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要任务就是观察。
不管在什么副本里, 进来之后最要紧的就是观察环境，越是细致入微的观察越能在短时间内获取更多信息。
沈漠之翻了翻手里的卷子：高二三班、刘旻皓，这和系统刚才提供的信息一样。
卷子上是这一次刘旻皓的数学成绩：84, 在成绩旁边, 还有一个被圈起来的“30”。
在满分150分的卷子上，这个成绩和排名着实不算突出。
他伸手又去桌子左侧翻了翻那些堆叠起来的卷子, 大部分数学卷子的成绩都在75-95之间徘徊，而成绩排名也一直在30-40之间来回变动。
嗯？卷子下面是什么？
沈漠之装作找资料的模样将一摊卷子挪开。
桌子上面, 被人用涂改液和刻刀留下了不少污言秽语，看得出刘旻皓试图将这些痕迹抹去，可惜徒劳无功，那些痕迹新的叠旧的。
越反抗，越欺压。
看样子这个刘旻皓是典型被欺压的主。
这就代表着……他以后也要扮演这个处处抬不起头的角色。
沈漠之心里窜起一股无名火, 默念几声倒霉。
这个班级一共五十人出头的模样, 成绩在中下游徘徊, 被欺压还不敢反抗，想来性格也很懦弱，不招人待见。恐怕平时也没少惹来学校一些人的嫌弃。怪不得故事背景里提到学生要通过一些特殊方式来宣泄自己的情绪……
沈漠之看着桌面上那些肮脏的话语无言：原来就是这种特殊方式啊。
他还记得系统刚刚提到过：不要让NPC察觉存在、不要被发现、禁止使用代号。
这不就是逼着他扮演刘旻皓本人, 继续接受其他学生的欺负吗？
辣鸡系统！
一个高中，按照一个班级50人的规制, 少说三个年级加起来也有一两千人, 这一两千人之中，玩家不过两位数上下，能苟到Ejoker的，就算不是多聪明, 起码也是会闭嘴的人。
这几个大前提砸下来，想要找到其他玩家, 恐怕不会太容易。
同样的，如果没有隐藏好身份，被怀有恶意的人引导着引起了NPC的怀疑，会有什么下场，还很难说。
在系统里，有的违禁事项是生路，而有的就是一条死路。
到底会触发哪一条路，就看自己的本事了。
沈漠之回过神来，收回目光，让自己的眼神呆滞，融入角色毫无困难。
希望下次不要再让他承担这种角色了。
太蠢，太憋屈！
“好了！休息！”数学老师终于结束了对所谓送分题的碎碎念，抬手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
沈漠之：芜湖，价值不菲啊。
起码不是一个人民教师的工资能够买得起的。
“还有两分钟上课。你们要去厕所的赶紧啊，下一节语文课可不敢迟到。你们班主任的脾气你们知道的，赶快赶快啊，跑着去跑着回！”数学老师看似慈祥地念了几句，慢悠悠地将自己的课件还有卷子都收起来：“值日生呢，来擦黑板，赶紧，一会儿你们班主任又要骂人了。”
即便在老师明确给了下课的指令后，班级里也没有活络起来，只有几个被尿憋急的学生离弦的箭一般跑着去了卫生间，又像数学老师说的一样跑着回来——厕所人太多，排不上。
其他学生依旧是沉默为主，就连说话都像是在交头接耳，声音很小，像一堆苍蝇一起在耳边嗡嗡嗡。大部分扑在桌面上做题，累了就伸个懒腰，然后继续做题。
这场面既真实又虚幻。
一个充满了十六七岁高中孩子的教室，一点生气都没有，死气沉沉的，即便是下课都没能让这里热闹起来，哪里像是高中生该有的状态。
沈漠之的同桌小小声的拉长了声调，双臂往前伸展，努力展示了一下自己并不纤长的胳膊：“唔——终于下课了！”然后又把胳膊高高举起又放下：“然后又要上课了——”
这动静，如果不是音量够小，都快赶上哀叹调了。
这个人……沈漠之看了一眼这位同桌的课本，“赵蒙”应该就是这位同桌的名字了。
“你可以啊，数学课都敢睡觉？”赵蒙拿胳膊肘拐了一下沈漠之，探过头来看他卷子的分数，又看了看沈漠之的课堂笔记，撇嘴数落他：“你最近学习够努力了，怎么还是考这点分啊。这样下去肯定会被抓去办公室的。我告诉你，以后就别熬夜学习了，你这熬的上课都没有精神，不是得不偿失吗？该睡觉的时候就好好睡觉就行。”
沈漠之顺着对方的话乖顺点头，稳住人设不崩塌。余光却没有放过赵蒙的一举一动。
巧了，他的同桌也是个玩家。
演技有点浮夸的那种。
“下节课是语文吧，啧，一堆语文卷子。”赵蒙没注意沈漠之的眼神，在自己的桌子里翻找讲义，拿出一沓讲义里最上面一张放在桌子上，余下的也没乱放，工工整整的叠在桌子一侧，防备着老师一时兴起就要抽出来讲一讲。
还好，这个学校很多卷子都是自己出的，标题要么按照课程来，要么就直接取个日期，方便翻查。沈漠之跟着赵蒙的动作，一起翻找书包，将自己的讲义也拿出来放好。
这个刘旻皓语文成绩倒还不错，算个中上游的水准，应该不会成为语文老师的眼中钉了。
按照班级学生的表现来看，恐怕这里的老师上课画风都挺压抑的，否则学生也不会这么枯燥无聊。
他放好了讲义后，坐在位子上，扫视了一下整个班级，就这么几眼的空档，就收到了来自班级不少同学的怒目而视。
沈漠之缩着脖子转回来：万幸这节课课间不过两分钟，看来是让他避免了一些冲突和麻烦。
只是不知道，霍阎这会儿会在什么地方，是和他一样的高二学生，还是老师或是在其他年级。
不过，两个人有金兰纹在，想要互相辨认，应该不是难事，缺的就是一个能大量看见学生的地方。
而这个地方，他最短时间内能接触到的就是——食堂。
寄宿制学校，怎么会没有食堂呢？
他只要等到中午就好了。
“你看什么呢？”赵蒙也发现了沈漠之的动作，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看见的也不过就是普通班级的样子，他一头雾水，戳了戳沈漠之的肩膀：“你这是困懵了，要不要趴着睡会儿？”
沈漠之看向赵蒙，哆嗦了一下，垂着脑袋，声音小的快要听不见：“不，不了，马上要上课了。”
“你这个胆子啊……这么说话谁能听得见？”赵蒙似乎也是被沈漠之演出来的性格给骗了个十足，很是看不上他这样唯唯诺诺的：“你说话大点儿声怎么了？别这么娘兮兮的昂。”他试图演出来一种欺负学生的感觉，可能看出来不是很熟练，狠话压根就说不出来，沈漠之秉持一个演员的基本素养，给面子的没有笑场。
赵蒙给沈漠之的感觉和苏常有点像，但是没有苏常话那么密，机灵劲儿也少了几分，总归能看出来，是个好人。
沈漠之在确定自己判断之前不会贸然暴露，只是低头听着赵蒙训话，等赵蒙说完了，就动作自然的翻起自己的书包，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关于自己这个身份的线索，免得后面演着演着就露馅了。
翻书包的时候，沈漠之翻出来一个瓶子。瓶子不大，看着是日常带在身边的，他转过来看到瓶子上面的几个大字，又看了一眼后面的简易说明，只想喟然长叹——系统，你个大坑！
沈漠之运气好，数学课的时候卡在即将下课之际进了副本；沈漠之运气也不好，语文课的时候班主任简直就是在无差别喷火。
这节课让沈漠之感到异常难捱，却也同时收集了不少关于这个副本的信息。
刚才数学老师对学生说的话勉强还称得上收敛，这会儿班主任在班级里大放厥词口不择言说的话，就已经是在肆意侮辱学生了。
整个班级的学生，似乎都对此习以为常，没人对班主任咄咄逼人的辱骂提出一丝疑问。
高二三班的班主任，先是花了小半节课的时间开了个□□会，针对整个班级这次月考成绩在年级的综合排名下降问题，进行深入的探讨和深刻的研究。看样子就是没少在年级组长那儿受气，反过来就把这些气全都撒在学生头上了。
这一点，从她进来之后就把自己的教材往讲台上重重一扔就能看得出来。
“嘭！”的一声。
大部分的学生们都下意识将头低了又低，原本被重重的书包压得有些弯曲的身体更像个虾米。
只有前排少数几个神色倨傲的学生睥睨着其他人，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来，应该是很确定班主任不会将怒火蔓延到自己的身上来。
果然，班主任对这几个孩子的表情丝毫不在意，反而对着其他低头的学生直接开麦：
“一个个的，现在知道低头了？成绩出来之前干嘛了？平日让你们好好学习跟要杀了你们一样，现在成绩出来了，跟家里交代不了了，开始跟我装好学生了？”
“我扪心自问，作为一名老师，我已经仁至义尽了。你们呢？你们是怎么回报我的？我勤勤恳恳带班，你们随随便便敷衍我，就这个破成绩拿出来看，你们都不觉得丢人吗？啊？你们父母辛苦赚来的钱给你们交了学费，让你们在学校里，衣食不缺养尊处优，只需要学习就好了。你们就是这么回报他们的？你们是在给谁学习啊，给我学习吗？还不是为了你们自己！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好？”
这些话，沈漠之上学的时候听都听麻了，光是听见上半句他都能猜出来下半句的内容。
可是从这之后，班主任的话就开始变得奇怪，让人听着也不是个滋味。
沈漠之低着头，用余光看其他人。其他学生明显听惯了这些，一个个垂着脑袋，偶尔加重的呼吸声和攥紧的拳头还能看出来这些学生忍耐着的怒意。
“咱们学校年年评优年年省重点，高考升学率名列前茅，靠的是什么？就是成绩！我知道你们压力大，但压力大不是偷懒的理由。谁压力不大，嗯？压力大，你们就找方式去发泄出来，然后接着给我往死里学！成绩出不来，你们和废物有什么区别？”
“三班本来就是普通班了，你们已经被人看不起了，怎么现在连你们自己都放弃，甘心当个废物？也对，你们本来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一堆弱智白痴。”
“你们是不是羡慕林晓染来着，觉得她死了，就轻松了。别说我说话难听，她好歹还有个漂亮的脸，不死的话，以后去卖也是条出路，但是你们能吗？这是你们未来的路吗？这不是！还是你们觉得陈宏的下场你们比较喜欢？”
学生们大气都不敢出，前面昂着头的学生也渐渐把身体矮下去。
他们的眼睛里都有鄙夷不屑和恐惧。
沈漠之听到两个名字：林晓染和陈宏。
他直觉这两个人不会被无缘无故提到，说不定就是跟任务有关系的线索。
“我知道这两天学校有些乱，你们都被影响了心情，影响了学习。但是，这都不是你们退步的理由，我再说一遍，没有成绩，你们都不如去死！而林晓染和陈宏呢，死都白死！活着没有出息，他们家长也穿的破破烂烂的丢人现眼！你们也想成为这种人？”
就算是沈漠之不知道陈宏和林晓染是谁，也不耽误他看出班主任对这两个人明显的不齿。
她说到这儿的时候很是讽刺地弯了弯涂得猩红的嘴唇，对这两个已经死了的学生和学生家长相当嗤之以鼻：“说到陈宏，他是七班的学生。七班都是艺术生，能有几个好孩子？不是娘里娘气，就是浓妆艳抹的。那姑娘们一看都不是什么正经人！指不定跟林晓染一样是个出去卖的货色。还有陈宏，小小年纪搞什么同性恋。同性恋是正常人吗，他们都是变态！都是下贱的！一身脏病脑子还有问题！咱们班以后少跟七班的人来往，听见没有，要不然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班主任说了个痛快，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是个语文老师：“卷子拿出来！”
沈漠之没有心思听：拳头梆硬，他想打人。
这都什么狗屁倒灶的言论！
三观不正，胡扯八道。
沈漠之在心里默念了十遍“莫生气”口诀，才勉强让自己的怒火平复下来一些。
或许系统把这些老师设定的这么讨厌，也是为了让他们这些玩家提前暴露出来。
认真，他就输了！
沈漠之转换了心情，对语文老师滔滔不绝又夹带抱怨的授课恍若未闻，只管埋头当个鹌鹑，顺便消化刚才这老师给出来的信息：林晓染、陈宏，这两个学生因为某种原因去世了，而家长应该是来学校讨要说法，影响到了一些教职工。因此这个班主任才这么夹枪带棒的针对这两个学生及其父母。
不过看着这些老师，沈漠之也猜得到这个学校究竟是个什么风气。
当老师的毫无师德，拜高踩低；做学生的没有同学情谊，肆意霸/凌。
家长们想要在这样的学校里讨要到说法，恐怕很悬。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终于结束，下课铃响，语文老师罕见的没有拖堂，匆匆离开。
学生们拿着饭卡陆陆续续地往食堂的方向过去。
沈漠之在自己的包里翻了翻，顿住，握着一张卡，和赵蒙一块往食堂方向走去。
去食堂的路上，被同班的学生撞倒数次，每一次他都揉着自己的膝盖又站起来，对于别人挑衅的眼神低头认怂。
好在这群学生够饿，示威差不多了就转身离开。
到了食堂门口，沈漠之的脚步又停下来。
赵蒙见沈漠之脚步停了：“怎么了？”
沈漠之的手抬起来，还在微微发抖：“拿错了，拿成水卡了。”仿佛在担心赵蒙会下一秒就揍到他头上一样。
菁华高中的饭卡和水卡都是同一个颜色，就连花纹也几乎一样，拿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沈漠之就是想借这个机会在食堂门口多待一会儿的，毕竟这会儿人流量大，他就算呆的时间久了点，也不会有人察觉到什么。
赵蒙本来想演的凶一点，可是看着沈漠之的样子，实在是开不了口：“那……实在不行，我借你。”
“不了不了。”沈漠之受宠若惊，害怕的连连后退：“我，我，我回去拿，不，不用了，谢谢谢谢！”
赵蒙没有办法，又怕自己太殷勤了会露馅，只能自己先进食堂，顺便叮嘱沈漠之快些，省得食堂没有饭了。
沈漠之点点头，目送赵蒙进了食堂：这确实是个还有点善心的玩家。
居然能活到Ejoker。
确定赵蒙进去了之后，他就在食堂前面找了个不怎么明显的地方站了会儿，假装是在系鞋带的样子，蹲着观察其他学生。
天气正好有些热，他就把校服的外套也一并脱了，将衬衫挽到手臂上面，方便霍阎过来的时候能够直接看见他手臂上的金兰纹。
刘旻皓这副皮相也算是清秀，就是被欺负了太久显得丧气太重，还过于懦弱了些，不过也好，不会太引人注目。他心里掐算着时间，如果十分钟内等不到霍阎就先离开。
总归在一个学校里，怎么着都能遇上。
未成想，沈漠之的决定刚刚做好，就等来了年级主任。
其实他在食堂前面也才不过五分钟，硬要说的话也不算其他学生用餐，可不知怎么就惹来了这位年级主任的不快。
年级主任很是威严，带着厚重的茶色眼镜，嘴角自然向下，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即便是这样热的天气，衣服也要扣到最上面一颗纽扣，外面还套着一件休闲款的西装，四十多岁的年龄，看着有些刻薄。
有他在的地方，周围学生自动静音，来去之间只剩下脚步声。
看见沈漠之在食堂外面站着，年级主任很不满：“不进去吃饭，站在食堂门口像什么样子！”
沈漠之愣了愣，低头认错，讷讷道：“刚刚岔气了，想站这儿缓缓。”
“滚进去缓！把你的校服好好穿上！袖子给我整理好！一天天的，女生不知道廉耻你也不知道廉耻吗？校规校纪在你眼里是什么？你以为自己多好看，招摇什么？真要是觉得自己好看的话给我滚回家去，你天天照镜子我都管不着！真是奇了怪了，现在的学生，一个个都这么不要脸，成绩不怎么样，搔首弄姿倒是有本事，一个个的都这么浪！”
这话就是明晃晃侮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