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HP] 潮音【完结番外】>第221章 真理

  ◎“标记我。”◎

  眼前的叛徒即便摆脱了钳制,也已经无法逃跑了。因为不消多时,他整个人就在雪地里烧成了一团火球,火焰炙烤着他的血、肉、骨,同他变了调的惨叫声混在一起,将眼前的场景变成人间炼狱。

  艾略特仿佛看到了新的乐子,用一种轻佻的语气说道:“凤凰涅槃,主人配置出来的伟大魔药。别怕,只要你真的不曾背叛过主人,你会安然无恙的。”

  是凤凰涅槃,阿芙拉没有记错。维尔塔宁偷偷给她的药剂瓶中残留的药物与之极其相似,但今夜目睹的一切让她更加肯定,里德尔服用的不可能是凤凰涅槃,他一定是拿它改进成了另外的魔药,以作他用。

  这么危险的药物,他能拿它做什么呢?阿芙拉百思不得其解。

  很快,那名食死徒就不再发出任何声音,空气中回荡着火燎肉.体的细响,一股混合着焦味的烤肉味令人忍不住想要作呕,但包括阿芙拉在内,没有一个人敢将这种不适表现出来。

  一段时间后,火光熄灭,她瞳中的火种亦随之消去。残留在视网膜上的光斑幻觉让她不得不频频闭眼,以适应重新湮没着整个庄园的黑暗。

  以一堆枯黑的尸骨为中心,雪地融化成一滩黑水。对于这名食死徒究竟是否心向里德尔的问题,他们都有了自己的答案。

  大雪还在落,仿佛永远都不会落尽。雪片平等无遗地覆盖着每一寸土地,当那团焦黑的痕迹重新被白色掩埋时,一切痛苦和罪恶都好像未曾发生过。

  而里德尔只是淡淡交代:“处理一下。至于这位可敬的研究人员,还是让她魂归故里吧。让她生活了一辈子的房子为她做祭奠,相信她会高兴的。”

  他转身回了药剂室,对于那个四岁的孩子,他没有做出任何处置。

  阿芙拉站在原地,等艾略特带着尸体离开后,才找到机会向托马斯低声询问:“那个孩子在哪里?”

  “就在家里,有人看着他。”托马斯说道。

  “可是房子……”

  “要烧掉。”他打断她,“他吩咐了,我就只能去做。”

  “把那孩子带出来。”阿芙拉恳求道,“里德尔没说要他的命,你得设法把他带出去——送到他其他亲人那里,或是送到孤儿院,哪里都行,你得让他活下去。”

  托马斯在犹豫:“但他也没说要放走他。我可以不去抓他,但能否逃出去,只能看他自己。”

  “他才只有四岁,伊诺克,若是他有十几岁我一定不会这样请求你。”

  托马斯了解里德尔的做事风格:“若是他有十几岁,里德尔是不会留活口的。”

  阿芙拉不能肯定托马斯会照她说的做,毕竟他确实没违抗过里德尔的命令。

  万不得已下,她对他耳语道:“去告诉马尔福这件事,他会知道该怎么做。你只需要给他带个口信就行了,除此以外你什么也不用做,将来就算有人追究起来也追不到你身上。”

  里德尔今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处置了叛徒,目的就是杀鸡儆猴,所以他们势必要让消息流传开来,马尔福也一样会听到消息,这个消息由谁去传递都无可厚非。

  令他感到惊异的,是阿芙拉对马尔福的信任:“你和他到底……”

  但阿芙拉马上就把关系撇清了:“只是因为马尔福有家族可倚靠,在细枝末节的事上不用顾虑那么多。”

  “要向马尔福先生传递消息吗?”黑暗中走出一个人影,是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庭院中的阿米克。

  托马斯特意隐去了对话的关键处:“是,今晚的消息要传递出去,我可以负责马尔福那边。”

  “我去吧,这样对你来说也是万全之策。”阿米克应该不会听到他们刚刚的谈话,但他开口时却显得如同未卜先知,此刻看向阿芙拉道,“刚才我来时,听说那房子里还有个四岁的孩子,伊诺克,艾略特要求我与你同去。在这之前,格林德沃小姐,您是否还有什么需要交代?”

  阿芙拉一言不发地观察着他,想从那张稚气未褪的脸上看出一点算计来——或是来自于里德尔的授意,或是来自于艾略特的鼓动——但很可惜,她什么也没有看到,阿米克是那样真诚,倒显得阿芙拉过于老谋深算。

  “不必过于担心,在有关马尔福先生的事情上,我会守口如瓶。无论是在主人还是艾略特面前,我都不会主动提起任何不必要之事。”阿米克说道。

  阿芙拉这个时候才回过味来——阿米克的确一向对马尔福都很尊敬。这里面是否有别的原因?

  马尔福提醒她注意阿米克,是因为此人是他安插在艾略特身边的眼线吗?

  阿芙拉不能肯定,毕竟一切在得到证实前都只是猜测:“你为什么这么做?”

  “马尔福先生帮过我,所以我理应知恩图报。”阿米克说得很诚恳,“在这事上我没有必要撒谎,因为这是随时都可以在马尔福先生那里得到求证的事情。更何况我今晚要做的事只是给他递个消息,并将那个孩子的消息也一同告诉他——格林德沃小姐,您觉得这样合适吗?”

  “就按你说的办。”在里德尔出来前,阿芙拉匆匆结束了对话。

  一同离开庄园之前,托马斯有意试探道:“你在我面前说这些,就不怕我捅给里德尔?”

  “你不会的。”阿米克年纪不大,看事情倒很明白,“如果说马尔福先生对于我来说是特殊的,那么显然格林德沃小姐也被你视为同样特殊的人——甚至,你要更胜我一筹。伊诺克,我没说错吧?”

  他沉默着,回答阿米克的只有脚步碾碎积雪的咯吱声。

  他们离开以后,庄园内重新归于死一般的寂静。

  里德尔没有在室内发出任何声响,阿芙拉也不想这个时候往他枪口上撞。她挨着壁炉坐下来,打算等他情绪平静一些后自己出来。

  她手臂上多了条伤口,但所幸躲避及时,伤口不是很深,随着时间过去,血液便慢慢凝固住。

  自从身体变差后,她的伤口总是愈合很慢。有时候伤口看似不再流血了,但每当她洗澡或是重新换药时,伤处又会因受到刺激而渗出血来,就仿佛这伤处是新产生的一样,以致于有时不小心伤到,阿芙拉都会忍不住怀疑这些细小的口子一辈子都不会好了。

  她想放着不管,但考夫特严厉警告过她这会极大增加感染风险,于是频繁换药又成了她每天必须执行的日程。

  那以后,里德尔就把家中所有边角锐利的器物全换掉了,他甚至不允许她在自己的药剂室里使用切刀,也不让她靠近厨房。

  今晚的意外显然是他们都没预料到的。阿芙拉也没想到,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在外界的形象已经变得和里德尔如出一辙。类似的言语听多了,内心也从最初的波澜起伏变为麻木,仿佛他们议论纷纷的对象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

  就像她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到后来再触碰时便仿佛不会再痛。她每次看着白鲜洒在伤口上,就像灵魂出了窍,以第三视角站在一旁,观看着另一个人接受疗伤,也观看着另一个人的生活,而这一切都与她本人无关。

  考夫特观察到她的种种状况后,和里德尔严肃地聊过这个问题,告知他阿芙拉如今的求生意志已经相当淡薄,并让他谨慎注意她是否有失忆的症状出现——据说考夫特见过不少这样的案例,这样的病人在战后会尤其增多——所幸,阿芙拉还没走到那一步。尽管她对于自己现在究竟有什么症状也已经漠不关心。

  她只是在种种割裂的现状中尽量抓住自己能走的路,从而说服自己活下去。

  她蜷缩在壁炉边的角落里,直到双腿都在不知不觉中麻了,大堂另一边终于响起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里德尔似乎没有注意到她正窝在沙发背面取暖,他径直走上了楼梯。

  阿芙拉起身时因腿麻而趔趄了一下,她顾不上捡掉落的毯子,提着裙角慌忙跑过去。

  他听到背后传来慌慌张张的脚步声,身形滞住,转身等她追上来。

  里德尔深色的瞳孔里泛着猩红,阿芙拉惊愕地顿了顿,一瞬间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她眨眨眼,那种猩红又不见了。

  是他的眼瞳反射了壁炉的火光吗?

  他用一种问询的眼神看着她,这让阿芙拉没有机会深想下去。可到了开口的这一刻,她又难以找到一句合适的话去开头。

  难道要安慰他么——他不来关心她有没有被吓到,反倒是她先开这个口,未免太奇怪了。但阿芙拉也知道,里德尔是从来不会安慰人的——至少从不安慰她。

  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他在她欲言又止的表情中让了步,伸出自己的手说:“手给我。”

  她怔了怔,扯起左臂的袖子,手背向下放在他冰凉的手心里。

  “……受伤的那只。”里德尔无奈地强调道。

  她没有将手挪开,一种奇怪的执着感缠绕在她身上,让里德尔预料到她接下来要说点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只是他没有想到,会惊世骇俗到这个地步。

  她直白地问道:“今晚那个叛徒喝的药,是凤凰涅槃吗?”

  他没有否认:“你想说什么?如果是我们刚刚已经讨论过的事,我想已经没有必要再重复。”

  “那也不算是讨论。”

  “你是一定要现在跟我说这个?”里德尔的表情实在不算愉快。

  “何不先听听我要说什么?”

  他一言不发,等着她把酝酿了一整晚的话说完。否则,他知道这一晚上都别想清净。

  “我的生命不会很长了,我只想安然度过接下来的每一天,做点自己最后想做的事。你不够信任我,可能你也从没想过要信任我,我知道。”

  “标记我吧,汤姆。”她主动要求道,“如果这能打消你的怀疑的话。我不想……像上次那样的事再发生了。”

  他眉头下压,看上去在压抑怒意:“你并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怎么不明白?如果这是一种证明忠于你的方式,那我也可以做到。这不是你曾经希望我做的吗?”她真正不明白是,一件对他来说有益无害的事,却为什么让他这样望而却步。

  里德尔回问她:“谁告诉你黑魔标记的用途是这个?”

  “那是什么?是控制吗?你说得对,黑魔标记不足以向你证明一个人的心,身上有这种魔法的人也依旧可以叛变,就像今晚那个食死徒一样。那种魔药——你研制出来的那种名叫凤凰涅槃的药,我也可以喝。”

  里德尔凝视着她,眼里透露出说不出的震惊,就像觉得她已然彻头彻尾地疯了。他既不明白她怎么会想到这上面,也不明白她为什么敢放出这种危险的话语去进行自证。

  下一秒,阿芙拉就回答了他心中所想。

  “我敢喝。”她底气很足地说道。

  “想寻死不是这么个寻法。”他冷冷地告知她。

  里德尔熟悉她的微表情。当她撒点什么谎时,总是要么眼神游移,要么会找点别的有的没的由头以避免和他眼神接触。

  可她现在却那样坦然地直视着他的双眼,脸上没有戏谑亦没有动摇,严肃得如同她在宣布一条无可撼动的真理。

  他想,或许是她这阵子将骗人这项技能修习得更精进了,连这种弥天大谎都能说得这般信誓旦旦。

  阿芙拉又跨上一步阶梯,靠近他的同时,宣誓一般重申道:“我敢喝,汤姆。你敢给吗?”

  那一刻,里德尔明白,这亦是一场胁迫。只不过她手中的人质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