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应拉着他穿过柜子密布的换衣室, 一路光影变幻错落,最后把他推进旁边的小隔间里,看他一眼, 沉默地反手带上门,然后哗啦一声拉上隔间的窗帘。
“应哥。”游时失笑。
江应忽然靠近, 一只手拍在他身后的门板上,挡住他去路, 垂下眸子沉沉地盯着他, 说:“你就真打算让他摸?”
“他不会摸的,”游时笑说, “赵邮知道他在摸之前我会一脚把他踹出两里地, 明天打着石膏都不一定能来上学。”
“那我呢?”江应依旧皱眉。
“你可以试试。”游时平静看向他。
江应垂眸, 手往下探,很轻又很珍重地碰了一下游时的腰,他觉得那地方太细了,好像一把就能抓住。
触碰到肌肤的那一刻,他感觉游时肌肉瞬间发力, 温度从指尖传导过来, 江应呼吸停滞一下, 又像触电一样收回手。
与此同时,他听见游时极轻地抽了一口气, 像是一声喘息。
“嗯?”江应立刻紧张又忐忑地抬头看游时的反应。
游时缓了两秒钟,失笑, “我踹你了么?”
好像有一朵烟花在江应心头炸开, 他像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在商场货架看到了满玻璃罐的彩色糖果, 但是得不到,又生出了一点委屈, “那你发问号什么意思?你亲我什么意思?你说我污蔑你又是什么意思?”
游时看向他,狡诈一笑,继而灵活地从另一边绕后,笑说,“应哥,再不放我走,算是非法拘禁。”
“你……”江应又要冲上去抓住他。
“我什么意思?”游时忽然停住脚步,回头看向他,慢慢地说:“没那个意思,一个人是不会随便亲另一个人的。”
江应看见他站在阳光里,影子落在干净的暖黄色地板上,黑色卫衣的帽子乱七八糟地从衣服领后面伸出来,双手插在兜里,笑着看向自己。
游时上下扫视一眼江应,“应哥,现在是你是什么意思?是谁亲完就要跑?”
江应眼睛瞬间睁大。
是谁亲完就要跑?
我不想跑的,我只是等太多年了,像是中了彩票大奖一样不敢信。
他眸光一沉,快步走过去,抓住他胳膊,极轻地碰了一下他嘴唇。
游时听见江应地声音落在自己耳侧,带着一点鼻音,“这次我没有跑。”
一个人是不会随随便便亲另一个人的。
除非那种感情是喜欢。
游时眨巴了两下眼睛,茫然地感受着嘴角那个干涩又温暖的唇撤离。他闷哼一声,在江应撤离的那一刻,下意识抬手按住他后脑。
“唔。”
阳光从半遮住的窗户中照进来,地面落下一个方形的亮块,窗帘飘飞,在下午五点的换衣间,两个人在飘飞蓝色窗帘掩映下,在暖阳与阴凉的交界处,安静又贪婪地接吻。
“苦的。”江应松开他,皱着眉头说。
“废话,当然是苦的,”游时没好气地说,“昨天某人像狗一样把我咬了,那是上的药!”
江应深深地看他一眼,又偏头吻下去。
游时忽然皱了下眉头,想要推开江应,江应却没松开他。
他能感觉到江应锲而不舍地攻击破口处,把他嘴巴里面上的药全卷过来吃了。
“你他妈……”游时推开他,不知道是被亲迷糊了还是被气迷糊了,停了几秒才说,“你他妈存心不让我好过是吧。”
“那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江应盯着他有点迷糊的眼睛问。
“不知道。”游时想了想,又补充说,“同学,邻居,我叫你哥。”
江应气麻了:“说,男朋友。”
“我有男朋友吗?我怎么不知道?”游时抓了抓头发要走。
咚咚咚——
“时哥,江神,你们打完了没啊?我们都换好衣服准备要走了。”
赵邮在外面扯着嗓子喊。
“这就来——”游时随口应,江应这时拽住他胳膊。
“游时,”江应郑重又认真地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江应,你的同学,邻居,兼哥哥,那么,现在你想不想谈个男朋友……”
“和我。”江应抬眸,看向他眼睛。
“来到一半怎么没音了?”赵邮又敲门,“再不来我就直接进去了啊,希望场面不要太凶残,只要不是满地血就行。”
屋内没人理。
“那好吧,我是游时,现在……”游时终于逼出一个正式的表白,回头看他,身姿挺拔,用只有少年才有的坦荡和恣意说,“我们在谈恋爱。”
大概只有少年时的感情最热烈,像是江城夏季热烈火辣的太阳,只有他们能站在海边和山崖用手笼成喇叭状,对着世界高喊喜欢的人的名字,喊出“我要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谈恋爱三个字咬字极重,游时一边说一边笑眯眯地看江应的神情。
谈恋爱……
游时和江应在谈恋爱。
无论哪一个词都足以让人心脏直跳,就像在还小的时候猛然在某个不该看的书本上看到拥抱,亲吻,厮磨、缠绵之类的字眼,让人满怀欣喜地面红耳赤。
“呼,”赵邮冲进来,看见里面大好的阳光,落了灰的器械架子,松了一口气,“还以为打断片了呢。”
他没注意到,在自己转过身后,江应偷偷地,用小拇指勾了勾游时的小指。
“那能不能把座位调一下?”江应低声问。
“调成什么?”游时偏了偏头。
“调成同桌,”江应看他一眼,“我记得当时某人不愿意跟我坐。”
“别想,现在也不愿意。”游时笑说。
“为什么?”
“因为你在前面能掩护我睡觉。”游时说完,潇洒地扬长而去。
—
“时哥和江神在办公室吵起来了!”
赵邮几个人一愣,继而纠集成一群,轰轰烈烈地前往办公室,撅着屁股趴在办公室玻璃上往里看。
“听见了吗?”
“嘘,别挤,别说话!”
“槐姐,我想调座位。”江应跟站桩一样杵在办公室里,表情极度执拗,在他身后,游时懒懒地靠着桌子,似笑非笑看着他。
正是周一,每周刚开学的时候最忙,上星期的教案要交,作业要抽查,打印纸文件满天乱飞,几乎能把人埋了,江应就在这样乱糟糟的环境里锲而不舍地站着,肩膀上落满碎裂的纸屑。
“你说,要调成什么?”槐姐头埋在资料堆里,看都没看江应一眼。
“和游时调成同桌。”江应说。
槐姐终于抬眼了,扶了下自己的眼镜皱着眉头看他:“为什么?你们前后桌不是坐的挺好的吗?”
“因为同桌距离比较近,我能够更好观察游时同学的上课状态,而且还能更方便地给游时同学辅导功课。”江应公事公办地说,说完,平静地回头看游时一眼。
游时心说你那是为了辅导功课?你他妈等着占我便宜呢吧?
“老师,我不同意。”游时举手。
“你又不同意,你天天同意过什么玩意儿!”槐姐今天本来就烦,看见这两个糟心玩意往她办公室里一杵更烦了,“那你说,你凭什么不同意?”
“老师,我这个人上课习惯不好,又是发呆又是睡觉的,睡觉还磨牙流口水,实在不敢打扰江应同学学习。江应是我们二高难得一遇的奇才,是二高冉冉升起的新星,我怎么能为了自己的一点蝇头小利就耽误新星的起飞呢?为了江应同学的成绩考虑,我觉得还是坐前后桌比较好。”游时言辞恳切,两眼几乎要冒泪花了。
江应看他一眼,心说早知道走之前滴两滴眼药水了。
丫的,演不过这小子了!
“呦呵,之前没看出来你有这么高的觉悟,你也知道你上课发呆又睡觉,”槐姐看他一眼,犀利地说,“你睡觉,手抻得老长,天天拽江应后背衣服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了?”
游时:“……”
江应偏过头低低地笑。
游时脸麻了,只能硬着头皮装,看看槐姐又看看江应,疑惑地真情实感,“我天天……拽江应衣服了吗?”
槐姐用一种“呵呵”的表情看着他。
“外面的都给我进来!”槐姐吆喝一声,“想听就进来听,趴窗户算什么本事。”
“哎你他妈别推我啊,我还不想死——”赵邮说着,一转眼,已经“死着”被推到办公室里,面对办公室里众老师的目光,他“嘿嘿”冲槐姐一笑,抓抓头发,“走、走错班了,你看看不小心走办公室来了。”
“站着,”槐姐看向赵邮,“来,你说说游时和江应平常的相处什么样的?”
赵邮满脑子都是贴吧里被水军顶了几百帖的那句话——
“游时和江应绝配。”
他看看江应,又看看游时,最后看向槐姐,发愁地说,“天天干架。”
“干完和好。”
“好完再干。”
三句话把三个人的脸都说麻了。
槐姐尸体一样冲赵邮摆摆手,有点像招呼太监把赵邮拖出去砍头。
“不过我还是相信时哥和江神之间的感情的,”赵邮在被刘晓聪拖走之前,不依不饶地冲办公室里喊,活像喊冤,“槐姐,我说的都是真的,他俩也是真的!”
槐姐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看向满桌子的文件,连续默念三次心平气和,终于对两人说:“这事先放放,我再考虑考虑,回教室吧。”
俩人一走,办公室里另一个年轻女老师笑着冲槐姐说:“两个半大少年坐一起怎么了?又不会谈恋爱,要是实在不和睦,打一架,后面自然就分开坐了。”
槐姐牙疼地摇摇头:“他俩要真坐同桌,在教室里干起来能把屋顶掀了。”
在办公室里老师谈论打架的时候,俩人在走廊上认真地调情。
“为什么非坐同桌?”游时问。
“因为同桌可以牵手。”江应回。
—
英语课,槐姐拿了上一节的随堂卷子,按组发下去,从前往后挨个传。
传到江应手里,他抽了自己的卷子下意识往后递,等了半天没人接,正要回过头时,听见身后游时挪着凳子往前坐了一点,身体前倾,低声说:“从下面传。”
江应奇怪地从下面伸手递卷。
他感觉到一只手把卷子抽了,拿卷子时指甲特意在他手心停留了片刻,他心尖像被挠了一下,但抓不住那只作乱的手,又只能忍着收回爪子。
这时,那只手又忽然追上来,闪电一样抓住他,不给他一点反应的时间,五指钻进了他指缝。
“谁说前后桌不能牵?”游时带着点戏谑的轻笑,垂下去的那只手又握紧了一点。
他看见一抹红逐渐从江应耳根爬上耳尖。
“江应,传个卷子传那么久?”讲台上,槐姐敏锐地观察到什么不对,不留情面地说,“站起来,语法填空一道五,你来讲。”
游时在后面快笑趴了。
“还有后面笑得快坐不住的那个,六到十,你来。”槐姐又说。
全班都看见游时猛然收住笑,顶着一脸想杀人的表情站起来,垂眸看着前面的人。
江应低着头,用卷子挡住自己脸,笑得肩膀都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