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很不爽。
他的两个朋友都一声不吭地瞒着他跑去冲绳, 只有他一个人留在东京面对星浆体失踪后慌得满世界乱翻的烂橘子,烦都快要被烦死了。
这份不爽持续了三分钟。
三分钟后,白毛蓝瞳就被是枝千绘和夏油杰一左一右呈两面包夹之势顺毛哄好了。拎着冲绳特产的甜品, 勉为其难地原谅了他们。
真是可爱呢。
千绘十分开心地弯下眼眸。
半路消失的夏油君一回到学校就被班主任提溜去训话了,逃课加各种各样的事情, 大概得有一会儿才能脱离班主任的魔爪。
于是是枝千绘身边只剩下了五条悟。
少年拎着红芋挞走在回去教室的路上, 他尝了一口这份地区特产伴手礼,感觉味道还不错。
当然,被哄好了不代表五条悟就这么放下了这件事。
趁着夏油杰不在, 五条悟问一定知道内幕的樱发少女:“星浆体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是枝千绘流畅地回答道:“是一点小意外,现在已经解决了。”
“……哦。”
五条悟咬了一口红芋挞,罕见地没有追问:“你没事就行。”
千绘眉眼弯弯, 目光向前:“我当然不会有事啦。”
闻言,五条悟却是停下脚步。
是枝千绘走出几步,发现人停下来了,便疑惑地回过头看向他,浅瞳里像是在问‘有什么问题吗’。
“天满宫。”
“天满宫……”
五条悟似乎想把什么说出口, 但少年张张嘴, 反复吐出的还是只有‘天满宫’的音节。他烦躁地低啧一声‘算了’, 把话题重新引回了刚才让他在意的地方。
“有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
六眼映出愈发苍白的少女。苍色眼眸里,往昔灼灼的火焰变得越来越膨胀, 几乎能覆盖他看见的全部视野,也越来越浅薄,只剩寥寥几色,饱和度极高地混合出绝艳的灵魂。
白发少年抓住是枝千绘的手, 传感到指腹的温度微凉。
五条悟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问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经过在校的这段时间相处,五条悟发现了很多以前没怎么注意的问题。
少女似乎对声音很敏感。
哪怕只是打闹之余随手将椅子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她也会皱起眉头,更有甚者会直接揉揉耳朵。
还有很多微小的不适的细节。
五条悟在家族的古籍收藏里翻找过很多类似症状。
配合上六眼的独特视野,他愕然发现,这是灵魂虚弱的症状。越是虚弱,越是对周身的一切敏锐,直到被消磨殆尽。
但少女看起来不像是一无所知。
——她到底在做什么?
这个疑惑在五条悟心里存了很久,今天终于问出来了。
是枝千绘依旧很流畅地回答:“我知道。而且就是为了去做好我想要的事情,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不用担心,我很厉害哦。”
千绘酱非常认真地对五条悟说道。
纸片人的担心嘛,她很有应对经验了,她可是连聪明绝顶的江户川乱步都能安抚下来的超级大忽悠。
“比起这个,有件事我也想问你。”是枝千绘反手把五条悟拉近,在距离缩短,少年怔愣瞬间,伸手摘下他脸上的墨镜。
无下限挡不住她。
他也没想挡住过她。
“悟,最近感觉眼睛还会疲惫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霎时间,被墨镜蒙上一层灰暗的世界明亮起来。
五条悟比少女要高,被拉近时他几乎是下意识微微弯腰,让她够到他的脸;葱白的指尖拂过眼睫,她仿若眼科医生一样,严谨地查看他的眼睑。
被指腹按下的轻微触感传来。
比起亲昵,更有种从小到大相处出来的习以为常。
少年下意识眨了一下眼睛。
拎着伴手礼袋子的手指不自在地蜷曲,五条悟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直起腰,掩饰似的撇过头,耳廓染上一层薄红。
五条悟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
——“没有。”
千绘则是很认真地追问道:“什么感觉都没有?”
五条悟掩耳盗铃般的拿回自己的墨镜,支开支架重新戴上:“你问这个干什么……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最近这段时间压力确实小了很多,没以前那么疲惫了。”
是枝千绘点点头,“良性反馈嘛,我记下了。”
“?”
五条悟不明所以。
但谜语人并没有给出解释,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
…
夏油杰肉眼可见地被班主任训了一顿。
五条悟指着他头上的包毫不留情地大声嘲笑,很快也迎来了夜蛾正道的亲切‘指导’,最后,两名DK双双跪坐在地板上听训。
还是和星浆体有关的事情。
每五百年一次的同化事关重要,星浆体的存在本来应该藏得很深,但不知道是谁将这件事提前捅破,一时之间,无数诅咒师集团都盯上了这件事关重要的大事。
如果星浆体身边没有强力的防守,像之前被绑架的事情还会再发生无数次。
“天元大人的意思是,他仍旧希望由咒术总监部裁定,给予星浆体最强劲的保护。”
夜蛾正道双手撑在讲台上,话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态度并不明显的夏油杰。
之前夏油杰拒绝了担任星浆体护卫的任务。
夏油杰失踪之后,就发生了星浆体被绑架的事件,其中的巧合让夜蛾正道不敢深思下去。
想到这里,夜蛾正道又追加了一句话:“不过这次护卫人数会扩大,必须要保证从现在到同化当日,星浆体的安全都不会出任何问题。”
“以上,还有什么问题吗?”
五条悟好似好学生一般举起手:“老师~我有问题。”
夜蛾正道颔首:“说。”
“天满宫呢?”五条悟的问题令人出乎意料,少年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意外敏锐地察觉到了夜蛾正道话里的漏洞,“她是咒术界实权代行,这件事上她负责做什么?”
夏油杰侧目,惊讶地看向他。
夜蛾正道摇了摇头:“这方面,我也不清楚。”
“天元大人似乎有意这次的事不让天满宫神社插手,至于具体安排,咒术总监部方面没有给出明确指令,只说了会加强星浆体的保护强度。”
五条悟了然地点头。
大概是一些会让他分外头疼的高层博弈吧。
白毛DK对此兴趣不大。
夜蛾正道走的时候,五条悟随口多问了一句:“夜蛾,天满宫去哪了?”
随口一句的问题,得到的回答也很简约。
——“天元大人召她去薨星宫了。”
+
薨星宫本殿。
这里是御神木下天元大人的住所。与常人想象的不同,所谓至高神圣的薨星宫内部的装潢十分日常,平铺的榻榻米、纸糊的推拉门,摆放在矮桌上的橘子和茶点……
“足不出户上千年也很有情调嘛。”
是枝千绘评价。
“几年前你和六眼一起来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天元双手环抱在胸前,平静地看着她,声音带着点笑意。
不过对于长相上已经差不多与人类绝缘的天元大人来说,‘笑容’这种高难度表情实在有些为难他的外表了。
天元望了一眼上方,对结界的感知让他能察觉到蹲守在薨星宫外界的男人,不免对是枝千绘说道:“上次你把六眼带进来了,我以为这次你还会把天与咒缚也一起带进来。”
“怎么会,甚尔守在外面只是为了防止有人会进来偷听……”是枝千绘矢口否认。
少女幽幽地叹口气,侧身伸出一根手指,直直划中地上的榻榻米,咒力流转瞬间,被强力空性结界包围的房间就被划出一道细微的裂口。
“毕竟你的结界,说牢固,也牢固不到哪去。”
天元没说话,只是把结界补好。
当年眼前这个孩子就是这么带着年幼的六眼进来探险的。
他问:“星浆体的消息被泄露的事是你做的?”
千绘莞尔,回答:“是。”
天元怔了怔,又问:“你还在和羂索合作?”
“还在,合作得很愉快。”
千绘回答得格外轻松,一点没有面见传说中从奈良时代活到现在的伟大结界师的紧张感,好像对她来说这就是个上了很大年纪的老爷爷。
她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然后决定回去喝自己更喜欢的咖啡。
呸,难喝。
“羂索能夺舍其他人的肉.体,将其他人的全部知识、术式、以及人生在世的成就都据为己有。他和你合作不是偶然,羂索很久之前就在筹划破坏咒术稳定,他在觊觎你的身体,孩子。”
天元由衷地劝告道,目光凝重地注视眼前的樱发少女,瞳孔中似乎倒映出了与六眼能看见的同样色彩。
愈发减弱的灵魂。
膨胀到极致的咒力。
宛如游走人世的神使,身上的人性愈发淡漠脆弱,即将被极度的神性取代。这样庞大的咒力和控制力已经做到了与六眼带来的不平衡抗争,如果被羂索抢夺,后果将不堪设想。
恐怕会比其他方法更容易颠覆一个时代。
那少女闻言,却是笑了。
浅瞳中透着琉璃般的苍青色,一眼望去,如同望不见底的深邃海洋,明明是很明朗可爱的外表,天元却忽地感觉到一阵从头到脚的寒意直直灌下来,冷得让人寒毛耸立。
他听见眼前的年纪轻轻就已经掌控整个咒术界的少女哼着不知名小调,带着笑意对他说:
“那么,天元大人。”
“你猜他在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之后,为什么还会去转而觊觎一个更难对付的「天满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