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阎办事大多情况下是说一不二的。
一件事只要确定下来, 没有意外情况发生的话，很快就会按他的决定步入正轨。
对于沈漠之而言却不是这样。沈漠之才刚进游戏，对于其他公会都还没什么了解, 就算是霍阎性子霸道想要一言堂帮沈漠之决定也不合适。
人还不是他的, 自己就这么定了，恐怕会招来厌烦。
肯定要想点别的招数。
霍阎的脚步停下, 定定看着沈漠之，又以一个很微妙的角度眯了一下, 目光锐利，泛出一片犀利的寒光来，这寒光没有维持多久，又化成极淡的笑意，透着温和：
“我知道, 现在就要你直接进公会, 对你也不公平。这样, 一会儿是让人帮你简单介绍一下现在几个公会的现状，分析一下利弊，自己看看到底更适合哪个, 由你自己做主。如果之后你觉得有比马戏团公会更适合你的地方，你也可以直接过去。有你在E05里面的表现说话, 想来其他公会的人也会很乐意接纳你。”
“哎哎哎！这话什么意思？”沈漠之当场炸毛, 听霍阎这话里话外的，像是还要他自己拿主意去看其他公会的情况。
一开始就是他想自己进马戏团公会的，马戏团公会的会长也想让他进来，说现在要给他介绍其他公会又是怎么回事。
霍阎当然不想沈漠之进其他公会, 他不过是拿话吊着沈漠之而已。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沈漠之现在真的想货比三家了, 一会儿进来和沈漠之对接的公会成员还能向着别的公会说话吗？
自然是会让沈漠之老老实实留在公会里。
到时候沈漠之可是一点后悔的余地都不会有了。
霍阎：成功占据道德制高点。
“我对其他公会真的没有多大兴趣，也不认识其他公会的人，所以，我也不会走。除非是你觉得我不适合呆在这儿，想赶我离开。”
再者说了，除了这里之外，又有什么公会能再有一个阎罗呢？
不会有了。
沈漠之一双好看的杏眼紧盯着霍阎的嘴唇，但凡对方敢再说一句想让他去别家公会的话就立刻扑过去咬人。
“不会。”霍阎得逞，面上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你在这里很适合。”
“现在说我合适了，之前在游戏里的时候，也不知道谁还一脸不待见我的样子……”沈漠之挪开视线皱了皱鼻子，小声嘀嘀咕咕碎碎念，想起来游戏里霍阎对他的冷漠样子还有些怨念。
“没记错的话，那个时候，你在演我，所以我对你判断失误，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还好意思说这话，霍阎算是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给演了，这会儿沈漠之还敢提。
某位瞎猫撞上死耗子演了大佬的货立刻心虚吞口水，那点子怨念顿时消弭于无形之中，很好的诠释了该怂就得怂这句话。他带着刻意讨好的笑，立刻给某个大佬顺毛：“我没意见了，您继续。”
霍阎看着沈漠之的模样，确实是一点气都没法跟他生：“一会在绑定公会前，关于公会的信息相关负责人都会跟你讲解。公会也会派发关于系统的电子手册，你随时都能查阅。下一个副本时间快到了，我也不能陪你太久，还得花点时间去做准备工作。如果还有别的事情想问的话，刀叔、睡神你都随意联系，其他的等我出来再说，好吗？”
霍阎平日里说法发号施令惯了，难得用这种商量的口吻和人沟通，他稍微弯了点腰，和沈漠之的脑袋挨得很近，声音不大，听起来就是在和沈漠之好好说话的正常状态。
但是沈漠之的脸上却因为这话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来。
离开了第一个副本之后，他看到了霍阎的那张脸，混血深邃且极具侵略性，是他所喜欢的那种充满野性的美感，这张脸在眼前放大的时候那种杀伤力就更加强悍。
他自认是一个挺好看的人，又有点颜控，遇见霍阎之后只觉得这个人就没有一点是自己不喜欢的。
完蛋了，这是中了霍阎的毒了。
而且就刚刚霍阎和自己商量的口吻来说，沈漠之不知道整个公会里有几个人能有这样的待遇，但是他敢肯定，像自己这样的新人，恐怕在霍阎受到这种对待，估计还是头一遭。
霍阎是有些故意的，他就是想逗逗沈漠之，看着他脸红又不好意思的样子。
可惜，沈漠之是谁啊，脸皮但凡薄一点他都不能成现在的脾气。他半抬起秀气的下巴，唇角噙着的笑意不加掩饰，顺着霍阎的意思频频点头：“没问题，你放心。等你出来之后，我有的是问题要问你，所以，你可得早点出来啊。”
“好。”
只有霍阎自己才知道，这个“好”字，究竟有多少分量。
霍阎自问在由斯尔普系统里已经有了些日子，遇见的人不论男女也好，高矮胖瘦也好，从来不缺对他有好感的，或是有胆子大的人，也会向他直白的表达自己的喜欢。
可是霍阎从来都没有过回应，他尊重其他人对他的看好和喜爱，但是不会逼迫自己因为这种尊重而强行接纳别人。
他希望自己能遇见一个势均力敌的人，能够站在自己身边，不管是彼此保护还是并肩作战，都能够交托给对方所有的信任。
他不相信什么所谓的软肋，只要双方都足够强大，就不存在软肋这种说法。
霍阎一直在等这样的人出现。
他在副本里见到疯狗的时候，确实是因为对方被系统篡改的颜值而膈应了一段时间，也因为疯狗刻意掩藏的性子而自我怀疑了一段时间。
可是短短两天，他的想法被一再推翻，他对疯狗的好奇一再加深。
有那么几秒，他脑子还真的闪过了即便是疯狗和副本里的模样一样甚至更丑他也不是不能接受的想法。
那些念头一闪而过。
霍阎觉得自己疯了。
对彼此产生浓厚的兴趣是关系发展的开始。
他能确定疯狗对自己的执着，也能确定自己对疯狗的看好，这种兴趣和性趣上的双重对撞并不是在随便什么人身上都会发生的。
一旦出现了，抓不住这个人，就会是一生的遗憾和损失。
他的父母一辈子也不会是这种关系，否则他也不会在养父母家长大成人，即便是霍阎偶尔也会觉得自己对未来另一半的想法太过天真也太过执拗，可是他却从没怀疑自己有一天会遇见这个人。
他不知道沈漠之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过他也是时候为未来做个打算了。
现在被选择进入系统的人越来越多，年龄跨度变大，人员类型也变得复杂。相当一部分的新玩家进了游戏就是个必死无疑的下场。
可以说不过就是将他们在现实里的死亡又用一种其他的方式演绎了一遍罢了，进了副本也是毫无意义的。
而那些活下来的玩家则急于找到庇护，会疯狂向各大公会提交申请，就算是有同时间段内提交申请不得超过五家公会的限制，也拦不住那些玩家们求生欲爆棚的心，导致很多大公会将自己的申请门槛提的一高再高，吸纳到有培养价值的玩家本质上并不多。
与此同时，有很多的新兴公会兴起，其中不少都是一些小玩家为了在这个系统里有一个安身之所而抱团取暖，最终的结局不是团灭就是被其他公会挑挑选选着吸纳，那些被挑选剩下的，无一例外还是面对着死亡的结局。
这些新兴公会中，那些有一定头脑的玩家，除非是能快速招揽和自己水平不相上下的新人，再招贤纳士到一个有经验的老玩家，否则大多数还是会到其他公会里，成为人家麾下的一员大将。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霍阎最终还是决定把沈漠之带到马戏团公会里来，由自己亲自带着。
不管沈漠之能不能发展成他期待中的样子，这个人他都要一手调/教。
只要人留下，别的都好说。
想要彼此了解，以后也有的是时间。
霍阎带着沈漠之进了之前约好的会议室，又叮嘱了他一些注意事项，确定沈漠之暂时没有别的问题，这才将自己的面板调出来：“我的编号是684198，你加我编号，可以随时联系我，不过我在副本里的时候是看不到信息的，你得等我出来。”
此时沈漠之被霍阎安置在椅子上，因为还不熟悉环境，所以坐姿很是乖巧，双手轻轻搭在椅子的扶手上，脊背微微陷进皮质沙发椅柔软的靠垫当中。
霍阎小山一样身躯半蹲在他面前，手臂抬起，古铜色的皮肤上能模糊地看出霍阎肌肉的形状。霍阎的肌肉很好看，是那种对于沈漠之而言恰到好处的状态，不会过于夸张，也不会太过寡淡。
嗯，是那种他会对着嘶哈嘶哈的类型。
霍阎和沈漠之的距离靠的很近，他身上的热度似乎是能传递给沈漠之似的，蒸腾的沈漠之的脸都微微发热：阎罗长得真特么好看啊……
好看到飙脏话的那种。
“愣什么呢？赶紧啊。”霍阎失笑，拍了一下沈漠之的爪子：“你要是不会加好友你倒是说啊，你编号多少？”
沈漠之被这一下拍回了神：“嗷嗷，我的编号是……8349536。”他话音落下，面板就弹出来一条好友信息提示。
沈漠之赶紧通过：“好了。”
“那成。这个好友设置，只能在副本之外和系统能够掌控的地方进行沟通，只要有一方在游戏副本里，都会显示离线，除非离开副本，否则是收不到信息的。还有一点，就是在现实世界里，这个也是没有办法沟通的，你也不要在现实世界里轻易提到或者是暗示有关于系统的任何事情，那是很不明智的举动。至于其他的，我也暂时没有什么要交代你的事儿了。你就在这儿坐着等一会儿，会有人过来找你。”
“你要走了吗？”沈漠之知道霍阎要去忙副本的事儿了，还是下意识问了一句。
问完又觉得自己有点矫情，这个时候耽误人家干嘛呢？
两个人认识才不过短短两三天的时间，他也不是个对其他人容易有依赖性的人，怎么这会儿想到霍阎要离开，反而还不舍得起来。
啊，矫情！
真矫情！
“嗯，我得走了，你自己慢慢来。”霍阎交代完要说的事情之后，就从会议室离开，沈漠之看着他一点不带犹豫的背影，不满意地嘟囔了两下，又收回自己的视线。
“人都走了，还看什么呢？”他自嘲似的念叨了一声，手轻轻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又攥着拳头收了回去，眼眸低垂，黑羽似的眼睫遮住自己一双澄清明亮的眸子。
沈漠之很清楚自己对于霍阎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只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看着空荡荡的小会议室，百无聊赖，总归也是等人，不如先趁着这会儿看看自己的系统面板，琢磨琢磨用法，省的以后要用的时候到处抓瞎。
他这一琢磨就是半个小时的时间，驯兽师和睡神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沈漠之低着头，手指头在半空戳来戳去的样子。
听见有人进来，沈漠之赶紧将面板收起来，看向来人，一个熟面孔，一个生面孔。
睡神他刚刚就见过了，可是另一个人他还没见过。
沈漠之趁着对睡神点头招呼的空档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一下，对方能明显看出来地位是要比睡神高一点的，这种长期居上位者的气势不是一朝一夕能够锻炼出来的，睡神跟在这人身边，活像个初入社会的大学生。
即便是这个人从进来的时候嘴角就带着温和的笑意，也并不影响他对外散发出的外柔内刚的气场。
亲切，但是亲切的有距离感。
没跑了，这人估计就是马戏团公会的会长，既然是阎罗决定将自己拉进公会，又是会长亲自拍板的事儿，作为会长不来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人岂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这位是会长吧。”沈漠之站起身子，主动伸出手打招呼：“我是疯狗。还要多谢会长金口了，没您点头，我恐怕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进公会，以后有什么做的不到的，还请您多包涵。”
睡神看了看驯兽师，又看了看沈漠之：“你们见过？”
这官腔打的，他听着牙都要疼了。
“没有，不过猜也猜得到了。”沈漠之笑着回答。
驯兽师没有让沈漠之伸出来的手在半空中空等着，他柔软而干燥的手掌握上沈漠之的，力度刚刚好，维持在一个礼貌的范围内：“叫我驯兽师就成，你好。”
驯兽师从面相到气质，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温和劲儿，这种温和和他自身的上位者气质不仅完全不冲突，反而还相辅相成，反而给他增添了几分来自于岁月的沉淀感。
明明看着年龄不大，不过三十岁上下的样子，却像是经历了许多，拥有着年轻人没有的阅历，这应该就是他既让人觉得亲近又带着些疏离感的原因吧。
沈漠之不否认自己对这个会长的第一印象还挺好，甚至觉得自己在有这样一个会长的公会里，说不准会呆的挺舒坦。
驯兽师让睡神和沈漠之先坐下，这才继续说自己还没有说完的话：“我看了你在E05里的表现，很精彩。我相信阎罗已经跟你说过了这次系统出现的问题，所以，我们也合理猜测，你的初始评分是出现了bug之后导致的整体偏低。按照你的表现，说是能达到最高的E09级别也不为过。”
沈漠之有想过自己在别人眼里的评分比正常值高一些没错，但是也没有想过会这么高。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阎罗进入系统的初始副本，也就是E09了。
驯兽师像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脸上笑意顿显，两道极淡的笑纹出现在他的眼角，让他整个人显得越发的温润如玉：“实话跟你讲，我很久没有见过阎罗吃瘪了，尤其还是在一个新人手里。就冲着这一点，我也得给你拉进公会，你也好好折腾折腾阎罗，让他把自己那个暴躁性子收一收……”
驯兽师无声叹了口气：“是他自己大意了，以为E级副本难度低，就想不费力地拿到完美通关，没想到会碰上你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自己吃了亏，光是看着我就觉得心情舒畅，连带着处理他给我惹的麻烦也舒坦了不少。”
“他还会惹麻烦？”沈漠之还以为阎罗这样的脾气，别人不躲着走就不错了，怎么还有敢让阎罗惹麻烦的人？
“呵呵，当然了。每个玩家在系统里，不管自己的能力究竟在什么层级，最终都还是要有所依凭的，否则一个行差踏错，没有人保你，终归是对自己不利。你以为，凶悍如阎罗之人，如果背后没有一个马戏团公会，而是孤身在外，单打独斗，他这一枝独秀，又能够秀多久？”驯兽师眸中的温和被一丝锐利打破，又归于沉寂：“阎罗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知道这个道理，所以甩锅给公会的时候也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狠心和无所谓。他只管在外面横行霸道，对谁都不给面子不甩人情，其他的破烂事儿，最后还不是要公会收尾。”
驯兽师简直想一想就要头痛。
不然就冲阎罗到处树敌，天天揍人的脾性，再换上个没有阎罗这么强悍实力的人，光是走在E区出口圈这么个地方，都得一路让人轮着揍八百回。
“所以啊，我也是出于私心想要你来公会里。一来，我看得出来，阎罗对你的态度格外的与众不同，如果你能和阎罗成为挚友，让他把精力分散一部分在你身上，少给我惹麻烦；二来，阎罗之前没有带过新人，我也好趁着这个时间给他安排活，让他消耗消耗他那身无处安放的戾气。”驯兽师看着沈漠之的眼神太过情真意切，似乎丝毫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给沈漠之分派了个什么样的工作：“阎罗，我可就交给你了！”
真情实意，目光殷切。
如果不是驯兽师太过渴望的表情，沈漠之都要信了他的鬼话。
这就是让一个家养猫去F洲大草原和野生狮王玩养成。
互相养成的那种。
里外里透着不靠谱。
睡神在身后老神在在地看着驯兽师眼里透出来的精光，已经习以为常了，想来疯狗是不会拒绝的。
不过是又一个无知少年被千年狐狸忽悠着接了烫手山芋的工作。
比起其他人来说，疯狗已经很能抗了。
起码没有立刻站起来表决心写保证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