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加莎住在贝克街公寓这段时间,维克哈姆驾着麦考夫的马车随时在贝克街待命。

  福尔摩斯扶着阿加莎下楼的时候,维克哈姆已经站在了马车旁等候。

  见到福尔摩斯和阿加莎,维克哈姆连忙上前接过阿加莎手里的拐杖,夸奖的话随口就来,“杜兰小姐,你今天看上去气色好极了。”

  阿加莎脸上带笑,说道:“是的,我感觉伤口已经快好了。维克哈姆先生,要是今天华生医生为我换药的时候说伤口已经没有大碍,我就可以回牛津街公寓,到时就不用麻烦你了。”

  维克哈姆听得一愣,“您不继续在贝克街公寓住吗?”

  阿加莎:“我在贝克街公寓住,太麻烦哈德森太太了。”

  维克哈姆:“……”

  维克哈姆先生忍不住看向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不知道想什么,没搭话。

  阿加莎察觉到维克哈姆先生的举动,有些好笑,“你看夏洛克做什么?”

  维克哈姆先生连忙摇头,“没什么。”

  就是觉得福尔摩斯先生怪惨的。

  明明对杜兰小姐在意得要命,却还跟人解除婚约了。

  解除婚约就解除婚约吧,圣人都还能犯错呢,可是现在把人带回贝克街公寓都没能把人哄好是怎么回事?

  老板还总是想着在杜兰小姐面前捞福尔摩斯先生一把,现在看来,可真是捞了个寂寞。

  马车在维克哈姆的吐槽中到了摄政街,华生为阿加莎检查伤口,一周过去,伤口已经愈合,后续注意休养一个月之内应该能恢复得差不多。

  华生太太在旁边帮忙,等华生帮阿加莎的伤口上完药之后,扶着阿加莎往接待室里走。

  华生太太将阿加莎的拐杖放在门口的地方,把她扶到吧台旁的高脚椅上坐下,关心问道:“在贝克街公寓住得习惯吗?”

  “挺好的,就是有点太麻烦哈德森太太了。”

  阿加莎脸上带着甜笑看着华生太太,半年前搬出贝克街之后,她和华生太太的走动变得频繁。

  华生太太和华生是因为四签名一案结缘,华生对当时是家庭教师的莫斯坦小姐一见钟情。

  阿加莎喜欢华生太太既温柔又善解人意,闲暇的时候喜欢跟她聊天。

  华生太太绕进吧台里,为阿加莎泡了一杯红茶之后,才笑着问:“你在贝克街只是麻烦哈德森太太而已吗?”

  阿加莎知道华生太太想说什么,于是顺着她的话说道:“夏洛克有什么算麻烦的?他自作主张将我带回贝克街公寓,除了头天晚上不好意思打扰哈德森太太休息,他委屈自己睡了一晚沙发,平时几乎不见人影。”

  女孩的语气轻松,声音带着笑意,令人听不出真假。

  华生太太想了想,开始笑着试探阿加莎:“今天还回贝克街吗?”

  “回。”

  阿加莎回答。

  还不等华生太太松口气,阿加莎又接着说

  :“但我打算回牛津街公寓了。”

  华生太太:???

  华生太太有点懵,她迟疑了一下,“我还以为——”

  话说一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阿加莎偏头看了华生太太一样,年轻的女孩今天似乎心情不错,她一只手托着下巴,眨巴着眼睛,好奇地接过话茬:“还以为我和夏洛克会结婚吗?”

  华生太太连忙摆手,“没、没有!我没这样认为。”

  华生太太知道福尔摩斯是单身主义者,当时得知福尔摩斯和阿加莎订婚的事情时,还大吃一惊。

  后来华生说那不过是福尔摩斯和年轻不懂事的阿加莎一时儿戏之举,不能当真。

  华生太太于是一直也没把阿加莎和福尔摩斯的婚约当真,半年前看到阿加莎和福尔摩斯解除婚约的启事,相对于华生的无语,她也觉得挺正常。

  ——直到半个月前,她去度假回来,华生一脸凝重地告诉她,福尔摩斯把阿加莎的照片跟他的旧案文件放在一起,不仅如此,他还习惯性地把阿加莎喜欢坐的沙发位置空着,还把她喜欢的抱枕放在她的位置上。

  反观他,约翰·华生平时喜欢坐的位置,被福尔摩斯堆满了文件,简直当他从来没在贝克街公寓生活过。

  “玛丽,我认为夏洛克早已爱上阿加莎,只是他不愿意承认而已。”

  华生太太得知这事的时候,都十分震惊。

  说实话,阿加莎确实是个美丽可爱的女孩,可她无法想象福尔摩斯坠入爱河的模样。

  华生太太佩服福尔摩斯在探案上的才能,但她无法想象像福尔摩斯那样理智之上的人,一旦动情,会是什么样的。

  华生太太对丈夫的话感到怀疑,可是一周前,阿加莎受伤,华生本意想将阿加莎接到他们家方便照顾,但福尔摩斯却直接将人带回贝克街。

  男未婚女未嫁,福尔摩斯深夜将人带回自己的公寓,理应要为阿加莎的名声负责。

  华生太太心里确实是那么想的,她也确实认为福尔摩斯会和阿加莎结婚。

  她心里怎么想没必要让阿加莎知道。

  可是阿加莎仿佛会读心术,她笑着戳穿华生太太的谎言,“华生太太,你并不擅长撒谎。”

  华生太太:“……”

  华生太太忍不住叹息,也不知道聪明的人想法跟别人都不一样,她不理解福尔摩斯,也不理解阿加莎。

  “阿加莎,我以为你心里是喜欢夏洛克的。”

  华生太太的声音温柔,语气有些不解,“难道你不想跟他结婚吗?”

  阿加莎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坦荡荡地面对任何问题和困难,回避永远不会是首选项,她抿了一口红茶,轻声跟华生太太说:“我从来没想过和夏洛克相爱这种事情。”

  那天晚上和福尔摩斯的谈话,让她明白有的人适合恋爱,有的人适合结婚,但福尔摩斯显然两者都不适合。

  不过福尔摩斯确实关心在乎她,不管他的这份关心在乎是出于什么感情,对她来说,在这个世界有人知道她的来处,心里多少会感到慰藉。

  “夏洛克不理解爱情,他对待感情婚姻的态度,跟别人都不一样。我理解爱情,但我不想成为哪个人的太太。”

  阿加莎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掩去她眼中的神色,她白皙的手指搭在白色的瓷杯上,语气很平静,却令华生太太觉得惆怅。

  “或许我会在某些时刻,喜欢上一个人,希望能与他共度一些美好的时光,留下值得回味的记忆,但一时的喜欢,并不代表什么的。”

  华生太太一时不知道该要说什么好,阿加莎看似可爱随和,其实内心与人很有距离感。

  她与华生一样,愿意将阿加莎视为妹妹一样爱护照顾,却不能将她真的视为妹妹那样为她做主。

  “不用为我想太多,也不必觉得有什么可惜的地方。华生太太,每个人一生追求的东西未必都是一样。”

  阿加莎抬眼,笑着看向华生太太,又往外看了看,没见福尔摩斯的踪影,于是问道:“夏洛克跟华生医生好像还有挺多话要聊?”

  “或许吧,他们每次见面聊天时夏洛克都能抽几斗烟。”

  对此,华生太太已经很习惯,两位男士聊天的时候,她从来不去打扰,但她怕阿加莎待在诊所无聊,于是建议道:“今天天气不错,很多人在广场晒太阳喂鸽子,你想去那边透透气吗?”

  最近一周在贝克街公寓里住着,为了不给哈德森太太添麻烦,阿加莎除了中间换药基本上没出门,在公寓里闷得快能长蘑菇了。

  坐牢还有放风的时候,何况她又不是在坐牢,有人陪她去透风当然好。

  于是,阿加莎在华生太太的陪同下去了附近的广场散心,华生太太在广场遇见熟人在打招呼寒暄,阿加莎干脆自己杵着拐杖在广场溜达。

  走了没多久,觉得有点累。

  干脆在广场水池旁的椅子坐下,看着广场上悠哉踱步的鸽子。

  她一个人没能清静多久,忽然一个阴影投射在她的前方。

  瘦高瘦高的身影,是一个男士。

  阿加莎微怔,侧首看过去,是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士,相貌清秀,文质彬彬的模样。

  那位年轻男士碰上阿加莎的目光,脸上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走到她的前方,礼貌说道:“请原谅我的唐突,杜兰小姐。”

  阿加莎感到惊讶,“先生,我很确定我并不认识您。”

  “你不认识我,但我却认识你。我们在伦敦大学走过一面之缘,当时你与霍格博士一起被学生围在讲台。”

  伦敦大学?

  那是三个月前的事情,当时霍格博士受邀到伦敦大学做讲座,她以助手的身份陪同。

  阿加莎打量着对方,清秀的面容令他看上去大概二十四、五岁的模样,可是周身的气度却告诉她,眼前的男士实际年龄比看上去要更大一些。

  阿加莎歪头,微笑着说道:“你应该不是听讲座的学生。”

  “杜兰小姐,我是莫里亚蒂。”

  阿加莎愣住,有些惊讶地看向对方。

  她听阿瑟和格雷戈里先生提起过莫里亚蒂,也知道他并不是一个老头子,但她不知道莫里亚蒂看上去竟然是这样的。

  ——文质彬彬的年轻学者。

  阿加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原来是莫里亚蒂教授,久仰大名。”

  莫里亚蒂:“能让美丽的小姐记住我的名字,是我毕生的荣幸。你介意我陪你在这儿坐一会儿吗?”

  阿加莎摇头,“不介意的,莫里亚蒂教授。”

  无事不登三宝殿。

  心里只有数学难题和跟福尔摩斯斗智斗勇的莫里亚蒂教授不会无端端出现在她的面前。

  阿加莎倒是很好奇莫里亚蒂出现在她面前的目的。

  或许是为了更好地跟福尔摩斯斗智斗勇。

  或许是有其他的目的。

  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对阿加莎来说,这都是一件非常值得警惕的事情。

  可是莫里亚蒂在阿加莎面前表现得很会社交,他并不像是阿瑟说过的那样性情孤僻古怪,他跟阿加莎谈论天气,从广场上一只悠闲踱步的鸽子,谈论到崇拜数学的希腊再谈到浪漫的多瑙河,他仿佛不是一个数学家,而且一个浪漫的艺术家和哲学家。

  莫里亚蒂的声音并不像福尔摩斯的音色那样低沉,是悦耳的男中音,说起那些数学理论和数学家的故事,娓娓道来,阿加莎听得一愣一愣的。

  ——但凡她上高中的时候,数学老师有莫里亚蒂的这份功底,她现在的梦想很可能是成为一名优秀的数学家而不是一名心理医生。

  福尔摩斯是在阿加莎和莫里亚蒂相谈甚欢的时候,来到广场的。

  穿着米白色长裙的女孩坐在广场的长椅上,在她身旁,蹲着一只并不怕人的鸽子,脚下的地方也有鸽子来回走动,而一身学者气质的莫里亚蒂脸上带着笑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惹得阿加莎神情微微一怔,然后扬着嘴角笑起来。

  福尔摩斯眉头一皱,快步向阿加莎的方向走去。

  正在跟莫里亚蒂说话的阿加莎看到迎面大步走来的福尔摩斯,笑着向他招手,等福尔摩斯停下,年轻的女孩站起来,笑着说:“你可算是跟华生医生说完事情了,今天好幸运,我遇见了莫里亚蒂教授。”

  莫里亚蒂教授微笑着向福尔摩斯伸手,“福尔摩斯先生,久仰。”

  福尔摩斯扯了扯嘴角,伸手敷衍地回握莫里亚蒂的手,“……过奖了,莫里亚蒂教授。”

  两位男士相对而立,看上去风平浪静。

  阿加莎对这个场景十分满意,她双手合十,想说些什么,可福尔摩斯已经将她放在旁边的拐杖拿起,跟莫里亚蒂说:“我们还有事,失陪了。”

  莫里亚蒂挑了挑眉,“没关系,我已经和杜兰小姐约好了明天见面的时间。”

  福尔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