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阎从沈漠之一言难尽的表情里似乎看出了他在人性和天性之间的纠缠。他对自己现在样子倒是也没有多在意, 毕竟这也不是他真实的容貌——反正他除了照镜子之外也看不见自己。
霍阎担心的是其他地方，他双手交叠铺在自己微凸的肚腩上，低头看着自己不争气的九九归一腹肌：“如果这个身材限制了我的行动力, 我应该会很生气……”
总觉得跑不上几步就会开始气喘吁吁。
这个男人是怎么放任自己的身材变成这种地步的？
沈漠之努力将自己的视线从那个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肚皮上移开, 开始跟霍阎说自己看见的信息：“九十年代建筑，走廊大门和窗户目前是封锁状态, 外界环境暂时不开放，房间布局大抵是雷同的, 其他的就是……”沈漠之刚刚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盯视的感觉太过刺挠：“我在走廊的时候，被这个副本里的怪看了一眼，但是那一眼停留的时间不长，我正面对着走廊大门，背后对着一楼客厅和二楼的楼梯拐角, 不能确定视线的来源方向。”
“没有正面碰上？”
“没有, 有很清晰的被盯视的感觉。我甚至不能确定对方到底是怪还是人。”沈漠之斟酌了一下用词：“毕竟还有那么多NPC我们没有遇上。如果是NPC里性格比较奇怪的人也不一定。”他这个说法其实连自己都不能够完全说服, 可到底也算是一种可能。
霍阎确定沈漠之没事之后安下心来：“没事，这不是大逃杀副本，不会刚开始就进入杀局, 对方只是在看你，而不是动手, 说明他也有所忌惮, 或者是处于什么禁制，是不能够现在动手的。”
霍阎不急着现在跟沈漠之说副本任务的事情，他们在客厅，人多眼杂, 等休息的时候再聊不迟。
这个明面上是需要合作的副本，本质上还是个需要玩家互相残杀的局面。
现在的和平, 不过是大家的利益还没有被互相触犯，一旦出现那样的场面，撕破脸之后，才会是所有人真正的模样。
毕竟，游戏规则里已经表明了不是吗？
“或许是这样吧。副本里提到的注意事项，我也没有完全明白，总归现在时间还早，我们还有很多信息可以慢慢挖掘，等晚上再说吧。”沈漠之和霍阎的想法一样，玩家彼此本质上都还是陌生人，一开始或许还能客客气气的说话，后面会发展成什么德性谁会知道。
“对了，你们那个亲戚关系，理出来了吗？”沈漠之关心这一点，毕竟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少不了要有这种亲戚互相介绍的场面，要靠霍阎了。
沈漠之承认，这方面，他确实不行。
文科好也不行。
这属于常识。
他缺乏这种常识。
“吵吵了半天，总算理清了亲戚关系。”其实霍阎自己本身也没有亲戚，他一个孤儿，又是被人领养的，早前做的还是国际雇佣兵，别说过年走亲戚了，他们甚至不过年。
不是在去打/仗的路上，就是在去杀/人的路上。
所有的男性长辈也有近乎统称哥、叔、爷；女性则统称姐。
敌人和目标人物一律直呼姓名，甚至不配得到一个敬称。
霍阎就是靠着这会儿时间的死记硬背来让自己强行记住这些复杂的人物关系，他刚想开口给沈漠之说明，又改了主意：“算了，现在说了你也记不住。一会儿就跟着我喊就行，比你大的喊哥，小的喊弟，这个你应该不会错的，如果再不清楚，你就拽拽我的衣服，喊我一声哥，我就给你救场。”
沈漠之扯扯嘴角：“你不要把兄弟互动说的这么奇奇怪怪啊喂。”
“奇怪吗？”霍阎摸下巴。
“太骨科了……”沈漠之扶额。
“那刚刚阿野的行为，在NPC的视角来看岂不是亲妈意图勾引儿子……”霍阎的话没说完就被沈漠之捂上了嘴。
“别说话，我要吐了。”
刚才的画面他实在是不想回忆，阿野只在意到了自己的手变得有些粗糙，她忘了自己在副本里的身份还是陈卫国的亲生母亲，一个妈妈对儿子笑的又谄媚又诱惑，这种画面已经对沈漠之的脑子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了。
他决定转移话题：“其他人呢？”
“除了一开始鸽子被NPC定了房间，其他人的房间都还没定，现在去选房间了。”霍阎话音落下，阿野就过来了。
她穿着很朴素，却硬是拧出了一种麻花的感觉。
沈漠之看得腰疼。
阿野不去看沈漠之，她的主要目标是霍阎，就算知道阎罗是来替疯狗保驾护航的，也拦不住她攀上阎罗这棵大树的决心：“阎罗~你住哪个房森*晚*整*理间啊~~”
沈漠之：完了，画面重现了，他需要重新遗忘一次。
“阎罗！我和青黛一间！你去和疯狗一间可以吗？”仙人掌从一间客房里出来，身边跟着容貌艳丽神情冷静的青黛：“就算是陈家人问起来，也能说是你们兄弟俩想联络感情，我们妯娌之间说点悄悄话，能圆过去。拜托你啦！”
仙人掌已经为自己的CP创造了最大的空间：“我跟女孩子睡一起比较习惯一些……可以吗？”她说话的时候语气试探，好像怕自己要跟女孩子一间房会让阎罗不高兴一样。
仙人掌知道阎罗才不会不高兴呢！
他巴不得自己跟疯狗一间房。
所以仙人掌就主动递上来一个台阶，顺便斜睨了阿野一眼：她顶看不上阿野的作风，不过大家都是女生，留点脸面罢了。
青黛冲着沈漠之点点头，表示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那好，剩下的一间留给我和疯狗就行，你们自便。”霍阎冲仙人掌笑了笑，让青黛和仙人掌先挑选。
房间本身都差不多，又挨得近，除了距离有点区别之外挑哪一间都差不多。
霍阎对房间无所谓，他从沙发上起来往外面走，沈漠之跟着霍阎一路出去，大概知道霍阎是想看看外面走廊究竟是什么情况。
阿野没得到霍阎的回应，正不甘心，也跟在两人身后，总想着见缝插针的挤到阎罗身边。只要阎罗不出言驱赶，她就死皮赖脸的不走就是了。
别以为她不知道仙人掌那小妮子是什么意思。说话就说话，眼神一直往她身上瞥是想干什么？
她有什么错，抱个大腿能安然度过副本，谁会不抱？
仙人掌不就是想要给阎罗卖个好吗，和她又有什么不同。大家别五十步笑百步，谁不是为了活着呢？
就是这个疯狗稍微有点碍眼。
阿野知道这俩人在副本里有多暧昧，可她不喜欢。
纵然疯狗也很强，却也强不过阎罗，他和阎罗一起下的副本，阿野几乎都看过，阎罗不动手，就是为了训练疯狗，这些她也清清楚楚。
可她就是不喜欢疯狗看阎罗的样子。
下贱、恶心！
怎么就没死在Ejoker里呢？
再说了，要是阎罗真的讨厌她，早就让她回去了，怎么还会允许她这么一直跟着两个人呢？
其实霍阎的目的也很明确：沈漠之说走廊外面有问题，如果真的有怪突袭贴脸，身后跟着的阿野就是个不错的活体挡箭牌。
这才没有让她滚蛋。
阿野对沈漠之的恶意在二人身后几乎不加掩饰，她看着沈漠之的表情越发嫌弃，还没开口说什么就被霍阎半侧的回眸给钉在原地。
那双眼睛凶残狠毒，让那张平平无奇甚至透着油腻的脸上都看出来一片浓厚的杀意。
阿野有点害怕，眨着眼睛收回目光，看地上的瓷砖，不敢再看沈漠之一眼。到底脚步也没停，还是跟着两个人不肯停步。
霍阎和沈漠之来到门口，沈漠之拉住霍阎的胳膊：“注意安全。”
霍阎摸了摸沈漠之的脑袋安抚他。
门外和之前一样阴森黑暗，却也没有其他不对劲的。
“那是什么？”身后的阿野探出脑袋：“一个娃娃？”
顺着阿野的视线，沈漠之和霍阎终于看到躺在楼梯角落的娃娃。
娃娃是九十年代最为常见的橡胶制娃娃，粗糙的妆容，宝石蓝的塑料球眼睛，玫色的腮红和金色的卷发，身上是一套红格子洋装，还有顶配套的小帽子。
阿野越过两个人，将娃娃从地上抱起来：“会是谁放在这里的呢？哎呀，还挺可爱的，我小时候家里也有过这种娃娃，不过我看个时候每次看都觉得瘆得慌，现在长大了再看，好像也就这样嘛，也没多吓人。”
阿野把手伸出去：“你们要抱一抱吗？”
两个人齐齐摇头。
沈漠之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一句：“这有可能是楼上的NPC掉下来的，要不你一会儿还回去，看看会不会触发剧情？”
阿野嗤了一声，将怀里的娃娃搂的更紧了：“用你说？你当我是新人呢，需要你来教？”
霍阎又看了阿野一眼，阿野收声倒是收声了，就是这个表情怎么看怎么觉得是娇羞。
夭寿了，这观感。
沈漠之默默转回头：这个漆黑的走廊一下子就不怎么瘆人了。
霍阎：来，我陪你看会儿走廊。
霍阎还没忘补一句：“你有事没事，没事忙你自己的去。”
阿野气结。
她不过是想要在阎罗面前表现的可爱一点，这疯狗怎么总是来搅局！
阿野将娃娃架在胳膊里往回走，手里揪着娃娃的头发，小声嘀咕：“这娃娃丑都丑死了，谁的娃娃这么难看，妈的，审美诡异。”
娃娃：我谢谢你。
被阿野这么一顿贬损，娃娃的表情变得诡异起来，她宝蓝色的眼睛留下一滴眼泪，砸在地面的瓷砖上。
小小圆圆的一滴泪珠平铺在地面，没有人会在意。
阿野原本想和阎罗一间房的，可是阎罗完全不解风情，她也只能作罢。
这会儿在别的地方浪费了不少时间，其他几个女生都已经凑对了，只有阿野没人搭理，只好和简单暂时住在一块。
简单看见阿野一个人回来，探头看了一眼外面：“呵呵，阎罗没看上你也正常，别耷拉个脸了，本来皮就松，再垮着就能掉地上了。”
“你闭嘴，有你什么事儿！！”阿野转身对着简单怒气冲冲：“你知道什么！”
“对，我是什么都不知道，可我知道，阎罗只要想，就有大把大把的女人主动贴上去，你顶着这么一副老脸，他要是能看上你，肯定得先去挂眼科。”简单开嘲讽开的一点不留情：“你偷乐吧，阎罗这会儿心情还可以，没直接对你动手，他打人之前也压根就不打招呼的。反正咱们也要在这里扮演夫妻，你不如考虑跟我。”
“你？”阿野闻言上下打量了一下简单，没看出有什么特殊之处，更没有在副本外听过简单的名号，她嗤笑一声表达不屑，随手将娃娃放在床头柜上：“得了吧，你这种人，就是为了要个女人而已。你那副壳子都六十了，硬的起来吗？”
简单对阿野的阴阳怪气没有当回事：“你讨厌疯狗吧？”
“是又怎么样？我又没藏着掖着。”
“合作，我也不喜欢疯狗。到时候解决疯狗，你去追阎罗会少一个很大的阻力，而我，也会减少一个同期的竞争对手，如何？”简单换了个说法：“还有，副本里辛苦，我不打算打地铺来降低睡眠质量，不过如果你跟我合作，我也可以保证不对你动手动脚，OK？”
这才是简单的目的，他才看不上阿野这样的女人，不过找一个挡箭牌和临时合作的对象倒是不错的，这种女人没有别的本事，碍事儿的能力指定比一般人都强。
只要利用得好，也会成为他的一大助力。
阿野没有说答应也没拒绝，对简单提出不打地铺的事儿也没说什么不满，只说让她想想。
她坐在床边，手不自觉的摸上娃娃卷曲的金发。
简单也注意到了：“哪来的娃娃？”
阿野不情不愿的开口：“哦，丢门口的，丑死了。应该是哪个NPC落下的吧。”
简单看了一眼娃娃，就是个普通娃娃，好像没有什么不对的，便也没有在意。
门口，霍阎顺着门边找到了一根粗线，线头上坠着一个很小的塑料壳子：“以前的灯很多都是这种拉绳灯，你应该没太见过。”他伸手拽了一下，走廊中间，一盏吊灯亮起。
大红色的暗光笼罩了整片暗绿色的走廊。
好了，画面更恐怖了。
妥妥恐怖片配置。
“是看错了吗？”沈漠之移过目光，他好像看见楼梯旁边一闪而过一排小手印。
“没有。”霍阎也看见了。
他们俩不约而同的想到刚才那个被阿野抱进房间的娃娃：“遭了。”
沈漠之扯住正往回走的霍阎：“等等！”
霍阎看他。
沈漠之盯着霍阎的眼睛：“游戏规则第一条。”
“保证身上不要沾染上奇怪的东西，直至离开这里。”这一点霍阎记得很清楚。他想了想：“娃娃？”
“不知道，我也不能确定。我刚被偷窥，那个娃娃就出现了，我不能不多想，就算是要让阿野把娃娃丢掉，也不能是你来过手。”沈漠之看向阿野的房间：“要不要丢，就看她自己。”
他们提醒一声可以，要是阿野自己运气不好，就不能怪他们了。
“嗯。”
“我去跟她说，你先到房间里等我，一会儿十二点一起上楼。”沈漠之安抚霍阎后，往阿野和简单的房间走过去。
两个人的房间门没有关，沈漠之敲门的时候阿野正在看自己带来的衣服，每看一件都要挑剔一下式样，浑然忘了自己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又身处于九十年代，哪有那么多衣服式样可以选择。
沈漠之敲了敲门，简单和阿野都停手看他：“怎么了？”
“什么事儿？”
沈漠之看了一眼阿野摆在床头柜上的娃娃：“刚才我和阎罗发觉这个娃娃不太对劲，过来提醒你一声，最好丢了。”
阿野回头看了一眼宝蓝色眼睛的娃娃，很是无所谓：“有什么不对劲的，不就是个娃娃吗？小题大做，你要是怕你走就是了，废话那么多。”
沈漠之笑笑：“你如果不担心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打扰了，再见。”他态度温和，就算是阿野语气粗陋也没有表达出任何不满的样子。
简单看着阿野：“疯狗是好心。”他就算想干掉疯狗也不会不听这种建议。
阿野掀掀眼皮：“我知道，丢掉就丢掉嘛，用他假模假样的提醒我？”她挪过去看着床头柜的娃娃，脸上浮现出一抹刁钻来。
不对劲的东西，送给不喜欢的人，不是正好吗？
霍阎确定一楼确实不能离开单元楼之后便将门关上回了房间。
沈漠之坐在床边，收拾属于陈振东的行李。
基本上都是一些简单的衣服和日常用品，大部分是沈漠之童年里没有接触过的老物件。
这种感觉很神奇，是他经历过的年代，却不是他见过的东西。好像时空在他的童年里被交错了一样。
沈漠之家庭不算幸福，物质上却从来不缺什么。打他出生后住的房子就和别墅两个字没有脱开过关系。
这些东西他见着稀奇，拿在手里把玩的样子还透着一股子可爱劲儿。
霍阎看他：“说过了？”
“说了。就算阿野不喜欢我，为了自己的小命，也得在挤兑完我之后找法子把那娃娃扔了。”沈漠之拿着一个搪瓷的茶缸，装上两个人的牙刷牙膏，又去客房的小卫浴里把毛巾都搭上：“这种搪瓷的物件我们家几乎都没有见过，摸着还挺滑溜的。”
“是吗？”霍阎伸手摸摸沈漠之的爪子：“没有你的滑溜。”
“咦——”沈漠之咧着嘴笑：“太猥琐了，你这个表情太猥琐了。真的很像占便宜的那种大叔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发现你真的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霍阎看见沈漠之笑他也没生气，接过沈漠之递来的茶杯，顺手就放起来，两个人各自忙着，偶尔配合一下，还挺有默契。
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
是一楼客厅的门被人敲响了。
离外面走廊大门最近的房间是剪刀手和鸽子的。
鸽子趿拉着小拖鞋一路哒哒哒的过去开了门：“谁呀？”
他现在扮演的陈栋梁不过十岁，没到变声期，说话带着点奶气，听起来萌萌的，很容易吸引到好感。
鸽子自己都没有经历过这种待遇，既然副本给他设定成这个样子，不利用起来岂不是很可惜？
总归这个楼里只有陈家人，又是大白天，他也不担心会突然冒出个牛鬼蛇神来夺魂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