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HP] 潮音【完结番外】>第214章 分寸

  ◎“穆勒先生。”◎

  离那天和托马斯聊天又过了些日子,阿芙拉找了个时间出门,回到上次那家花店购入了一些花种。

  先前她和里德尔同去时,买过一束蓝鸢尾和一束白百合,她回来就让里德尔为它们施加魔法进行保鲜,因此那两束花一直都是最鲜活的样子,现在被放在她的药剂室中——本来是放在卧室里的,但里德尔不喜欢太复杂的气味,因此让她挪了出来。

  那之后,阿芙拉还想买些其他花草回来,但她趁外出时去了几家花店,都没有找到合心意的品种。无奈之下,只好托花店老板帮她购入一些花种,然后带回家自己栽种。

  她在阳台上忙活了大半天,莉莉安见她这么上心,好奇地打探道:“花不都差不多嘛,自己栽培费心费力,为什么不让先生派人去找?”

  “他哪有时间替我打听这些小事,到时候劳他大驾帮我施点魔法,能让这些花长得快点,我就谢天谢地了。”阿芙拉说道,“我妈妈的忌日快到了,我想自己做个花环,到时候带给她。”

  “我很抱歉。”莉莉安颔首以示哀思,“可是,先生会同意您去吗?”

  面对她的疑问,阿芙拉自己也陷入了思索。这还真说不好。

  这段时间以来,他不再像最初那样严格地看管她,但那是因为阿芙拉从来没有去过太远的地方。德国毕竟远在海峡对岸,幻影移形不现实,而使用门钥匙很可能会被魔法部检测到,可如果要搭乘普通交通工具,就会带来太多不确定因素,里德尔是不太可能自己陪她跑那么远的。

  但若是没有里德尔的亲自陪同,他是否愿意放她自行前往柏林,就非常值得怀疑了。

  阿芙拉知道,她不能不去。距离她上次回柏林,已经快一年过去。她在汉娜墓前栽下的三色矢车菊,想必也已经长得十分茁壮了。

  她不仅要去,而且最好让维尔塔宁也一同跟着去——尽管她已经有阵子没见过她了。

  阿芙拉这段时间一直心有惴惴,但她不敢贸然问起维尔塔宁的状况。不过她转念一想,如果维尔塔宁有任何不测,托马斯应该不会一个字都不透露的。她只能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但或许她可以趁里德尔不在时,稍微旁敲侧击一下。

  阿芙拉将手边的花种全部埋好,起身去洗了个手,然后走到门外张望。

  今天留下来的人是阿米克和穆勒,阿米克在庭院里,穆勒则守在卧室门外——他看似恪尽职守,不像托马斯在的时候,总会尽可能给阿芙拉留出相对自由的空间。

  但这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穆勒每次打量她的眼神,都让她感到非常不舒服。这种感觉和艾略特的单纯鄙夷不同,那里头还包含着某种……凝视的意味。

  阿芙拉将披肩裹得紧了些,对上他的视线:“伊诺克今天不在吗?”

  穆勒笑得很怪异:“您似乎同伊诺克关系匪浅。”

  “我们是同学。”阿芙拉再次重复,“我在问你问题,路易斯。”

  她想尽快展开自己的计划,不愿一上来就和穆勒搞得太僵。里德尔阵营中的德国人本就不多,能直接到她面前和她说上话的更是稀有,穆勒身上的一半德国血统和曾长时间在柏林生活的经历有利于她同他拉近关系。对于阿芙拉来说,在极其有限的时间内交个朋友要比再结个仇人有利得多。

  “伊诺克今天跟随主人外出了。”这次,他回答了她的问题,但对话并没有就此结束,“您有什么需求,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阿芙拉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问他。

  最后,她还是往楼下走去:“没什么,我只是想到庭院里走走。”

  她走得很快,下到一楼时穆勒还没有追上来,但这短短的时间对于她来说也足够了。阿芙拉直奔庭院中的某个位置——阿米克在那里,她知道。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莉莉安的动作也慢得很,直到阿芙拉看见阿米克的身影,莉莉安还没跟下来。

  少年人的活泼好动是很难藏住的,阿芙拉过去时,阿米克正靠在喷泉池旁边玩树叶,那几片叶子在他手里活灵活现地被编成一只蜻蜓。

  见她过来,阿米克立刻条件反射般立正站好,顺便把手里的叶子蜻蜓藏到身后,然后扔在地上,并后退一步在上面踩了踩。

  ——好像这样就能“毁尸灭迹”似的。

  阿芙拉觉得好笑,但眼下实在没有时间调侃他,于是直接切入正题:“你知道维尔塔宁最近在做什么吗?她能不能过来一下?”

  “蕾奥拉?她最近似乎很忙,我也有阵子没见过她了。”阿米克觉得她突如其来的疑问很怪异,“您找她有什么事?”

  “我明天想出去一趟。”

  “那您应该问布奇什么时候有空。如果主人不回来,我和路易斯中的一个可以和布奇一起跟您出去。”他不认为这是问题,“就像前几次那样。”

  “或许能让艾略特和维尔塔宁一同和我出去?”阿芙拉垂了垂眸,刻意停顿了一会儿才说,“我想买点东西,她在会比较方便。你知道……以前也都是她去帮我买的。除非你们能不那么恪尽职守地盯着我,但不可能,不是吗?”

  “什么东西?”阿米克没有立刻反应过来,他愣了几秒,回过神来之后脸上的红色一直蔓延到耳根,“您是说……噢,好吧。那您应该问问主人,我不清楚蕾奥拉最近在做什么任务。”

  果实丰收的季节已经过去了,然而阿米克的脸现在宛如一只没有被收获的熟透的西红柿。

  “那么,里德尔什么时候能回来?”她追问。

  “我……我不知道,我们都没有资格过问主人的行踪。”阿米克再次开口时,甚至不敢拿正眼看她。

  阿芙拉什么都没打探到,还是有些失望的。不过听阿米克的意思,维尔塔宁最近应该只是任务多些,看来是阿芙拉自己想多了。

  她转身往回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扭头问他:“你多大了?”

  阿米克刚要松口气,在她回头的刹那间又将腰背挺得笔直,愣愣地回答:“上个月刚满十六。”

  “比我小四岁。”她说道,“这个年纪……你之前没有上学吗?”

  “上过,在老家附近的小型魔法教育基地。你知道,并不是所有英国人都会到伦敦上学的。”

  “那你现在不是应该还没有毕业吗?”这个问题阿芙拉早就想问了。

  “那几年战火连天,像那样的小型机构本来就很难经营,后来就彻底维持不下去了。”阿米克如实说道,表情有一瞬间低落,“后来……我家里的人也所剩无几,我在逃生过程中往南去,是主人搭救了我。”

  所剩无几,那就是不止他一人。

  阿芙拉适时地表现出哀伤,轻声问道:“那你其他的家人……”

  “姐姐……”他的声音猛然沉下去,轻微发抖,“我还有个姐姐。”

  说到这里,他忽而掀起眼皮,用一种复杂至极的眼神盯着阿芙拉。这让她感到不解。

  “你……”阿米克欲言又止,就像在内心天人交战似的,又如同在拼命压抑某种强烈的感情。

  这让阿芙拉毛骨悚然地往后退了一步。她开始迅速回想,在里德尔身边时有没有阴差阳错地间接害死过一个女孩,但她无论如何也搜索不到相关记忆。

  ——别是什么相貌相似的戏码吧?她的视线扫过阿米克的金色短发,陷入另一个无端的猜测。英国金发的人有很多,何况阿米克的五官也与她并不相像,阿芙拉想,应该不至于这样巧合。

  阿米克眼神中掺杂情感的不像是恨意,也不像是感怀和眷恋。

  可他为什么在提到这个话题时,是带着这样的情绪面对她?

  “我们之间是否有什么误会?”阿芙拉最终选择直接询问。

  ——说起来,马尔福还特意提醒过她注意这个人。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阿芙拉认为比起其他食死徒,这个少年的确不算穷凶极恶之徒,但也没有特别值得信任之处。

  里德尔救过他的命,阿芙拉对于他来说则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存在。她不懂马尔福为什么要特地冒险提醒她。

  最终,阿米克只是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刚来到庭院中的穆勒打断了:“这是怎么了?乔伊斯,为何将眉头皱得这样紧?这位美丽的小姐恐怕还不至于惹得你这样不快吧。”

  面对穆勒自以为是的解围,阿米克垂下眼帘收回心绪,再抬眼时已经平静了许多:“格林德沃小姐说想到庭院外面去散散心。主人没有应允过的事,我不敢贸然答应。”

  他在说谎。

  为什么?

  是他信不过穆勒,还是别有隐情,抑或二者皆有?

  穆勒的视线在二人脸上来回游移,施施然道:“我看这偌大的宅院也是太闷了。我们两个看得紧一点,我想小姐应该也不忍心给我们添麻烦吧?”

  阿芙拉倒没想到,会有人冒着被里德尔追究的风险替她说话。只是在将一切弄清楚以前,她可不想因为一次贸然的举动让阿米克受到惩罚。

  “算了,被这么一搅和,什么心情也没有了。”阿芙拉佯装不耐,转过身往回走。

  穆勒好脾气地笑笑,一面不远不近地追上去,一面提醒她:“也好,考夫特要在今天下午过来,听说是要为您尝试一种新的改良药剂,并带些其他魔药给您?您应该回去休息一下,也免得到时候让他在这里多等。”

  阿芙拉脚步停住,盯住他的脸幽然询问:“你怎么知道?”

  “我刚问了莉莉安,是她告诉我的。”

  “你打探我的日程?”这让她感到相当不悦,因此她敛去笑意,紧抿着双唇一步步向他走去,“里德尔让你们留在这里看着我,可没说要你们像对待犯人一样监管我一天二十四小时的日程。”

  托马斯、阿米克和穆勒都是男性,日常中同她靠得太近自然会有许多不便,所以里德尔才特意安排莉莉安贴身照顾她,如果她有任何行为不妥,莉莉安自然会向里德尔上报,轮不到他们多此一举。

  阿米克很少主动靠近她,托马斯则一向将这其中的分寸拿捏得很好,现在到了穆勒这里,一切边界好像都被打破了。

  阿芙拉甚至开始后悔最初帮他说过话,还为了拉拢他而释放过不少好意。

  但他没有丝毫悔改之意,甚至连一点羞愧之感都没有,只是佯装思索数秒后,极度挑衅地反问她:“那么格林德沃小姐,您以为自己和您那位如今在纽蒙迦德受囚的舅舅有什么区别呢?”

  阿芙拉才不会顺着他的思路走,她只坚持咬住自己要辩驳的那一点:“别转移话题,穆勒先生。里德尔没有给你放权,那就是不允许之事,而你刚刚越过了界线,你不觉得自己应该道歉并收敛一些吗?”

  “主人可没说不允许,事实上我的任务就是监视您的所作所为,您不会不清楚。现在您把火气撒在我身上,是因为不敢反抗主人而把我当作发泄工具呢,还是认为我虽然得了主人的命令却依旧做不了主?”

  “做主?”阿芙拉颇感好笑,“穆勒先生,你很快就会知道——有些事不仅你做不了主,即便是里德尔站在这里,他也一样不能做我的主。”

  她愤怒地回身上楼,听见他在身后半是调侃地说道:“格林德沃小姐确实有性格,同那些庸俗的玩物不一样。难怪主人日日为您挂心。”

  言外之意,就好像她只是个“有性格的玩物”。

  阿芙拉冷声笑道:“或许你该向艾略特先生取取经,好知道今后该怎样同我打交道。”

  “我和布奇那个蠢货可不一样,小姐未免将我看得太低了。他将您视作仇敌,认为您会蛊惑主人做些不理智之事,但您在我心中可是高岭之花一般的存在,当我还身在德国时就听闻过您的美名……”他仰望着阿芙拉上楼的背影,顿了顿道,“您下楼之前还用‘路易斯’称呼我呢,不过短短十几分钟过去,就这样疏离地唤我‘穆勒先生’了。您确实和那些庸脂俗粉不一样,不过美人总是擅长令人伤心的,这话果然没错。”

  “我不知道对于某些男士来说,真正做到尊重一个女性,而不是借捧高的名义行打压之事,是不是比让他抱着自己迂腐可悲的脑子赴死还困难。但穆勒先生,显然这是您应当去学习的。活到老学到老,愿您有一颗奋进之心。”阿芙拉懒得同他多说,她越来越觉得不对,急着上楼去察看莉莉安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