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什么叫命运里没有我们?”
五条悟喝声质问。
无端的不安袭上心头,上一次这样,还是从天元口中得知天满宫归蝶的消逝。
但是他们重逢了不是吗?
一切都可以从新开始。
“……还是说。”
他们以为是奇迹的重逢, 其实是回光返照的绝望?
“就是我说的意思,也是你理解的意思。”国常路大觉根本不给反驳的余地, 直接肯定。
老人缓了口气, 长久的昏迷对身体负担很大,但对此刻的黄金之王来说,更主要的是另一件事。
他问:“是枝千绘呢?”
“……………”
室内沉默了下来。
“果然吗, 你们控制不住她。”国常路大觉却只是叹了口气,没有过多追问。
这话却吸引了琴酒的注意力。
男人眯起眼睛,冷声说道:“你好像知道找到这里来的会是我们, 也知道我们会控制不住她。”
琴酒的话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所有目光倏地,随着他的话集中到了病床上的黄金之王身上。
琴酒:“她说过,罔象女事件是被人刻意指引的,而这个人的目的是在试探她。”
国常路大觉却是直接没有否认, “是, 这个人是我。是我让非时院介入了这场动荡。”
太宰治听了, 若有所思。垂眸凝神须臾,再抬眸看去, 眼中眸色不明。
他明白了黄金之王为什么一睁眼就能明白现状的原因,青年缓缓开口:“利用罔象女的特殊性,将目光集中过去。只要集中到位,届时, 无论是和是枝千绘有关、还是无关的人都有可能在事件当中发现她的身影,从而去接近她。”
“你并不知道会有哪些人接近她, 可你的这个计划也没有顾及过她的安全。你就是要直接把她暴露出来……”
太宰治说着,看国常路大觉的目光忽地变得暗沉了许多。
——“你很忌惮她?”
这样的招数对少女来说是纯粹的恶性曝光,如果先发现这一点的不是他们,那么极有可能让少女暴露在不怀好意的目光下。
甚至有可能危机少女的性命。
黄金之王发出沉闷的哼笑:“忌惮?是你们小看她了。”
“我会躺在这里,绿之王会侵蚀非时院的权利,德累斯顿石板的力量会增强影响世界。一切失控都是拜她——是枝千绘所赐。”
“不要把她当成被保护者。”
“她所做的远比你们想象中更多。”
黄金之王是怎么昏迷的呢。
太宰治从白银之王阿道夫·威兹曼口中得到了关键信息:黄金之王一直在压制德累斯顿石板的力量,但石板力量连续增强,反噬了黄金之王。
为什么增强?
为什么反噬?
——有王权者引出德累斯顿石板中蕴藏的庞大力量,打破旧有平衡,黄金之王压制不住,被反噬。
是谁做的?
答案呼之欲出。
第七王权,是枝千绘。
太宰治手中有「书」,这是赈早见宁宁留下的遗产之一。他借此配合阿道夫·威兹曼,将国常路大觉勉强唤醒。
于是他们得到了窥见真相的机会——在是枝千绘步上更高一层阶梯之后。
“事情既然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国常路大觉抬手,示意随侍一旁的兔子。病床缓缓架起,威严的老者半靠着枕头,向面前的几人说道:“接下来的话,你们最好抛开对那孩子的滤镜再听。”
夏油杰投来目光,紫眸沉寂一言未发,持续维持着大量咒灵的行动。他还在找少女的下落。
很显然,这句话对他没用。
可以说,国常路大觉这句提醒对在场的所有人都没用。
黄金之王已经无力顾及这些细节,事已至此,他只能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以此去告诫他们。
这些人不知道是枝千绘是什么,但国常路大觉很清楚。他就是为此收养的是枝千绘。
“这个世界是一个盛大的戏台。布景、台本、哪怕是演员和观众——”
“都是她亲手铺就。”
黄金之王说着数年以来第七王权者的为所欲为。
“几年前,她伙同绿之王进攻御柱塔,临到头劝绿之王收手是为了接下来的计划——”
“她联手了御槌高志,诱杀当时新诞生的无色之王后,在鲜血染就的王权授予中,从德累斯顿石板里取得了影响现实的力量。”
国常路大觉说:“为此,是枝千绘在几月前处理了唯一知道她详细数据的御槌高志。给任何想调查她的人阻碍。”
这就是江户川乱步调查时遇到的信息断层。
“她很危险。”
国常路大觉由衷地说道。
“可是。”
夏油杰缓缓开口。青年唇色发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光脆得一触即溃,“王权者更替的折磨和被非时院收监……她为什么会忍受这种屈辱?”
她为什么,愿意一次又一次,持续千百个轮回的接触他,完成他的大义与理想?
“因为这对是枝来说不是屈辱。”
国常路大觉回答,老人叹然,“她就是这样的人啊。”
“不懂人心的怪物,期待所有有趣的事情。于是不惜一切,试探、研究、尝试,再强行将数个世界拉到一起,拼合成新的、更繁杂的世界。”
“被她盯上的你们……”
“若是将死,便赋予活路。”
夏油杰面色惨淡,一言未发。
“若是虚假,便赋予生命。”
太宰治眸色难晦,紧握手中的「书」。
国常路大觉仍在继续:“我不清楚你们所在的世界原本是什么。可能是存在的,也有可能是某个游戏、绘本、甚至是完全虚构的‘不存在’。”
那老人逐一扫视过在场的几人,看见了不可置信的惊诧,看见了猜测被证实的沉默。
国常路大觉却是笑了一声,笑声带着沉怒。他不是这些人,他深刻的明白以是枝千绘的性格,这样做会带来什么。
于是黄金之王抬高声音喝问:“是不是觉得她以一己之力将‘不存在’扭转为‘存在’很有魄力?”
“不。对她来说,这只是好奇和有趣的一部分而已。”
“一旦世界之间发生冲突,世界根本的真相就会暴露在世人面前。那种动乱造成的伤亡——”
“才是她最喜欢的。”
那个成长于尔虞我诈家族里的少女从未在意过人类,她从本心上就是漠视世人的怪物。
她喜欢看人类绝望。
她最喜欢那样极端的情绪。
国常路大觉早在两年前是枝千绘合谋绿之王的时候就有收养她的心思,而这是为了尽可能把她困在触手可及的位置。
可就算是这样,当是枝千绘夺取第七王权的力量后,国常路大觉就开始力不从心了,等惊觉这也是她的算计时,一切都已经开始。
她同意被非时院收监就是为了接近德累斯顿石板。
心思缜密得让人毛骨悚然。
国常路大觉一直寄希望于迹部景吾能困住她,但现在看来,是枝千绘还是是枝千绘,根本不会被改变。
——“但她没有。”
安静室内忽然传出一句反驳。
众人看去,国常路大觉的目光也随着声音撞上了一双藏着灼灼翠光的绿眸。
江户川乱步压抑着否认的怒火,一字一句地反驳道:“但她没有像你说的这样做,也不会像你说的那样做!”
“如果她想,她根本不用浪费精力在横滨上。直接把世界粘合在一起不是更符合你的说法吗?”
青年面色苍白,却能洞若观火地道出背后全部细节与谋划:“她最初选择的身份就是计划的一部分。耗费巨大精力去打造一个城邦、建立一个新的秩序、洗去一道旧的罪恶。这些行为的目的就是为了你口中新世界的秩序。”
“她可以像你说的这样做,但她没有。”江户川乱步咬着牙,脸色苍白。
青年再次强调:“她·没·有。”
赈早见宁宁为何自戕?
因为秩序。
天满宫归蝶为何消逝?
因为秩序。
乌丸松为何同归于尽?
因为秩序。
——因为新世界的稳定,需要她为此付出巨大精力去建设融合的桥梁。
然后抛弃荣耀,欣然死亡。
所以是枝千绘没有打算这样做。
江户川乱步从胸腔吐出一口浊气,他松开攥着项链的手,扬声喊道:“太宰,中也。我们走。”
“如果要执行最后的稳定,她一定需要一个合适的空间、战场,至少是不会造成太大影响的地方。联系森先生,让他从魔人身上开始调查。”
“魔人是混乱的主谋之一,宁宁不会错失这个棋子,他身上一定会有这个线索……”
——“我找到她了。”
夏油杰忽然开口,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我的咒灵找到她了,在横滨。”
“但是……”
那黑发青年却眸色恍然,不像是找到人的喜悦。
夏油杰喃喃:“但是这股咒力气息……”
不像是身上还缠绕有他的诅咒的是枝千绘。
这股神迹的咒力,更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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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滨,浓雾笼罩城市。
血色雾霭下,咒灵浩浩荡荡,遍布城市,犹如杀戮遍地的百鬼夜行。
不过,它们的目的是找人。
港口Mafia的人也是。
他们追到了少女的下落,并通知了森鸥外。森鸥外急匆匆赶来,一眼就明白这里是涩泽龙彦的驻地,是枝千绘的下一步就在这里。
他没有犹豫,推开辉煌壮丽的收藏馆大门。
可大门开启后,他望进去的第一眼,就让向来冷静自持的森鸥外彻底愣住了。
他看见了一个人。
樱色编发,黑色风衣。静立在从熹微的灯光下,面容恬静地弯眸微笑。
她发现有人进来,抬起头。
“噢?医生?你来啦?”
…
在建筑上空,一只来寻人的小巧咒灵被一双手捧住,它没有被祓除,而是被轻轻摸了摸还算可爱的绒毛。
少女碰了碰咒灵的额角。
咒灵源于施术者的本能,小心地蹭了蹭少女的掌心。
她好像很喜欢,轻声笑了。
伏黑甚尔注意到了这道声音,或许是声音太熟悉,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攀上墙壁,跳到屋顶。
可上去之后,男人却如遭雷劈般伫立在屋顶上。
浮空的少女注意到了伏黑甚尔,投来目光,看见是他时,瞬时弯眸笑了。
冷风鼓动少女樱色长发与披着的白纱,她的眼里充满神祟的耀金色,拂过咒灵的手指携带丝丝温柔,可手腕滴落鲜血,汇聚成金。
她扬声,声音被风送来。
——“甚尔。”
…
赤井秀一在收藏馆的走廊上见到了一个人。
很漂亮的女孩,像是完美的神造物,樱色长发披散而下,额前刘海掠过眼眸,是双美轮美奂的海蓝宝石般的眼睛,特别好看。
长长的走廊像是那座被烧毁的别馆,她在窗前,和以前一样,在看风景。
听见脚步声,少女扭头看来,眸中喜悦的欢欣一如既往。
“秀一先生,晚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