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申第一时间给裴爷爷打了电话。
裴家村地处偏僻, 前些年赶上政策支持，才牵上了电话线。
只是山里信号不好，裴家村又没有资金建基站，目前村里的通讯条件依旧很差。
他本打算攒够钱回村里搞基建, 让家家户户都能享受到现代科技的便利。
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现在一连打了好些个电话都没能接通, 心里不免有点着急。
就在他准备再打一次的时候, 手机响了。
一看来电，是郑开阳。
“郑总？”裴申滑开接听键。
郑开阳那边似乎有些犹豫, 片刻后才问他一句：“在忙吗，刚才给你打电话没打通。”
裴申歉然道：“我在给我爷爷奶奶打电话。”
郑开阳：“看来你也看到了那个视频。”
裴申嗯了一声，听不出喜怒。
郑开阳却知道，裴申此刻的心情，绝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主神曾经告诉过他, 所有攻略者在穿越到任务世界的时候，都会继承原主的所有记忆。
他知道裴申的所有生活轨迹, 自然也知道裴爷爷和裴奶奶对他有多么疼爱, 他们之间不是亲人, 胜似亲人。
他多想飞奔到裴申身边安慰他, 可他不能, 他没有任何的立场, 更担心裴申看出点什么。
所以他十分克制地问：“需要我帮你做些什么吗？”
裴申沉吟片刻：“我打不通爷爷奶奶的电话。”
他的嗓音闷闷的, 透着一股迷茫和颓丧。
郑开阳心疼不已，他轻声安抚道：“放心吧，那个博主不会对老人家做什么的, 二老也不会上网，网上的言论, 他们看不到。”
“我知道，可我还是会忍不住担心，”裴申望着漆黑的夜空，“担心会不会有亲戚朋友跟他们提起我的事，担心会不会有什么人跑到他们面前胡说八道……”
他担心自己保护不了他们。
“裴申。”郑开阳忽然喊他的名字。
裴申茫然：“啊？”
“别怕，有我在。”
男人低沉的嗓音透过手机，传到他的耳畔，奇迹般的起到了安抚的作用。
裴申低下头，没再说话，静静地听着郑开阳的呼吸声。
郑开阳继续道：“视频的热度会持续一段时间，这个时间不会太久，可能一天，也可能一周左右。正好你最近身边不需要保镖，我打算安排庾建树和苍永强去裴家村，帮你守着二老。我知道你不放心，但是明天就是你的成人礼，我希望你能以最好的状态迎接，其他的事情我来替你安排，你不用操心。”
裴申听着男人关切的话语，眼底多了几分感动。
他没想到郑开阳可以为他做到这种程度。
“谢谢你，”裴申缓缓开口，“你安排得很好，本来我不该多说什么，不然会显得我不知好歹。但是有句话我还是想告诉你，他们对我来说，比成人礼重要一千倍，一万倍。如果谁想触碰我的底线，我不介意和他鱼死网破。”
郑开阳听出裴申话里的疯狂，他眉头微蹙，隐约感到一丝违和。
在他看来，裴申穿越到这个世界，为的就是完成任务。
裴爷爷和裴奶奶，尽管对原主关爱有加，但对于裴申这个外来者而言，更类似于NPC的存在。
在他印象里，裴申对待这些快穿世界里的亲人，向来都是冷静自持的，既不会过分疏远，也不会过分亲近。
难道说，裴申真的把裴爷爷和裴奶奶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按照这个思路，换位思考，如果是他的亲人遇到这种情况，他会怎么办？
郑开阳心思电转，一时间福至心灵：“我带你去裴家村。”
是了，如果是他，一定是亲眼看到亲人完好无损才能放得下心。
裴申闻言一愣，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以吗？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这么晚了……”
都是客套话，他心里就是想去。
郑开阳轻笑两声：“你想办法溜出来，我在‘Zeal Paean’等你。”
裴申：“好。”
挂断电话，裴申迅速穿好常服，同时将监控画面同步到手机里，这样他就可以利用手机观察赵宅的安保情况。
走廊有一名佣人在洒扫地面，王德发在客厅收拾，赵宅的门口有一名保镖站岗，赵家大门也有保镖看守。
走大门溜出去的可能性为零，他只能想办法翻墙。
好在之前给他住的那间园丁小屋里面他记得还有一架用来修剪枝丫的梯子，正好可以帮助他翻墙。
裴申镇定自若地走下楼，路过客厅的时候，王德发还问他：“少爷，这么晚了，您要去哪里？”
裴申：“有点紧张，想去花园透透气。”
王德发忙给他找了一件披风：“更深露重，天冷风寒容易感冒，少爷散完心还是早点回来休息。”
裴申点点头：“我知道的，谢谢王爷爷。”
裴申离开赵宅后，快步走到园丁小屋，输入密码。
幸好九月初还没到这批菊花开花的季节，园丁小屋暂时无人入住，密码也还没换，裴申顺利地溜进房间。
他在储物室找到了梯子，将它摆放在围墙边，顺着梯子爬出赵家。
Zeal Paean西餐厅。
安城打着呵欠，一脸愤懑：“我的周扒皮老板，都十点多了，还让人加班还有没有天理了？”
郑开阳面无表情：“六倍工资，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安城大呼万恶的资本主义，然后认命地按照总裁的要求，去找服务员要了三杯咖啡提神。
裴申到的时候，时针正好走向了十一点。
“抱歉，来晚了。”裴申说着，注意到了一旁精神萎靡的安城，歉然道，“对不起啊安哥，让你加班了。”
安城摆摆手：“六倍工资呢，我爱加班，加班使我快乐。”
郑开阳将桌上剩下的一杯咖啡推给裴申：“喝点咖啡提提神，等下还需要你指路。”
裴申点点头，随后又有些犹豫：“这么晚了，我又害怕打扰爷爷奶奶睡觉。”
“我想，比起睡眠，他们应该更愿意看到你。”郑开阳说。
事不宜迟，裴申喝完咖啡，就和两人一同上了车。
他看到这辆熟悉的劳斯莱斯，有些不好意思道：“山路崎岖，很容易出现剐蹭，要不郑总咱们换辆车？”
上回赵家的司机开的玛莎拉蒂屁股都撞烂了，裴申很担心这辆劳斯莱斯也落得同样的下场。森*晚*整*理
“无妨，”郑开阳指了指司机，“算在他头上。”
安城如丧考妣：“再折磨我我罢工了啊！”
裴申好笑道：“郑总跟你开玩笑的，这都听不出来。不过郑总，总不能让你承担损失，修车的钱我会赔偿。”
郑开阳也不多做推辞：“就从你的分红里扣吧。”
裴申：“好。”
郑开阳：“路途遥远，你先睡一会儿，等需要你指路的时候我再喊你。”
裴申听话地闭上眼睛。
郑开阳递给安城一个眼神，安城会意，将音乐切换成舒缓的音乐，同时调低了音量。
劳斯莱斯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不多时，便抵达了郊区。
裴申似有所感地睁开眼睛：“到外郊了，挺快的。”
“不多睡会儿？”郑开阳转头看他，“外郊到裴家村最近的一条国道，这一段路都有导航，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真正难走的，而且需要裴申指路的，只有最后一小段路程而已。
裴申摇摇头：“不睡了，睡不着。”
他自打重生回来，就是在去往赵家的路途中，没能见上二老一面。
直到他在刷视频的时候，才从视频里看到了两位老人如今的模样。
对别人而言，仅仅过去了一个月。
而对裴申来说，这一个月又是那样漫长，漫长到他由生到死，再死而复生。
漫长到他经历了无数次的轮回，他成为了形形色色的人，却唯独只有这一次，他重新成为了自己。
那样漫长。
山路陡峭狭窄，仅仅能容得下一辆车勉强前行。
这里没有路灯，没有人烟。
甚至连声音都寥寥。
忽然车子似乎被石头剐蹭了一下，车身剧烈摇晃。
郑开阳下意识地讲裴申护在怀里，等颠簸过去，两人四目相对，都有些尴尬。
“谢谢你。”裴申小声说道。
郑开阳恋恋不舍地放开了裴申：“不用客气。”
在裴申的指路下，劳斯莱斯终于跌跌撞撞地抵达裴家村村口。
“沿着这条小路开进去就是我家了。”裴申指着一条羊肠小道说。
安城小心翼翼地把车开进这满是泥泞的小路。
看着那熟悉的小屋，裴申忽然有些近乡情怯。
他不太敢进去，甚至不太敢和二老见面。
他怕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也许他早在监狱里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就失去了生命。
然而，突兀亮起的灯光，却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房门已经很破旧了，推开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尖锐刺耳。
裴爷爷和裴奶奶打着手电，脊背佝偻着，从房门口探出身子：“你们是谁？”
“爷爷，奶奶！”
裴申下车的那一刻，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决堤成河。
他顾不得形象地冲到老人面前，紧紧将他们抱进怀里，任由炙热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
“乖乖，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我家乖孙子了，爷爷替你报仇！”
“我的小心肝啊，是不是在外面受委屈了？那赵家人对你不好？”
这亲切的声音，让裴申心里的大石头倏然落了地。
他眼泪汪汪地看着二老，心中激荡着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凝结成一句：“我想你们了。”
真的好想，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