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把帖子给我盯住了, 水军上去压评,其余人点赞,快快快!这种负面新闻绝对不能传出去!”
“不行啊, 赵邮,压不住啊!目前帖子热度已经到全吧第一了, 比你开盘的帖子热度还高!”
“他们刷回复太猛了,一眼看过去全是对时哥不利的话, 什么‘时哥这么久没谈女朋友的原因找到了’, 我们的评论立马被压下去了!”
“我手机没电了,充电器充电器!”
“我都没有手机, 谁扔给我一个, 账号, 账号也要一个!”
那人说着,赵邮把自己的备用机扔到了他脸上。
这里是赵邮寝室,挤了十几号人,人手一个手机,手机亮起的光照在他们脸上, 如同鬼魅。
他们此时为了同一件事情而战斗, 就是把“游时喜欢男的”这个帖子压下去, 最好能够消失地悄无声息。
“那可是时哥,这件事情压不下去就完蛋了, 以后你们的业务会少你们你们清楚吗?情书不能递了,小礼物也不能递了, 以后附带的巧克力零食就全都没了。”
赵邮举着胳膊, 说到一半又生怕宿管查到而压低声音, “对时哥不利的事情绝对不能传出去。”
刘晓聪苦着脸:“用你说么?光是时哥往班里面一坐外面都有来看他的,我们这些人也能跟着沾沾光, 要是传出去就全都没了。”
“怎么办啊,越来越多的陈年老帖被翻上来了。”毛然然盯着手机,眉头紧锁。
“我看看。”赵邮立刻凑上去。
【这是游时拒绝我的第三次,这丫的是不是喜欢男的?】
【游时深夜与一男子进入网吧,后又进入同一小区。】
【游时叫江应‘应哥’。】
【校门口,游时带着江应翻墙躲迟到。】
……
赵邮脸麻了,过了许久骂了一句:“游时他妈的怎么劣迹斑斑的,举报,帖子都给我点举报,举报的多了就有用了。”
十几号人闷头操作,场面活像FBI。
“不行,我们带节奏的评论完全被压下去了,都没人理啊。”郝飞眉头紧皱,他身为一个富二代,第一次遇到钱解决不了的情况。
“不行,得找个追星的来。”赵邮说着,立刻给赵雪发了个语音条,“姐,带节奏怎么带才能带起来?水军应该怎么洗地?”
赵雪也立刻回了消息:“你是说二高那帖子?”
赵邮立刻说是。
赵雪:“你们怎么洗地的,怎么带的节奏,我看看。”
赵邮立刻随便挑了几条发过去。
“时哥铁直男。”
“你们能不能别胡说!时哥怎么可能喜欢男的!”
“都是二高的别让我知道你们是谁。”
赵雪:“……”
“你们这……”赵雪差点气笑了,“这什么?小学生吵架?”
“哎哎,”赵邮点头哈腰地说,“姐,您说什么是什么。”
“你们跟游时关系近,先挑重点的解释,再转移矛盾,所有人统一话术刷屏,与此同时根据你们带的矛盾发新帖刷首页,别停。”赵雪斩钉截铁地说,“有情况立刻给我汇报。”
晚上十点半,首页上全是赵邮他们发的帖子,关于游时的帖子终于一点点沉了下去,几个人松了一口气。
“泡面……”赵邮气虚地说,“泡面给我吃口,差点饿死。”
与此同时,游时租的房子灯火通明。
浴室里面响着水声,江应在里面洗澡,游时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刷着二高的贴吧,看着那个帖子一点点沉下去,他皱着眉头啧了一声。
接着在联系人里翻了翻,找到一个名叫“AAA什么都接违法乱纪除外”的人,把帖子转给他。
那头立刻回复:【游老板,帖子给您删了?】
过了一会,他看见游时冷冰冰地发过来一句。
【评论,顶上首页。】
“……”
那人又问:【老板,评什么?】
游时盯着那句话想了想,手指一动,打了几个字过去。
赵邮差点没被泡面噎死:“怎么了怎么了?”
毛然然冷静地说:“帖子被重新顶上来了,顶了将近五百条回复,全是新注册没有昵称没有头像的小号,而且还在不停刷屏,现在来看是平均一分钟一条,能够保持帖子一直飘在首页。”
“我操机器人都下场了?”赵邮把泡面扔了,掏出手机仔细去看。
“而且话术一样,都是同一句。”毛然然一言难尽地说。
“什么?”赵邮还没刷到最新回复。
毛然然沉默两秒,终于说:“游时和江应绝配。”
赵邮:“……”
赵邮又忍着牙疼刷了一会:“不行了,联系吧主,让他把帖子删了。”
“谁认识吧主?”他又抬起头问。
角落里一个人弱弱地举起手,“我认识,已经在联系了,但是……情况有点不太妙。”
“怎么不太妙?”赵邮拧着眉毛问他。
“吧主回复说……”那人沉默了好一会儿,许久之后吐出一口气,“此贴已被不法分子花钱拒删。”
赵邮:“……”
一句话槽点太多,赵邮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从何说起。
知道是不法分子还他妈收钱?!
收就收了还他妈大大方方说出来了?!
“给双倍。”赵邮说,“让他删!”
“关键不法分子……有点特殊……”那人犹犹豫豫地说。
赵邮盯着他问:“谁?”
“叮铃铃铃铃……”
游时手机电话突然响起,他懒洋洋地接起来,那边是炮仗一样的赵邮:“帖子你顶的?吧主你买的?游时你他妈疯了是不是?”
“吧主我买的,怎么了?”游时听着身后浴室里的水声,慢慢悠悠地问。
“我在这奋斗一晚上了好不容易快把帖子压下去了,你一个水军直接把帖子热度翻了一番,你跟我说你想干什么?”赵邮气急败坏地问他。
游时笑了笑,心说我想干什么,我想谈恋爱啊。
“花钱买清净而已。”游时笑说。
“你倒是清净了,我的生意全都没了,”赵邮说,又停顿了几秒,“算了,不管了,这种帖子有过那么多次了,反正大多数人都当你开玩笑,不管了不管了!”
游时回头看了一眼浴室的方向:“不说了啊,有事。”
“你怎么又有事?我都为你孤军奋战一晚上了……”赵邮说。
“跟我绝配的人要出来了。”游时笑说。
赵邮:“……”
“等会,你先别挂,有个事情差点忘了。”赵邮立刻又说,“之前初中班主任联系我说,找到了你的团员档案和团员证,让你回去取。”
“知道了。”游时说着,挂断了电话。
浴室里面水声停了,江应推开门出来,擦着头发看了一眼书桌前的游时。
游时……
游时差点没把手里手机摔了,他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神躲了两下:“你怎么不穿上衣就出来了?”
江应擦着头发,先是不善地看他一眼,继而半眯起眼睛一笑,“忘带进去了。”
游时从衣柜里给他找上衣,江应劲瘦的腰线却一直在他眼前晃。
江应瘦高,穿上校服是那种青少年拔节生长的体态,但是脱了衣服身上却有一层肌肉,肩宽腰细,是标准的倒三角身材。
此时上面还挂着没擦干的水珠。
游时闭了闭眼睛,啧了一声,耳朵尖慢慢红了。
“别找了,”江应在他身后喊他,“我带了。”
“什么?”游时回头问。
游时只感觉自己的视觉遭受到巨大的冲击。
只看见江应裸着上半身,手里举着自己亲手“挑”出来的女仆装,歪头看着他。
游时:“……”
“你怎么把这个带来了?”许久之后,他依旧保持着翻衣柜的姿势,磨了磨牙尖问。
江应看着他,无辜地说:“你让我带的。”
游时:“……”
“你说,‘什么时候带过来,穿给我看。’”江应说着,往身上套了一下。
“你别穿。”游时咬着牙尖说,耳朵已经红透了。
游时小时候长得秀气,经常被一堆邻里邻居的调侃,说像个女孩子。那个时候江应不知道是不是听进去了,总想骗游时穿裙子。
幸好游时那时候虽然年纪比江应小,但是一点不傻,只穿过一次就反应过来,再也没上过他的当。
即便如此,游时也记也这件事记到现在,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他要让江应穿一次。
如今十年了,江应果真举着裙子站在他面前,问他看不看。
但游时也没想到自己会喜欢上江应,到如今这个地步,他反而不敢看了。
“真不看?”江应又问他一句。
游时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斜靠在柜门上,用吊儿郎当的笑掩饰自己乱七八糟的呼吸和心跳,“穿吧,我看。”
江应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直接套上了裙子。
其实是很基础的女仆装款式,没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仅仅是小外套,收腰,与黑白配色的裙子,就足够让人惊心动魄。
游时愣在原地看着他,其实该遮的都遮住了,没有任何一点不该露的东西,但他看着江应被勒出来得极窄的腰线,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江应看他一眼:“去做今天晚上的练习,我在你旁边看着。”
江应穿着这一身坐在他旁边的时候,游时怎么看怎么不自在。
一个简单的代码语句打错了三遍,江应抬起眼睛凉凉地看他一眼,游时题也做不下去了,目光满桌子乱晃想要找点什么,终于,他看见了桌子上扔的辅导书。
这本书……
这本辅导书绝版了,网上也买不到,整个江城估计也只有一家有卖。
游时浅浅地勾了下唇角,顺手把书拿过来:“这本你在哪家书店买的?我找了好几家书店没找到。”
“老教师书店。”江应说。
游时晃着凳子,扭头看他,“六中门口那家?”
江应:“嗯。”
游时又问:“那家书店很偏,你怎么找到的?”
“我是江城人,”江应被他问笑了,他顺手整了下自己的裙摆,“我怎么能找不到?”
“可是那家书店是在你离开之后才开的。”游时眯了下眼睛,慢慢地说,“你刚回来不久吧?怎么找得到。”
跟我说你回来过。
回来过很多次。
江应闻言静了一下。
游时看向他,把书放到桌子上,平静地、一字一顿地说:“你回来过,是么?”
整个房间静得能听见电器的嗡嗡声。
现在已经十一点了,夜深人静,大部分人都睡了,他们两个坐在书桌前,面前是游时打了一半的代码块。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应终于开口。
江应:“回来看看,路过六中的时候偶然看见的。”
游时正要说什么,江应又说:“贴吧里的帖子你看到了吗?你……喜欢男的?”
游时忽然紧张起来,坐直了一点,没承认也没否认:“我亲口说的?有证据吗?”
“赵邮说你找吧主,拒删了帖子。”江应又凑近了一点,托着脸,在他旁边慢慢地说。
游时感觉江应的呼吸喷到自己侧脸上,带着湿意。自己的右手不小心碰到了江应的裙边,裙子的花边做的很硬挺,有一点扎手。
游时把手收回来,往后靠在椅背上,人为拉开与江应的距离,他看着天花板,说,“只是以后不想被学校里的女生堵而已,刚好有这个契机,以后会清净很多。”
俩人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只有他俩自己知道。
游时闭上眼睛,又磨了磨牙尖说:“把衣服换了,不换我打死你。”
“怎么了又?”江应笑了,“让我穿的是你,让我换的还是你,这么难伺候。”
“你穿成这样别人以为我虐待你,”游时说,“换了就不打你,赶紧去。”
江应起身要去浴室换衣服,游时又突然拽住他,“在这换得了,我……我去一趟厕所。”
游时起来的时候动作有点古怪,脚还被椅子腿绊了下,江应上前扶住他,只是姿势不是太好,恰好扶住游时腰侧。
游时喉结下意识上下滚动一下,下面好像更硬了,几乎有点疼了。
江应站在原地,垂下眸子,扶过游时腰侧的手放松又抓紧。
—
游时在繁忙的训练中间抽了个时间回了一趟初中,公交车提醒“润德路站到了,请乘客从后门下车”的时候,他拿下盖在自己脸上遮光的帽子,从后门下车。
他已经三年没来过这里了,这里几乎没怎么变,校门口的小吃摊,卖着全国各地都卖的淀粉肠,炸串,门口的文具店老板躺在躺椅上晒太阳。
这里的老师对他都很不错,同学也很好,每个周还有江应来接他上下学。
他在这里度过了极其快乐的两年,不用思考自己放学之后去哪,家里有没有人,自己身上有没有钥匙。
也不用见到游玉书和乔清野,不会回想起来乔清野把衣服扔到自己脸上的那一刻。
但他还是一次都没回来过。
太过幸福的东西,游时是不敢去回看的。
班主任从大门口接他进学校,之后又领着他去办公室拿档案,两个人一路寒暄。
“当年,你可是我们这边的一把手,我们都等着你拿中考状元的。”班主任笑着说,“虽然后来中考时候学籍还是在这,但到底初三那年我没能教你,也挺遗憾的。”
“后来你去二高,我们几个老师都觉得挺心疼的,多好的一个苗子啊!”戴着眼镜的瘦小女人边找档案袋边说,“我们都知道你是遇上了什么事……”
游时从她手里接过档案,笑着打断她:“老师,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现在也挺好的,忙着学习和竞赛,高考不会和中考一样出什么差错了。”
“没能给咱们学校拿个中考状元回来,我也挺遗憾的。”游时又笑笑说。
当他笑着说出来的时候,游时忽然意识到,过去的大概真的过去了。
“竞赛没放弃啊。”班主任欣慰地看着他,拍拍他肩膀。
“差点就放弃了,”游时笑着说,“有个人千方百计地把我拽回来了。”
那个人千里迢迢地回来,死乞白赖地让他参加友谊赛,又先斩后奏地威胁他参加初赛。
不是他,游时自己走不到这里的。
“没放弃就好,没放弃就好。”班主任狠狠地拍了他肩膀两下,“其他人的看法都无所谓,就算是你父母的也无所谓,别让关心你的人失望。”
“嗯,”游时点点头,“这次不会赌气了。”
拿了档案,班主任送他出学校,临走的时候,班主任忽然叫住他,跟他说:“你当年走得太匆忙了,联系方式也没有,我知道你档案没有拿走,但是太忙了,档案又不太好找,一直搁置到现在。”
游时点点头,没说什么。
“有个人来学校找过你,说是你哥哥,我记得那个人,他来给你开过家长会。我当时一眼就看出来了,哪是你亲哥哥,明明自己也没多大,还来给你开家长会。”
“他看上去像刚下火车,门卫室还放着他的箱子。他问我你去哪了,我当时也不知道,只能先让他回去,说有消息给他打电话。他给我留了一张纸条,说如果你回来了,就交给你。”
班主任从兜里摸出来一张纸条,递给游时。
游时接过来,手指有点抖。
“他找到你了吗?”班主任仰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找到了,”游时开口,声音有点哑,又咳嗽了一声,重复说,“找到了。”
“找到了就好。”班主任点点头,冲他说,“走吧,就送到这里了。”
游时出了校门打开了那张漂流了两年,才终于到达他手里的纸条。
字体龙飞凤舞,看上去像匆匆写下的。
“游小时,我是江应。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回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看到这张纸条,但看到了给我打电话,电话号13971xxxxxxx,我等你。”
隔了两年,游时又拨了那个电话号码。
那个晴朗的下午,行人从他旁边匆匆而过,门口的小吃摊围了许多穿校服的学生,他站在初中母校门口,抬头看着天上的白云。
江应在长花街给小孩们上课,听到电话铃声出了门,看到被拨打的是139的号码时怔愣了一下。
晴朗的午后,他身后是长花街大团大团的鲜花,枝条从栅栏里伸出来。每一片花瓣,每一个叶子都好像吸满了阳光。天上白云悠悠飘过。
“喂?”
电话接通,游时听到江应的声音。
“应哥。”游时吊儿郎当地笑着喊了一声。
两个人开始莫名其妙地笑。
人去过的地方,做过的事,总会留下一些痕迹。
如今,游时终于抓住那两年里,江应在他生活里留下的痕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