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应愣了一下, 抱他抱得更紧了,下巴压在他脑袋上,低声问:“那你现在在抱谁?”
“可是那不一样。”游时说。
周围一片黑暗, 游时看见江应吸满了光的眼睛。他却恍惚想起自己在学校里看到他的时候,阳光洒在桌台上, 两人牵着的手藏在桌子下面。
他偏头看江应,有很多次都想亲上去了, 在江应扭头的时候, 他又总是笑笑说“没事”。
明明可以触碰,却总是不得不收回手。
这种感觉让游时很不爽。
游时走远了一点, 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 片刻后又说:“我总感觉我抓不到你。”
之前他们有很多时间, 他们可以放学后去不同的地方的约会,他们可以在任何想见的地方见面。
但是现在不可以。
兴许是觉得自己太矫情了,他又回头冲江应笑:“学校太烦了,想干点什么都不方便。”
江应走到他旁边,亲了亲他眼睛下的红痣:“你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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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里灯火通明。
游玉书坐在书房, 皱着眉头看财务刚交上来的报表, 不知看到了什么, 他啪一下把眼镜摘了扔到桌上,手指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老板, ”小陈敲了敲书房的门,走进来, “游时没有上车, 在学校门口跑了。”
“早知道他会跑。”游玉书没睁开眼睛看他, 反而嗤笑一声,“他要是那么听话就不是游时了。”
“他跑的时候抓着另一个人。”小陈又说。
游玉书终于睁开眼睛, 沉沉地盯了小陈一会儿,才说:“谁?”
“和那次游时跳楼时,来接他的是同一个。”小陈说。
游玉书沉沉地吸一口气,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办公桌上堆满的文件,他冲小陈摆摆手:“我大概知道是谁了,去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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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房。”游时红着耳朵,把两张身份证扔到柜台上。
柜台里面那人低着头,只能看见毛茸茸的头发,埋头啃着鸡爪,另一只手还在飞速抄着作业,含糊不清地说:“稍等,几位?”
游时觉得声音有点耳熟,就见刘晓聪那张脸出现在柜台后,讶异地说:“时哥!”
游时:“……”
刘晓聪又看见站在游时旁边的人,江应笑盈盈地跟他打了个招呼,说:“开房。”
游时:“…………”
刘晓聪差点没疯了。
“时哥,你和江神……”刘晓聪抓耳挠腮地说:“来开房?”
“……”游时面瘫着反驳,“不是开房,是住店。”
开房听着哪怪怪的。
他家里的情况除了赵邮没人知道,但是大概都知道游时不经常回家住,网吧是他最常去的地方,然后就是快捷酒店。
游时一个人来也能理解。
就是带着江应一起……
“他晚上也没地住。”游时注意到刘晓聪视线,面无表情地指了指他。
江应低低笑起来。
“啊……”也不知道刘晓聪信没信,只见他点了点头,去电脑上查剩下的房间,挠了挠头:“只剩下大床房了。”
“你们凑合一晚?”刘晓聪试探着说。
“要双床房!”游时咬牙切齿。
“只剩大床房!”刘晓聪梗着脖子。
“就要双床房!”游时又说。
“没有!”刘晓聪说,头一扭。
“其实……”江应忽然开口,慢悠悠地说,“大床房也可以。”
游时:“……闭嘴。”
“这才对嘛,”刘晓聪欣慰地点头,“你放心,我们家的房间绝对干净整洁,大床房绝对够睡,不就临时凑合一晚嘛,两个男的睡一张床怎么了……”
“滚。”游时冷飕飕地从他手里搜过来房卡。
刘晓聪立刻闭嘴,在他俩进电梯之前冲他们敬了个礼。
俩人进了房间,开灯,游时一眼扫到放在床头的计生用品自动售卖机,游时眉头轻微地皱了一下,脱了外套扔过去,正好整个盖住,一回头,看见江应靠在墙边,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太热了。”游时若无其事地走到床边走下。
江应点点头,掏出手机给奶奶打了个电话。
“奶奶,我今天住在游时家里了,您早点睡觉,明天我们回去。”江应说。
江应又“嗯”了两声,忽然把手机递过来,笑说:“游小时,查岗。”
“奶奶,”游时把手机接过来,压着笑意说,“江应真在我家呢,放心吧,没出去乱跑,我肯定看着他。”
“好,你看着他我比较放心。”江奶奶又说,“他还没你听话呢。”
游时低低笑起来。
挂了电话,两个人目光相互对上,莫名其妙开始傻笑,游时笑到滚在床上,江应忽然压上来,捏住他下巴,低头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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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放周假,游时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就有饭放在桌边,江应坐在旁边玩手机。
游时想出声叫他,一开口,发现自己嗓子又干又疼,江应立刻伸手递过来一杯温水,见游时疑惑的表情,冲他挑了挑眉。
“空调,开空调太干了,哈哈。”游时接过来,指了指空调。
“昨天晚上没开空调。”江应说。
“我……”游时把枕头甩过去,别过头说,“我说因为空调就是因为空调,不服打一架。”
“昨天晚上你也这么说的,不服打一架。”江应笑着说,“结果你看到了,你嗓子哑了。”
游时:“……”
他立刻跳下床去洗漱,洗完走出来把桌子上的早饭两三口吃了,脸颊里塞得鼓鼓囊囊的,自顾自走出门:“不说回家看奶奶吗?快走。快点去退房。”
“走了啊?”刘晓聪在柜台神清气爽地冲他俩打招呼,“不多住会儿?”
游时心说住你妹啊,利落把房卡扔到柜台上。
刘晓聪把房卡收回来,又疑惑看向游时嘴唇:“时哥,你嘴巴破了。”
“你家太干了,干裂了。”游时面无表情地说,退完押金就带着江应跑路。
刘晓聪伸出一根食指点了点自己嘴唇:“干?屋里有加湿器啊,自己不会开?”
再说,干出来的伤口也不是那样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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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听说了,说二高出了一个竞赛生,叫游时。就是之前小应在电脑上打的那东西吧?”江奶奶一边洗菜,一边对身边打下手的游时说。
“奶奶怎么知道的?”游时疑惑地说。
“我们广场舞里有个老头,在二高当老师。”江奶奶笑说,“数学老师,瘦高个,叫李淼。”
“他还说接下来的比赛很重要,正好小应之前打过,我让小应带带你。江应!”江奶奶喊起来,“江应你进来!”
江应从外面进来,手里拎着水壶,正在给院里的菜浇水:“怎么了?”
“小时竞赛这事我就交给你了,”江奶奶瞪着他,“给我好好教。”
“知道。”江应靠在门边笑。
江奶奶说完,又发愁地看了一眼灶台,说:“我去院里摘点菜。”
她用围裙擦了擦手,慢慢走出房门。
“我摘吧。”江应把水里的水壶放下。
“你待那吧,”江奶奶嫌弃地说,“你又分不出来个好歹,上次把苗全给我摘了。”
游时没忍住笑,笑完手腕翻转,拿锅铲挽了个剑花,又弯下腰看了看剩下的食材:“江应,你想吃什么?青椒炒蛋?还剩下点腊肉,可以混着青菜炒了……”
外面咚一声闷响。
两人身形瞬间定格,瞳孔骤缩,同时意识到什么冲出门。
院内,阴沉沉的天光下,江奶奶晕倒在地,手里攥着的菜撒了,沾上院内的污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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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风驰电掣,匆匆驶来又匆匆离开,鸣笛声像是对死神的警告。医护早已经在院门口迎接,看见急救车驶来的那一刻全部冲上去,推着病床奔跑。
路上每一个行人都在让道,面带惋惜地目送着飞驰而过的医护。
耳边一直嗡嗡的,直到急救室的手术灯亮起,一切才终于安静。
走廊空无一人,偶尔经过的医护会朝他们投来视线,又叹息着转回头。
江应坐在外面冰凉的铁质座椅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廊冷白的灯光照在他脸上,忽闪忽闪的。
一只手悄悄握住他的手,然后一点点收紧,明明自己的手也不热,但执拗地把自己手心里那一点温度给他。
游时安静地坐在他旁边。
江应扭头看他,游时伸手,揉乱他头发。
江应忽然低头,轻轻笑出来。
打打闹闹也好,吵吵嚷嚷也好,但有的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看他一眼就好像拥有全世界。
江奶奶被平安推出来,江应留下来照顾,游时跑上跑下去给江奶奶办理住院,之后就是开具的种种检查,每天惯例一样的挂水、吃药。
病房里很吵,病床上扔着一副扑克牌,游时脸上粘着两张纸条。江应脸上一张,江奶奶脸上干干净净,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牌。
同病房的阿姨看着他们笑:“你孙子可真孝顺。”
“可不是嘛。”江奶奶说着,扔出两张牌:“对5。”
“对6。”游时出牌。
“不要。”江应摇头。
“我也不要。”江奶奶哗一下把牌合拢。
游时正要出,江应的手机响起来,是电话。
游时愣了一下,只看见江应沉默地伸出手,没挂电话,而是把手机摁成了静音:“继续,该你。”
电话在静音中自动挂断,牌又轮了一圈,第二个电话打来。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全都被江应无视,就在他要反扣上手机的时候,江奶奶开口:“出去接吧,小时,我们继续。”
“啊,好。”游时看着江应出去的背影,愣了一下回过神,伸手扔出一张小王。
走廊上也住满了人,心内科住的大部分都是老年人,躺在床上,用破旧的器官呼吸,声音像是老旧的风箱。
“喂?”江应接通电话,声音很冷。
“这个月的钱已经打过了。”江应冷声说。
坐在屋里的游时整个人一僵,不知所措地盯着牌面,江奶奶又叫了他一声:“小时,到你了。”
“下个月的提前还了吧。”那边人邪笑着说。
“为什么?”江应问。
“没为什么,”那边人语气很散淡,“实在要说的话,可能因为你是江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