想杀人,那么在市民广场的时候,有那些废话的时间,沈漠之早死回系统里了。
如果不想要杀人,那这些人在他身上又是花时间布局又是卧底的,到底图什么?
霍阎看着远处的夜色,快步靠近沈漠之,将他身上滑落下来的外套又披上,靠近沈漠之耳边的声音带着凉意和凶狠:“他们想接近你。”
“接近我?”沈漠之更不明白了:“接近我做什么?”
霍阎没有答话。
沈漠之见霍阎不愿意说话,知道这事儿或许不适合在其他人面前提起,也就不追问,转身过去安慰糖醋里脊,顺带给糖醋里脊道歉。
毕竟他们也是临时起意,那种情况下也不可能跟糖醋里脊通气儿,因此糖醋里脊受委屈也是必然的事情。
糖醋里脊今天一晚上起起落落的都要吓尿了,他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呜呜哭个不停,一度哭到打嗝。
沈漠之很愧疚,递给 糖醋里脊一包抽纸:“哭大声点儿。”
“啊?嗝!”
“不是,你哭,不用担心,纸够。”
糖醋里脊突然就不太想哭了。
安抚完糖醋里脊之后,几个人这才终于安下心来,回到各自房间内休息。
一少和羽毛,在回到房间之后,不约而同将房间门给锁上。
疯狗和阎罗……太可怕了呜呜呜!
他们这辈子都不要跟这种人玩脑子!
玩不过……
他们承认自己是傻子了还不行吗?
远处,已经和帮会成员汇合的扳手活动了一下脖子,看着别墅区的方向,眼中是说不清的神色:“有点意思。”
这话的口吻复杂,很难说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明知道对方在给你下套还要钻?”
扳手的身后走上来一个女孩。
十三四岁的身高,声音甜美:“嘛~知道的呢~说你是讨厌疯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看上了他,连在副本里都对人家穷追猛打的。”
“嘻嘻,这样的感情,说到底也是值得被祝福的呢!”
她这样调笑着,完全不介意会不会惹怒扳手。
扳手给她下达任务去杀一少的时候,她就在想着会不会是个圈套,没想到还真是。
他们行事一直谨慎,这种浅显的伎俩能够中计,全靠自投罗网。
为了杀一少,她还额外浪费了一个稀有道具,想一想就觉得心疼——否则按照她在副本里的人设,是不允许她这么干脆果决的杀人的呢~
“闭嘴,吸血姬。”
扳手的声音沙哑干枯,一如百年未曾被浇灌过的枯枝,刮在人的耳膜上,刺挠而阴冷。
吸血姬耸肩:“你是会长,你说了算。”
只要给她的道具及时赔偿就可以了。
“我只是觉得……没意思了。既然他们已经产生了怀疑,那这个陷阱进或者不进,结局都是一样的。”
扳手想的要比吸血姬更远一些。
沈漠之和霍阎并不是不能设计出更加隐蔽的局面,只是时间和精力还有副本的人设设定全都是桎梏,时局无奈,他们也只能用这方法罢了。
这两个人只要对什么人产生了怀疑,在没有揪到想要的那个人之前,这种怀疑也就会跟着越来越深。
总归糖醋里脊和扳手这两个人,哪个对于他们而言都是非必要的。
那么这个陷阱,要么就是抓到凶手,要么他们就会默认糖醋里脊和扳手都有嫌疑,干脆都是凶手。
然后一并踢出现在的临时队伍。
既然如此,接着演戏又有什么意义?
糖醋里脊那个蠢货……
扳手,也就是面具鬼的眼神暗了暗,不再去想这个坏了他好事的玩家。
他转身离开,身后的人也都一个个跟上。
那些都是墨染千霜公会的玩家。
副会和会长在说话的时候,他们没有插嘴的资格。
吸血姬看出来面具鬼的心情恐怕不是很好,便转而提了别的问题:“嘻嘻,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嗯。”
“我也是呢~”吸血姬很满意自己这次的身份:“说是很简单的副本,果然很简单,只需要用副本提供的道具杀十几个人就可以了!嘻嘻,希望我下次的A级副本也能有这么简单的任务呢!”
“你平时在副本里杀人还没有杀够?”
“你不明白,我这样的存在,是不被众人接受的存在,不喜欢我的人太多了~”吸血姬的目光暗下来:“我多么希望他们喜欢我啊!”
“可是他们不喜欢。”
“所以,只能麻烦他们去死好啦!嘻嘻嘻!”吸血姬捂着自己的嘴巴,用眼神去看面具鬼:“这次会长你的任务,也很适合你不是吗?”
面具鬼的身份是——说谎者。
他需要欺骗五个以上的玩家,而完美通关的条件则是成功依靠欺骗致使五个以上的玩家真正丧命。
有了那两个帖子和字咒的威力在,他何止是完成了任务,他是超额完成了任务。
被那两个帖子带走生命的,不是远超五个人么?
系统一向喜欢让副本里的玩家们自相残杀,这一点面具鬼他们早就麻木了。
不是别人死,就是他们死。
老子不下地狱,谁爱下谁下。
“咱们明天离开。”吸血姬道。
“嗯。”
面具鬼知道沈漠之不会放过这次进副本的机会。
他特意早进副本一天,将所有事情安排好,然后找到机会接近是怎么,深入到他身边,时刻了解他们的行动路线。
原本他是打算自己将帖子的事情引导给沈漠之看的,没想到糖醋里脊这个傻子居然愿意帮他当挡箭牌,那他也乐得轻松。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低估了沈漠之的警戒心和脑子。
也没想到字咒对沈漠之的作用会这么小。
小到几乎可以忽略。
字咒的作用对于玩家而言,是精神值越低效果越好的。
沈漠之就算是已经到了Djoker的级别,可到底进入系统的时间并不长,精神值本不该有太大的进益才是。
疯狗的初始精神值才不过30而已,就算是放眼整个系统里,精神值也算是低的。
面具鬼也考虑过,是不是系统的计算出了问题。
毕竟从沈漠之的副本表现来看,哪里都不像是一个精神值才30的菜鸡玩家。
可系统如果数据出现bug,哪怕当时没有修改,后续也会跟上调整的。
沈漠之身上也并没有出现数据紊乱这种情况。
本身玩家除了幸运值是固定死的之外,其他的所有数据都会根据玩家的表现和当时所处的状况进行一定的变化。
玩家走的越长远,数值上的进步也就越大,精神值就是其中进步最为缓慢的一个数值。
可根据公会掌握的今夕来看,沈漠之的精神值也不过才50上下。
霍阎的精神值,则是95。
理论上来说,沈漠之50上下的精神值是不足以对抗字咒的。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具鬼陷入思考当中。
在这样简单的副本中,幸运值高的人拿到的大多都是人生赢家的设定,再不济也是事业有成,身体上并不会有太大限制。
可沈漠之拿到的呢?
老弱病残占一半。
如果不是霍阎在身边,那就真是要钱没钱要能力没能力,算是哪门子的好运?
难不成好运都用在找霍阎上了?
不得不说,面具鬼某种程度上,的确是真相了。
“这次疯狗的一些数据需要更新了。”面具鬼的声音干哑,他往后伸出两根手指,弯了弯:“其他人那边怎么样了?”
有公会成员自觉往前一步,低声汇报:“公会里针对马戏团的玩家大概有三成取得成效,五成取消行动,两成针对新玩家的手段奏效,这些玩家会退出副本,等着系统惩罚,达成死亡玩家人数,两人。”
区区两个人,看着并不多。
可对于马戏团而言,每个新人都是好苗子,少一个都算可惜。
两个,也算不错了。
“我们的人呢?”
“无一伤亡。”
“可以。”
一行人的身影逐渐被夜色吞没,脚步声隐匿在夜的风声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