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HP] 潮音【完结番外】>第235章 夜话

  ◎“冈特家盛产疯种。”◎

  地牢里的秘密和她无从探究的黑暗一起隐没在身后,阿芙拉随着里德尔的节奏向前走去,在合适的节点同他一起幻影移形离开这里。

  他没有完全消气,只是看在她受伤的份上和她不知真假的牵挂的份上才没有发作出来。阿芙拉察觉到这一点,并没有兴趣刻意激怒他,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只是今天毕竟是里德尔的生日。

  在被软禁的日子里,阿芙拉就长年累月地在偌大的庄园中度过她的长日光阴,自然也没有机会为他精心挑选一样礼物。可是,一句生日快乐并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只是如今二人之间局促的氛围让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罢了——并不是只有他才会生气。

  阿芙拉率先躺在床上,暗自想道,若是里德尔稍后上来主动缓和气氛,或是像以往偶尔的举动那样吻吻她的额头,那么她还可以为他贡献一句祝福。

  可是里德尔也没有这样做。

  他上楼时已经很晚了,阿芙拉正陷在浅浅的睡眠中。碍于新添的伤口,她只能侧着身睡,于是便被迫面朝里德尔那边。

  在床铺微微的凹陷感中,卧室里的灯被熄灭了。里德尔没有任何表示,也没有丝毫要安抚她的意思。

  这让阿芙拉气不过地翻了个身,以至于在半睡半醒中忘了自己身上是有伤口的,肩背那一片被压到的瞬间她便发出吃痛的声音。

  阿芙拉咬着牙忍耐了一会,等待最难熬的那一阵痛感散去,无可奈何地又将身子转了回去。

  里德尔那边传来翻动起身的声响,光源在他的操控下再次亮起,而后他的气息靠过来,直至胸膛几乎贴在她的额前。

  “压到伤口了?”他一面查看一面说道,“没什么事。今晚就这样睡吧。”

  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里德尔主动戳破她的小心思:“——还是你不想看到我?那么我可以和你换位置,或是你想要回到你自己那间窄小冰冷的客卧?”

  他总能用最波澜不惊的语气吐出让人气不打一处来的话语。

  阿芙拉轻叹,半晌还是说道:“我只是想对你说生日快乐。汤姆,今天是你的生日。”

  这话像是提醒了他,里德尔微怔过后自嘲地笑笑:“显然我在每年的这一天都不会有什么好运,所谓快乐就更是无从谈起。”

  这么想想,他的话的确不无道理。

  阿芙拉正想说点打圆场的话来宽慰他,便听他随后说道:“不过今年的状况还不算特别糟,我想我收到了很好的礼物。”

  他让视线扫过血盟,随后抬手拨弄着她额角细碎的头发,垂眸凝望她时总教人生出甜蜜的错觉。

  她深知那是裹着蜜意的冷刃,甜美之下刀锋淬毒,见血封喉。

  即便在真相被剥开呈露以前,人是很难看透其中本质的。

  或许是今晚克莱尔的惊恐和畏惧重新唤起了阿芙拉对里德尔最初的记忆,或许是由于今天日子特殊,她希冀于能从里德尔口中听到不一样的答案,于是她问出了自己好奇已久的问题:“人们都认为你没有弱点。汤姆,你真的没有弱点吗?”

  他笑了一声,几乎立时便回答道:“你应该最知道问题的答案。”

  他口中的答案是什么呢?她也不止一次地假设过,但都被一一推翻。

  即便是爱,也是人情感中众多面向的一种,它无法涵盖一个人全部的品质。

  阿芙拉对此有着清醒的认知——她知道里德尔的残酷和果决从不只是针对他人,他本人首先是自己这种高压手段的“受益者”,就算是自己的灵魂他都可以忍着巨大的痛苦去分裂,连自己的身体也可以在魔药和仪式的精密操控下变为冰冷的尸体,那么作为“爱人”这样一种存在,她也很难说自己在未来究竟会面临什么样的状况。

  爱又如何呢?

  这个时代大把的人都曾在战争中失去爱人,即便长情如忒修斯也终有走出阴影的一天,正如他所说的,一切到底还是会过去。

  里德尔从来都不惧怕阴影的笼罩,更别说他几乎是与生俱来地擅长与阴影共存。

  这种程度的事情,在阿芙拉看来算不上他的弱点,所以她对他虚虚实实的回答未置可否。

  里德尔也像是随口一说,继而在她无声的凝视中正色道:“人都会有弱点的,这是人的共性,而我暂且还不是神,所以无法避免这一点。”

  阿芙拉沉思着:“或许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真有人那样强大。也或许是……他们总能反过来利用自己的弱点,在其中汲取养分从而变成更强大的人。”

  “那只是因为他没有将生命的全部呈现在大众面前。换言之,只要是人就必定有可利用之处。”里德尔明白她这种错觉来自于何处,“哪怕是我们伟大的白巫师——那位已然垂名青史并将在不久的未来荣担霍格沃茨校长一职的邓布利多教授——也有他不可磨灭的弱点。”

  “你是说盖勒特?”阿芙拉眨眨眼睛笑了,“他对盖勒特的感情很复杂,我想这不是旁人能弄明白的,毕竟可能就连他自己都不能弄得十分明白。无论怎样,情感不能等同于弱点,否则盖勒特现在就不会在纽蒙迦德呆着。”

  “那就说明你还没找对他的弱点。”里德尔说得很笃定,就像他已经亲自证实过一样,“看起来有的小姑娘在拿捏人心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也或许拿捏和控制本就不是好的交际方法,没有人会喜欢一直被操控且处于无法预测的风险中。”

  “只要在零件失控前将他们换掉就好了,这就是掌控全局的必要性。”

  “可人毕竟不是零件,人有情感,每个人的心理状况都处于不断的变化之中。”

  “如果你要强调的还是你那套万年不变的仁慈理论——那不是一个上位者该考虑的。”

  “这和仁慈无关,这是人的生物性,不管是谁都得在这个前提下做事。”

  里德尔反问:“弱肉强食算不算生物性?”

  “你这是诡辩。”阿芙拉并不中圈套,“确实仁君和暴君都可以被称为皇帝,但人民会奋起反抗后者,因为人在弱肉强食以外还有情感需求和社会需求。人从自然中来,同时也不断克服和超越着自身的自然性,唯有如此人类社会才发展到今天的样态。你如果要拿这一点说事,那么在数千年的演化历程中,人类整体早已做出了选择,无需你再来替他们选择。”

  “而你现在看到的所谓‘选择的结果’,其实也是在强者的导向下产生的。”

  阿芙拉张张嘴刚想继续反驳,便被里德尔压下:“要想什么以后还有大把时间,而现在,你该睡觉了。”

  “很显然一个连睡觉时间都不能自己决定的人不配考虑这个问题。”阿芙拉负气地嘟哝道。

  “我很不想这样做,但你还是健康的样子更让人舒心。这样也免得我需要频频往回赶,相信我不在的时候你会设法为自己谋取更多无法无天的自由。”里德尔说着,抬抬手指熄灭床头的灯光。

  天气很冷,即便卧室内点着壁炉也无法消融空气中的阴湿严寒。

  阿芙拉将自己几乎全缩进被窝里,露出一双眼睛打量着同样准备入睡的里德尔,执着地追究那个根本不可能追到答案的问题:“汤姆,你的弱点在哪里?”

  是他内心深处牢牢根植的自卑感吗?

  不,如她所思,里德尔就是那种将弱点尽数化为铠甲和利刃的人。若不是自小的经历让他成为一个自负如此的人,或许他也不会成为攻击性和野心的代名词。

  而里德尔不知是为了安抚她还是单纯想敷衍过去,躺下之前对上她充满好奇的眼,用一种低沉、煽诱、如同编制童话般的语气说道:“当你看着我时,就知道我的弱点在哪里。”

  壁炉微弱的火光虚虚勾勒出他的轮廓,只有此时里德尔的五官和神情才会给人传达出温和的错觉。

  他总是这样狡猾的,擅长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

  正是因为捉摸不透,所以才引着人一步一步丧失理智地深陷下去,尽管她始终在极力避免这一点。

  有时阿芙拉觉得,他才是古老神话中妖魅精怪的化身,这就更能反衬出她要保持理智有多困难。

  阿芙拉在众多答案中选取了最显明的那一个:“如果你到现在还记恨着自己身上的一半麻瓜血统,我得说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因为这会使你活在对自己的厌弃中。”

  他显然并不待见这个话题:“你最好不要再说下去。”

  “为什么?这是最没有必要逃避的话题,人不应该因自己无法改变的先天条件而反过来惩罚自己。”见他躺下去,阿芙拉倏然翻身起来,撑着上半身俯盯着他道,“你不觉得有的纯血巫师比麻瓜还要烦人得多吗?”

  阿芙拉能明白,里德尔要造势还有无数个理由可以选择,但他唯独选中“纯血论”这面旗帜,就说明他仍对自己身上流着麻瓜血液一事心存厌恶。如果世界上有一种极折磨人的魔法能够使人从混血变为纯血,毫无疑问里德尔会去尝试的。

  “有的人喜欢折磨别人,我虽然不能认同但尚可理解,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基因决定他们天生变态……”她在里德尔别有深意的眼神中迅速接上转折,“但是你为什么老是和自己过不去?”

  “或许就像你说的?冈特家盛产疯种。”出乎意料,里德尔这次答得很恳切,完全看不出调笑的成分,“就像知名的‘格林德沃论’一样,而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你要是真这样想就好了,可在我看来你始终没有和自己的身份和解过——尽管这些是你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我们没有必要因这样的事来折磨自己,汤姆,因为就算纠缠一辈子,除我们自己以外也不会有任何人因这种痛苦而遭到报复。混血不是奖章也不是污点,它就是混血这一个事实而已。它决定不了一个人的外表和内在,它也无关一个巫师的能力和造诣,它无法决定任何事。”

  里德尔嘴唇微张,又微微凝滞,像把原本的话咽了回去。

  他最终说道:“若是像你说得这么简单,世上就不会有任何纷争。”

  “他们争取是因为他们害怕失去,殊不知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争取不来的,这亦是人人生来皆须接受之事——没有例外。人的欲望是无限的,权柄越大欲望也就越大,在漫无边际的欲念之境中总有他无法触碰之地,你说人究其一生被这种东西所困有什么意义?人害怕失去,害怕的到底是什么?”

  里德尔看着她,久久地沉默,就像在思考她的话。

  阿芙拉甚至都以为他终有一日愿意听进她的话——哪怕只有一个字——那意味着她撬动了他的底线,即便不足以让他在这条偏执的道路上扭转方向,但至少能让他停下来回头望一眼她,产生哪怕万分之一的动摇。

  可是她等来的是里德尔半命令式的劝诫:“辩论到此结束。你现在应当减少这种没有答案的思考,这不利于你养精蓄锐,毕竟你不是一个正在为学位发愁的哲学系学生,你说呢?”

  阿芙拉垂了垂眸,已经学会连一声气都不叹,迅速收敛心神重新钻回被窝里。

  里德尔握住她刚才因暴露在外而变得冰凉的手,她没有挣开,也懒得再多说一个字,只是闭上眼睛任由困倦卷裹她的理性。

  此后一夜无话,直至天明。

  【作者有话说】

  最近比较忙,不会每天定时更新哦,有时间的话我会尽量更文的,大家不要等。另:补上迟来的中秋和国庆祝福,祝愿大家都学习工作顺利,身体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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