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再一次初恋>第70章 陌生

  自从喻阳大学毕业,喻宏远就不再开出租车了,他跟梁雁一起经营楼下的小卖部。

  喻宏远前半生望子成龙,两个孩子却都没有长成他心中“有本事”的人,早年百依百顺的女儿现在虽然还是孝顺,但总有些说不上来的疏远,一直叛逆的喻阳长大以后反而收敛了性格,沉稳了不少——然而喻良和喻阳没有像他一样郁郁不得志,反而他自己消沉了一阵,到现在还心有不甘。

  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风和日丽,喻宏远从市场上买菜回来,看见梁雁坐在客厅,喻良已经在厨房做饭了。

  “回家还用带这么多东西?想吃什么跟我们说,我早去买不就行了。”喻宏远埋怨。

  “你们前几天不是说想吃海螺跟螃蟹?上个月刚开海,我来的时候顺路买了点。”喻良一顿,随口说,“海鲜你们少吃点,我妈胃不好,你也没好到哪去,我同事他爸就是吃螃蟹吃出的痛风。”

  喻宏远下意识皱眉反驳:“没那么娇贵,照常吃也没……”

  喻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我就是说一句,反正这么多年了,我们跟你说什么你也没听过。”

  喻宏远一愣,火气当场就上来了,又被梁雁拽着坐在沙发上。

  “闺女是好心,就你借口多,说你你就听,忠言逆耳。”

  厨房里开了抽油烟机,喻宏远忿忿地回头看了一眼,调大了电视的声音,皱着眉头低声呵斥梁雁:“都是你惯的!”

  梁雁白了他一眼,去一旁打电话叫喻阳回家了。

  喻宏远心里说不出来的生气,坐在沙发上冷着脸不说话,直到喻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把炒好的卷心菜放上餐桌,他终于忍不住往厨房那边看了一眼。

  好像就是从喻阳离家上大学开始,家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就比如他一直以为喻良“安静内向”,直到某天喻良回家,他听见她跟人打电话,电话那边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喻良笑了半天,那天他问喻良打电话的是谁,喻良冷淡地回了一句“室友”。

  他一愣,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隐约意识到,喻良其实并不“内向”,甚至跟喻阳两个人都能聊得很开心。

  她只是跟家里人没什么话可说而已。

  但喻宏远就是这种人,他前五十年,从来没有主动反省过自己,如今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有时候想反省一下自己,或者想找孩子聊一聊——但喻良实际上孝顺温和,他想找机会,却总拉不下来脸

  今天这出弄得他心里莫名其妙的闷,也因此没有注意到喻良似乎格外的沉默。

  但总体上,一家人聚在一起总是没人故意扫兴,气氛还算不错,基本上是梁雁在说话,聊家长里短,最后话题自然而然地绕到了喻阳身上。

  喻阳叛逆期过后性格反而越来越踏实,他大学是在青城上的,大二的时候谈了个女朋友,也是青城本地人,两个人感情十分稳定,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最近打算带女孩子回家,让父母见一见。

  梁雁听说以后十分高兴,喻阳下午要跟女朋友回趟家,吃饭吃到一半就要走,梁雁立刻张罗着要给女孩子买礼物,她想买条手镯,让喻良帮忙挑一挑,喻良看了眼她的手机,点了点头:“挺好的,阳阳女朋友我见过,挺不错的一个女孩子。”

  “你见过?”梁雁有些惊讶,看了看喻宏远,又看了看喻阳,“阳阳,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谈的?行啊你们,怎么早不告诉我跟你爸?”

  喻阳在门口穿鞋,无奈地叹了口气:“妈……”

  “感情这种事,不就是得等到稳定了以后再说吗。”喻良一挑眉,“万一一早告诉你们,你们再没做好当公公婆婆的准备,一激动急出个好歹来。”

  “谢了老姐。”喻阳穿好鞋,朝喻良比了个大拇指,“懂我。”

  他溜得比兔子都快,几个人都笑了起来,梁雁随口开玩笑:“这有什么好准备的,等什么时候让我们做岳父岳母,那才得好好准备准备。”

  喻良掰蟹腿的动作一顿。

  “妈,”她平静地说,“我说过了,不想结婚。”

  “这孩子,”梁雁以为她在开玩笑,瞪了她一眼,“哪有人不结婚的,等你想结婚的时候,我怕我都拦不住。”

  喻良皱了皱眉:“我……”

  “你今年都27了,”梁雁似乎并没有发现她不对劲,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越说越起劲,“有合适的就处一处,没必要要求那么高,稳定踏实就行了,对,你不是说有个高中同学跟你一个学校吗,他这个人……”

  “我跟叶扉安在一起了。”

  这个名字很多年没在一家人的聊天当中出现过,话音一落,梁雁的话音堵在喉咙里,她愣了愣,很久没反应过来,喻宏远下意识问:“谁?”

  “叶扉安。”

  喻良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这样开诚布公地和家里人讨论这个问题,她笑了两声,摘下一次性手套,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点白酒。

  饭桌上的空气似乎僵住了,看着喻良平静冷淡的表情,她一怔,好像终于迟钝地从自己的记忆里想起了“叶扉安”这个名字。

  “良良,”梁雁僵硬地笑了笑,像是尽力想把这句话当作一句玩笑,“你别跟妈开玩笑,妈以后不催你找对象了……”

  “我没开玩笑。”喻良说,“我就是喜欢叶扉安,我想跟她在一起。”

  喻宏远把筷子掷在桌面上,发出“当啷”一声响,他不以为意地冷笑一声:“你小时候干那种蠢事,早就该反省反省了,你今年27,过家家还没玩够吗?”

  “你也知道我27了,你们什么时候把我当成一个人来看待?”喻良喝了口白酒,浓重的酒精味顺着舌尖蔓延到心口,压下了一丝颤抖。

  “你什么意思?”喻宏远皱着眉头,“什么叫没把你当成一个人?那我跟你妈养你这么多年是养了个什么?”

  “养了个什么你们自己知道,一个会喘气、听话的木偶,”喻良笑了一声,“之前你们让我跟她分手,我听话了,你们让我退出重点班,我听话了,让我留在省内,我也听话了,放弃了离家远的211……这些都不重要,对,我没那么好高骛远,但是你们问过我真正想要什么吗?”

  “良良,别说了……”

  “我说过无数次了,不想结婚,我这辈子就喜欢过叶扉安一个人,难道我想自己做一次主,就这么难吗!”

  “你闭嘴!”

  她的话音未落,迎面一只碗已经砸到了她的脸上,喻良躲闪不及,捂住了自己额角。

  陶瓷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瓷片分崩离析,沉闷的寂静中,喻良捻了捻手指,沾到了温热的液体,她垂头看着自己指尖,入目是鲜红的血液。

  梁雁失神地叫了一声,顾不得进行到一半的争吵,立刻回房间翻医药箱,喻宏远有一瞬间的无措——他从来没动手打过喻良。

  记忆中的喻良一直都是邻里亲戚口中的模范,努力学习,乖巧听话,体贴懂事,是父母不开口提,也会自觉学习,主动做家务的孩子,年轻时他脾气不好,嘴上挑剔,心里却总是自豪的,尤其是后来有了一个叛逆的喻阳做对比。

  但她是什么时候好像变了一个人呢?

  “爸,”喻良慢慢放下手,脸上没什么表情,“你打吧,打死我,或者把我关起来,但是这次我不会放弃了。”

  “你……你!”

  微不足道的茫然和自责立刻被愤怒所淹没,喻宏远几乎已经伸手攥住了筷子,在对上喻良眼神的那一刻,忽然又退缩了。

  面前的女儿额角的伤口在渗血,血迹沾了半边脸,看上去狼狈又脆弱,却依然坐在对面,红着眼眶,执拗地跟他对视。

  他几乎想问“你是谁”——原来他跟喻良之间好像早就已经变得陌生了。

  梁雁翻箱倒柜地找出纱布和碘伏,过来想给她包扎,喻良深呼吸几次,低声说:“谢谢妈,我自己来。”

  “你先回去好好想想。”喻宏远按下想要说出口的道歉,语气生硬,“你得对自己的前途负责。”

  “这不用你们担心。”喻良接过纱布,胡乱按在流血的额角上,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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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等~不出意外的话晚上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