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向家。
晴日里,坐在庭院的回廊下,可以看到一块水洗般的蓝色天空,云朵悠悠漂浮,某些时刻显化出几束金色的阳光,投落在视线不及的远方。
雏田喜欢这样的日子。
受伤的时候,输给花火的时候,令别人失望的时候……她总是抓紧每一个天气好的日子,在屋外的回廊一角偷偷独坐一会儿,什么也不做,只是望着金色阳光下蓝蓝的天空。
她住在日向家最深处最中心的院宅,几乎拥有一切,却并不感到开心。
天空中分明什么都没有,却令她感到安慰。
今天她多了一个同伴。
“你喜欢晴天吗,宁次哥哥?”
“还好。”日向宁次跪坐在她斜后方的阴影里,身姿笔挺,也望向檐外的天空。
“那宁次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天气呢?”雏田坐在立柱旁边,手规矩地搭在腿面上,双脚则伸出廊下,自然垂落,是比较闲适的姿势。
“我没有特别喜欢的天气。非要说的话,还是晴天吧。”
雏田轻笑,“有什么原因吗?”
“晴天可以到外面修炼。”
“呐,说起修炼,我们还在上忍者学校的时候,宁次哥哥就经常和鸣人君还有佐助君一起修炼了吧?”
宁次收回视线,看了一眼坐在他身前的女孩,“是。那时候鸣人还很弱,但佐助已经很强了,遇见他,我才知道我的天才之名,也不过如此。”
雏田脸上泛起温柔的笑意,“但是他们从小感情就非常好了呢。”
宁次想了想,发现那两个人确实从小就腻歪,只是那时候他一心修炼,无暇他顾。
至于跟那两人相处时间更久的小李……委实更不能指望。
所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忍不住跑偏了一下,但嘴上还是顺畅地接话道:“确实。”
微风卷过庭院中的山石草木,拂起两人身后的长发。
雏田用心地呼吸着,感受着空中气流的旋动,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最后定格在当初中忍考试时,站在她对面的金发少年身上。
曾经憧憬的,更好的未来……
在大家似乎都找到新目标的当下,如果有什么事,是她还能够帮上忙,甚至非她不可的话,那就只有……
她眨了眨眼,听见主屋里渐渐传来人声,知道长老们都陆续到了。
“唰——”有人打开他们身后的拉门。
日向日足走进院内回廊,表情一如既往地严肃,“你准备好了吗,雏田?”
雏田深吸一口气,微微捏紧拳头,站起身,不躲不闪地看向满脸威严的父亲,声音轻缓,语气却坚定,“嗯,我准备好了。”
“我不会帮你下一次。”日足提醒道。
只有这一次,他允许了长女的任性。
但也只有这一次,第一次,雏田主动请求了他的帮助。
所以……尽管他完全不看好长女的想法,依然松口,答应帮对方召集家族的长老。
宁次起身,沉默地跟在雏田身后。
日足审视着已经是精英上忍的侄子。以对方的身份,是没有资格参与这样的会议的。但他没有阻止,只是指出一个事实:“宗家和分家都不会支持你。”
日向宁次在这件事上是所有人的靶子。宗家当他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分家则把他当麻烦的根源。
没有人会支持他。
说到底,天才到可以自行突破分家界限甚至超越宗家忍者的,有几人呢?做一个普通的忍者,普通地守护家族,有什么不好呢?现在的生活有那么难以忍受吗?非要改变家族创立以来的规矩才能继续生活吗?
日向宁次是天才,也是异类。
“我知道,族长大人。”宁次的表情很平静,也很坚定,“但这是我一直以来希望做的事情,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承受。况且,雏田大小姐这么做,有我的缘故,这种时候我必须站出来,她也需要我。”
如果笼中鸟的命运真的能被改变……
他微微握紧了拳头。
“我会努力保护宁次哥哥的。”
“我也会保护雏田大小姐。”
两人不约而同道。
他们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找到了相互支撑的力量。
日向日足心想你们这是胡闹。
但是……他不可避免地想起日差,想起宗家和分家的由来,无论如何无法斥责如此友爱的孩子们。
深深叹了口气,他最后提醒道:“步子别太大,我言尽于此,不会帮你们更多。进去吧。”
四天后,宇智波宅。
“那两个笨蛋!”牙狠狠一捶桌,“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跟我们事先商量一下?”
志乃默默道:“大概是不想给我们惹麻烦吧。”
牙还是生气,“怎么,现在这样就不麻烦了?”
赤丸汪了一声。
天天看了看反常地一言不发的小李,又瞄了眼进厨房给他们端水的佐助,叹气,“总之,先等鸣人他们回来吧。”
鸣人没有让他们等太久。
他回来的时候还带回了鹿丸和小樱,但三个人脸色都不太好。
佐助扫了三人一眼,心下了然,但没有开口,只是给小樱和鹿丸找来两把椅子,又转回去端出来三杯水。
两人道了谢。
鸣人端起水杯一饮而尽,在牙急迫的目光中开口道:“卡卡西老师说,这件事火影不能插手。”
几人略略沉默。
虽然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但果然如此,还是有些失落。
“那怎么办?”小李双手撑着脑袋,眉眼反常地耷拉下来,“宁次和雏田……会怎么样?”
“按我的判断,最坏的情况,”鹿丸双手抱臂,微微蹙眉,直白道,“雏田会被终身拘禁在族内,宁次……可能会死。”
小李瞬间握紧了拳头,“不行!”
“冷静点!”天天按住队友,“大家这不是在想办法了吗?”
小李咬咬牙,坐回去,“对不起,我只是……”
他话没说完,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这不是他们习惯的战场。面对大族内部的矛盾,向来依靠努力锻炼来解决问题的小李,只能沮丧地发现自己束手无策。
“只能靠我们几个了。”鸣人道。
大家都望着他,“你想怎么做?”
“具体的还没想好,”鸣人挠头,“不过,总会有办法的说,强抢估计是行不通吧。”
鹿丸满眼复杂地看着金发青年,心想真是时移世易,鸣人都知道动脑子了。
“的确,”小樱接话道,“宁次和雏田应该是想解放笼中鸟,但这件事不能靠暴力解决。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没有向我们寻求帮助吧。”
从发现异常到现在,他们已经大致整理出了思路,确定了矛盾所在。
“那怎么办?”天天问,“现在根本联系不上他们,继续下去会不会出事?”
“切,估计是被关起来了。”牙愤愤道。
“鹿丸,”鸣人捂着脑袋转向好友,“想想办法?”
鹿丸抱着手臂深深叹了口气,“我暂时也没有很好的办法,但无论如何,先跟他们取得联系吧。我们要派一个人先潜入日向大宅,找到他们,才能明确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几人面面相觑。
“我去吧,”志乃道,“以前雏田带我们参观过日向大宅,里面的情况我还大致记得,虫子应该可以追踪到他们的位置。”
众人点头。
“今夜就行动吧,注意不要引起怀疑,不行就撤出来。”
“好,交给我吧。”
众人陆续离开,除了被临时叫住的鹿丸。
“还有事?在和宁次他们确认情况之前,我也很难制定出更好的计划了。”鹿丸回身坐下。
“不……”鸣人双手撑在膝盖上,表情是严肃的苦恼,“怎么说呢,我其实在想,有没有可能……或许是我异想天开吧,但我在想,日向的事情,能不能扩大开来,变成对宗族和血继限界的改革?”
鹿丸顿在原地,意识到鸣人没开玩笑之后,死鱼眼缓缓睁大,“你没疯吧?”
笼中鸟的事情他们都未必能搞定,这家伙还想来个忍界革命?
“咳,”鸣人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也不是要一下子把他们全掀了,只是想到一个方向而已,就是,嗯,比如导火索什么的?”
“我看你是这段时间太得意了,”鹿丸深深皱眉,“才会有这么疯狂的想法,你真敢这么做,火影你是别想当了,搞不好还会连累六代大人。”
鸣人沉默几秒,向后瘫倒在沙发上,“果然不行吗……”
鹿丸看着他,有点于心不忍,但还是坚定道:“绝对不行,在你没抓稳权力之前,不管你有多强,想都不要想。”
他看了看旁边一直没有发言的佐助,给对方递了个眼神,嘴上则继续对鸣人道:“别多想了,晚上好好睡一觉吧,接下来有得忙。要帮宁次和雏田,你可是关键。”
话题暂时结束。
佐助站起身,“我送你。”
鹿丸叹气,“谢谢。”
两人走到院子外,鹿丸停下脚步,低声道:“我总觉得,鸣人好像很急。”他微微犹豫,还是决定说出口,“特别是……你回来以后。”
佐助看着他,示意他把话说完。
“我没别的意思,”鹿丸连忙摆手,“我就是觉得,怎么说呢……你知道鸣人一直用影分身工作吧?这其实也还好,毕竟他体能向来挺变态的。但你知道他这些日子都干了什么吗?他确实参与了不少事,而且表现出惊人的能力,别说高层了,熟悉他的卡卡西老师都被震惊到了。倒也不是说这样不好,虽然这可能会引起一些忌惮,但有六代在上面挡着,暂时没什么问题,甚至是好事,只不过……有些事上他可能还是太急了一点,我的意思是,他好像想把三年的事情在三个月内做完,只是类比,大概这种感觉,你明白的吧?”
佐助微微沉默,点头。
“我也没想到宁次和雏田会突然干出这种事,不过,唉,这种事要么得等十年,在积攒足够势力后再变化,要么就得快刀斩乱麻。我怀疑他俩这么冲动,多少也受了鸣人影响。”
佐助不予评价。
鹿丸摆摆手,“我可能是想太多了,”他暗自唾弃自己现在变得这么操心,“先这样吧,别太在意,就当我是随口胡说的吧,先走了,再见。”
“再见。”
等鹿丸走出一段距离,佐助才回屋。
他关上门,身后缠上来一具热烘烘的身体。
金发青年抱住他,哼哼唧唧地叫着他的名字。
佐助拍了拍腰上的手臂,示意对方松一点,然后习以为常地拖着人走进厨房,开始做饭。
鸣人有些不高兴他的平淡反应,凑近了叼住他的耳朵,含混道:“你都不理我了佐助呜呜……”
鉴于此类行为已经发生太多次,佐助懒得质问对方是不是狗了,直接道:“帮我系下围裙。”
“哦。”鸣人委委屈屈地照做,但系也不好好系,没一会儿就开始玩起那两根长长的系带,仿佛能有一百零八种用法,嘴上还要罗里吧嗦地骚扰对方。
佐助放任他的干扰,偶尔痒到了烦到了,受不了了就把人掀开。
“行了,洗手拿碗筷。”
他快速地完成了晚餐,将食物装盘端上桌。
“你就没别的要说了吗?”晚饭快吃完的时候,佐助问道。
一直在念叨琐事的鸣人愣了愣,咽下嘴里的食物,“啊……怎么了佐助?”
黑发青年秀气的眉头微微下压,“日向的事情,你的目标是救出他们两人,还是要让整个分家的笼中鸟解咒?”
鸣人微顿,“虽然我不太清楚雏田是怎么想的,但是宁次的话,如果不彻底解决笼中鸟的问题,根本不算帮到他吧?他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所以都没有跟我们提前透露风声。”
大族内部事务,连火影都不好插手,何况几个年轻忍者?
哪怕他们功绩赫赫。
但仅凭宁次和雏田,似乎更无异于以卵击石。
佐助又道:“这两年你这么努力地参与政务,是为了创造一个更好的世界吗?”
他很少这样直白地和鸣人讨论这些问题,鸣人不禁稍稍坐直身体,“啊,嗯,可以这么说吧。”
“为什么?”
“为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意识到佐助是认真的,他便也严肃起来,“我答应过很多人,一定会给忍界找到一条更好的道路,他们相信了我。当然,更重要的是,我坚信会有这样一条路,我不希望曾经发生在我们身上的痛苦,继续降临在其他人身上。”
佐助看着对方,一个埋藏已久的疑问像蛇一样从心底钻出来。
不能问……一旦问了,鸣人会伤心的吧……
可是……一直不问的话,真的能自动解开吗?
“我……”他嘴唇轻轻动了动,终究开口道,“我也是其中之一吗?我是说……我也是你实践这条道路上的一环吗?”
金发青年一下子愣住了。
他好像还没太明白这个问题的意思,茫然道:“什、什么?”
佐助沉默,感到有些难以解释。
他其实自己都说不清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问题。
“你是觉得……”鸣人的声音好像有点干涩,“我是为了拯救,为了拯救你,为了确信我自己的理想,才追着你,缠着你,非要和你在一起吗?”
“我不是……”
“那你呢?”鸣人看着他,脸上的神情难以描述,“你是因为同情我,习惯了保护我,迁就我,才答应和我在一起的吗?”
佐助也怔住了。
他一下意识到,就像他有一个一直没能问出口的问题一样,鸣人其实也有相似的问题。
只是因为一直没有合适的契机,或者说,他们彼此都觉得没必要,也不敢问,就假装不重要。
毕竟不说出来,似乎也不影响什么。他们不也在一起了吗?
佐助没能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鸣人站起身,椅子和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吃饱了,我去洗碗。”
佐助坐在原位,头顶的灯光从桌面反射进他眼底,令他觉得有些刺眼。
他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回屋换好衣服,备齐随身物品,取下草薙剑。
他走到厨房门口,对站在水槽边的背影道:“我有事要出门,晚上不回来了。”
厨房里水声哗哗不断。鸣人没说话。
佐助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早点休息。”
咔哒一声,院子的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