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不群眼底闪过错愕, 他万万没想到一向顺从的裴申会对他说出这种话,这让他有一种掌控之中的事物逐渐失控的挫败感。

  但他还不能跟裴申撕破脸皮,他需要裴申做他的提线木偶,需要裴申做他联姻的工具。

  赵不群调整好情绪, 露出一个自以为和蔼的笑容:“申儿今天是不是病了, 所以才说这些胡话?王管家, 带小少爷回去休息, 叫家庭医生过来给他检查检查。”

  这话未免也太轻描淡写了,赵叙本以为裴申说出那些话, 赵不群怎么也得大飞雷霆。

  却没想到对方只是轻轻放下。

  原来他这个严肃苛刻的父亲,也有如此慈爱的一面。

  王管家忙不迭地上前想要拉走裴申,裴申却躲开了对方的拉扯,那双桃花眼盛满冷漠。

  “赵不群,你还想利用我到什么时候?不对, 我说错了,是你还想利用所有人到什么时候?”裴申这些话想说很久了, “二十年前, 你利用我妈, 赚够了进城的路费。之后你利用王鎏月, 实现了阶级跨越, 从一穷二白的赵家穷亲戚, 一跃成为赵家的家主。”

  “你住口!”赵不群气得面容扭曲, “你住口,王德发,你怎么还不动手?”

  “差点忘了, 你还利用王管家,让他替你去办各种违法的事, 以达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王若书是怎么在家中自杀的?崔明月是怎么背上巨额赌债的?还有你儿子逍遥客的角色是怎么拿下的,还需要我帮你回忆回忆吗,王管家?”

  王德发震惊地看向裴申,这些事情,只有他和老爷知道,裴申是怎么知道的?

  他又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赵不群,这些事情要是真的暴露,非但他将要面临牢狱之灾,甚至姓名难保,就连赵不群也难以幸免。

  赵不群比他冷静得多,他眯起眼睛,古板的脸上多了几分愤怒的潮红:“裴申,你说这些,你有证据吗?”

  裴申挑眉:“你猜?”

  “没有证据污蔑别人,我可以告你诽谤。”

  赵不群话音刚落,裴申就施施然开口:“谁说我没有证据?”

  录音和监控虽然不能作为呈堂供证,也不能直接证明赵不群和王德发有罪,但足以引发网上的轩然大波。

  有了公众舆论的压力,警方就很有可能重新调查案件,他手中的录音和监控视频都藏有一些蛛丝马迹,可以协助警方收集线索。

  即便最终无法给赵不群定罪,赵家的名声也完了,赵氏集团的股票必然跌停,最终走向破产。

  至于他还没有下手的原因,一来对付赵家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二来万一郑开阳出手,赵家未必会破产。

  赵不群死灰复燃以后,对他的报复只会层出不穷,他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赵不群身上?

  与其把底牌打出去,不如留在手里,作为威慑赵不群的砝码。

  赵不群显然不相信,裴申索性告诉他:“你去我的房间看看我的电脑,自己就会明白了。”

  那些重要证据他早已做好了转移,他房间里有用的东西,他也早已做好了转移,暂时放到他租下的房屋里。

  为了这一天,他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赵不群信了大半,脸色愈发难看。

  他收敛起怒容,苦口婆心道:“裴申,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我费尽心思得到赵家,不择手段攫取利益,都是为了让你将来继承我更多的财产,让你过得更好,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苦心呢?”

  裴申好笑道:“赵先生还真是伶牙俐齿,到了这个地步,还要打着为我好的名号装慈父。那你有想过你另外一个儿子也在场吗?你考虑过他的想法?还是说你早已想好了今日之后,怎么跟他解释了?”

  赵不群:“那是我的事。”

  裴申看向赵叙:“赵不群是否也对你说过同样的话?他是不是也对你说过,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赵叙呆呆地看着裴申,眼眶通红,沉默不语。

  裴申摇头失笑:“赵先生,连你的亲生儿子都不相信你,可见你做人有多么失败。”

  “够了!”赵不群呵斥,“我好歹是你的爸爸!”

  “爸爸?你也配做我的爸爸?如果你把我当成儿子,那为什么养我长大的是外公外婆?为什么你明知我在什么地方,却对我不闻不问?又为什么在需要利用我的时候,不惜找人猥亵我,也要让我做你的提线木偶?”

  郑开阳听到“猥亵”二字的时陡然一凛,森寒的目光扫过赵不群,眉宇间杀气涌动。

  赵不群的注意力全在裴申身上,并未察觉到郑开阳的神情,下意识辩驳道:“我没有……”

  裴申捕捉到了郑开阳的神情变化,嘴角不由上扬:“好了,我也不是来听你狡辩的,我已经签了放弃继承权的协议。如果你够识相,我们还能江湖不见,但要是你上赶着找死,我不介意把我手里的东西交给警察。”

  赵不群眉头紧锁:“你自己签的放弃继承权?到底是小孩子玩闹,你自己签的东西可没有法律效力。”

  “那你就说错了,那份协议是我们两个一起签的,绝对具有法律效力!”

  王鎏月的声音从裴申身后传来,她不知何时进了房门,迅速和裴申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将手里的档案袋丢到赵不群面前。

  赵不群解档案袋的手都是抖的。

  档案袋被打开,内里的文件哗哗掉落,全部是复印件。

  王鎏月还没蠢到把原件拿出来给赵不群看。

  “你这个贱人!”赵不群彻底崩溃了,“我是你的丈夫,你的胳膊肘怎么朝外拐?”

  王鎏月冷笑道:“你还知道你是我的丈夫啊?那你当初决定改变主意,把裴申当做赵家继承人培养的时候,怎么不问问我的意见?像你这种唯利是图的人,我当初就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你以为你有什么好的?长得帅?我看不见得吧,外头那些十八岁二十岁的小奶狗可比你好看多了。你怎么不想想,要不是靠着王家,你一个穷屌丝,能有今天的成就?”

  “你……”

  “你什么你,我还没说完呢!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床上跟个死鱼似的,还敢跟女秘书眉来眼去?你以为她图你知识渊博,阅历丰富?我呸,她就是图你的钱!”

  “还有你那破公司,好好赚钱的盈利的买卖不做,不如趁早申请破产。也省得你成天想着卖子求荣,走邪门歪道。”

  赵不群怒急攻心,连连怒骂:“你闭嘴,闭嘴!你这个贱人,看我不打死你!”

  王鎏月却毫不退让,挥手让保镖把赵不群推开。

  赵不群被推得一个趔趄,突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裴申冷眼旁观着这出闹剧,在王管家招呼着救人的时候,默默退了出去。

  和他一起离开的还有郑开阳。

  “怎么不留下,安慰安慰你的赵叙?”裴申踏出赵家大门。

  这一刻,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畅快和舒服。

  郑开阳眉间聚起峰峦,他很想告诉裴申他并不喜欢赵叙,又怕裴申因此察觉到他的心意离他而去,纠结不已。

  裴申还以为郑开阳碍于他未婚夫的身份,不好意思留下,不由好笑道:“放心,我们之间的婚约,自打我离开赵家的这一刻就解除了。赵叙现在是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可要把握住机会。”

  虽说裴申不喜欢赵叙,赵叙也处处为难他,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谓是水火不容。

  但郑开阳的的确确帮了他很多,既然郑开阳喜欢赵叙,他又何必挡在中间添乱呢?

  郑开阳心里还想问猥亵的事,他从未想过赵不群居然禽兽到对裴申下手的地步,若是早知如此,他也不会任由裴申被领回赵家。

  现下听到裴申说要跟他解除婚约,心里更是又乱又着急。

  “我不想解除婚约。”他毫不犹豫就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裴申狐疑地看向他:“你不想解除婚约?为什么?”

  郑开阳不能袒露心声,只能拼命找理由:“虽然你现在已经不是赵家的人,但你还是邹老的干孙子,如果我们婚约作废,邹老势必会找我麻烦,我那些觊觎郑家的亲戚,又会拼命往我身边塞人。”

  裴申若有所思道:“那你不如趁此机会,跟赵叙订婚?邹老那边我去解释,就说我们分手了呗,他老人家总不能和你一个小辈计较。你要还是担心,我就说我劈腿了,我移情别恋了。”

  “那也不行,邹老可不好忽悠,你越说,他就越会怀疑是我辜负了你。”郑开阳煞有介事地说道。

  裴申顿时头大:“那怎么办?”

  要是早知道当人家干孙子,会对婚约有这么大的影响,他当初就应该直接拒绝邹老头。

  郑开阳思索片刻:“订婚照旧,反正只是订婚而已,等将来我坐稳郑家家主之位,再解除婚约也不迟。”

  裴申点点头,反正他也没有什么心仪的对象,婚约什么的也就是个形式而已,对他没有实质性的影响。

  上车之前,裴申回头看了一眼赵家别墅。

  翠绿的牵牛藤爬上铁枪头,包裹住尖刺,尖刺的上方,生长着青色的嫩芽。

  他终于从禁锢他一生的牢笼中解脱出来,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他从未像此刻这样如释重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