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你胡说……我的老爷!我的儿啊!”
侯府夫人自然是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但事实却也容不得她否认。
在全府上下这么多条人命面前,她终究是没有真的去找圣上。
接二连三的打击,叫她越发疲惫苍老, 好在家中还有一子,大哭了一场之后, 仿佛又一如既往的能继续过下去了。
张漱玉回来后的过了几日, 广安侯府二爷果然不再上门了, 张家门口也清静了许多。
张家嫂子,已是将东西都收拢的差不多了,只留了过年时要紧的东西, 待过了年就打算慢慢往北边去,她带着两个孩子, 路也走不急,只能悠悠走着, 到北边的时候, 也要三四个月, 天气回暖,也不那么冷了。
于是张家嫂嫂又旁敲侧击的问小姑张漱玉道。
“你当真不与我们一起去北边,前儿我不好劝你,就是因为侯府那边二爷未曾回来,如今诸事都妥当了。父亲又升了官,得了圣恩,纵使再嫁, 也能为你寻个好人家的。”
早前这事没有个了断,如是张家忙着经营被休弃女儿的婚事, 难免会叫人轻看,张漱玉心情不是很好, 做嫂嫂的也不敢提,但如今瞧着两人的模样,却已将事情处置的分明。
张家嫂嫂觉着,作为女子,还是嫁人生子最为重要。
张漱玉却仍旧摇头道,拒绝了嫂嫂的提议。
“我才和离,忙这些作甚,纵使再嫁,还能有什么好去处?况且我早已与王妃说好了要往南边去,现如今又说我不去了,可不是朝令夕改,说话不作数了?”
她嫁不嫁人,嫁于谁,不过是父亲和兄长一句话的事情罢了。
早前他们张家平白得了广安侯府这门亲事,原本就是高攀。
家中除了张漱玉,人人都是高兴的,而京又不知多少人家艳羡。
要嫁人时,婚事让张家面上有光,父兄高兴。要休她时,也是侯府里夫人一句话的事,也从没人问过她的意愿。
或许她是女子,就不该有自己的意愿。
如今嫂嫂忽地又有了自信,能为她寻一份好心事,也就是看着自家父亲和兄长逐渐有了起来的势头,将来必定会有很多人趋炎而上,指不定自己又会被给出去,与某一个下属拉拢关系。
这样的事情张漱玉不想再来一次了,她在那侯府中,几乎都认命了,也学着像嫂嫂一样,努力去做一个合格的侯府媳妇。
只是侯府说休也就将她休了,不过对她而言,早前嫁到广安侯府的好处便是父亲和兄长为了让她的嫁妆看得过去,确实也花了大价钱,她手中如今拿着的几样地契可以算得上是她自己的资产。
“你素来有主意,我也不便劝你。” 张家嫂嫂看出了张漱玉不想同自己去北边,她作为嫂子说话也没什么分量,当下也不便勉强,只得等去了北边,见到父亲和丈夫再做打算。
若是家中男丁发话,张漱玉这个小姑,想来也不得不去。
于是乎还没等过年,张漱玉就到去找了黛玉,还抱了个匣子一起
“你帮我瞧瞧这些东西值多少钱?” 她打开匣子,拿出来一些契书。
“这不是你的嫁妆家业,好端端的为何要换了银子?” 黛玉一看这些契书上面的东西,是京中几个产业铺面,还有点土地,料想就是张家给张漱玉的嫁妆。
张漱玉笑笑,又同黛玉说到。
“如今要和你往那边去,人人都说是穷家富路,当然要多备些银两。”
黛玉又仔细看了看那些产业,觉着张漱玉忙着要卖东西,便建议她。
“这些东西你忽然换了钱,我瞧着都是有进项的,倒不如留着钱生钱才是。”
不料张漱玉却是急着要钱,又对黛玉说到:“说什么钱生钱,我今后还指不定能不能回来京都繁华之地呢,还是换了银子拿在手中妥当。”
“你可是担心嫂子们在路上的花用,这才要换了银子?”黛玉以为是她家中经济遇到了困难,又问。
不料张漱玉却又摇头,“我家中不缺钱,圣上赏赐了不少,这也是我的嫁妆,我得了钱,自然是要自己用的。”
黛玉想了想,又对张漱玉道。“要不然你把这个,写了契书转让给我,你若在路上带了这些银子在身上,一路行走也不方便,到时候若你要了,再从我这里支取可好? ”
黛玉隐隐猜到了张家姐姐的意图,只是也不好挑明相问,但若说钱财,她能帮忙的,便就尽力帮衬。
张漱玉见黛玉如此安排,这是最好不过,她若直接带了大宗银钱,确是不便。
“只是这些事情,万勿叫我嫂嫂知道,我瞧着她像是不乐意叫我往南边去似的。”
张漱玉为难得很,若不是怕年后不好换钱,她也不会急着找黛玉,没想到黛玉竟是直接就答应了。
张漱玉只得又解释了一下。“要是我同她一道去了北边,指不定又会被我父亲兄长嫁给什么人。”
黛玉晓得张漱玉的难处,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我知道了,不告会叫人知道的。”
黛玉名下的产业太多,手里的银子也多,多了一些,或少了一些,旁人才看不出来。
张漱玉了结了一番心事,却也能安生过了年。只是黛玉这一年过得可真是累,嫁了个王爷,今年又是新婚。
从腊月二十八就没有闲下来过,各样祭祀都少不了要去凑个数,一个正月里下来,人都跟着瘦了一圈。
过了正月,张家嫂嫂带着小姑和两个孩子到庙里烧了香,祈求一路平安。
只要等二月二一过,她们娘们几个就要北上了,等到了北边,就是张家做主,张家嫂嫂实在是不想在京中命妇间小心翼翼过着。
京中命妇,多是看不起武将出身。
年后好些人家出来上香,今日庙中有好几家命妇女参拜,故而封了庙,不接受平民百姓烧香。
这些年大家渐渐淡忘了早年孙家大姑娘被人绑去一事,往来参拜的人越发多了,庙里的香火倒是比往日更好。
只是有俗句话说的好,不是冤家不聚头,张漱玉万万想不到,竟然还能在庙里遇到广安侯府的大奶奶,她曾经的大嫂子。
广安侯府的大奶奶穿着素淡的衣裳,今日正巧拿了家中抄写的经文来庙中供奉烧化,哪里料到竟是遇到了她!
如今这大奶奶倒是没有先前那么理直气壮,却也还是对这曾经的弟妹不顺眼。
“我听说你要和敬王妃,一道顺路南下?”
“正是。” 张漱玉 没有否认。
没想到,这消息还传到侯府里了,不过想到安家二爷事事都会禀报母亲的性子,广安侯府能知晓,也不足为奇。
只是这侯府的大奶奶管多了人,不满张漱玉这等行径,便又拿出一副当家奶奶的样子规训她。
“你一个女子去那些地方做甚,虽说你也不在王府,我也管不得你,但愿给你个忠告,作为女儿家总该安分些。”
安分?
早前还在侯府的时候,她刚嫁进去,便也会耍一耍鞭子,舞一舞剑。
那时这嫂嫂便也是如此劝她安分的。
张漱玉忍不住唇角的冷笑,反唇相讥。
“我如今已非侯府之人,安不安分,倒也不劳大奶奶费心了,大奶奶保重。”说罢,行了个礼告辞,便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上不得台面的,不识好歹。”
广安侯府守寡的大奶奶愤恨的暗自咒骂了一句,她时常在心中暗自念叨这一句话,觉着婆母对二房媳妇太过偏爱,居然还巴巴派人去教导。
只是教导之后还是那个样子,瞧着像是对她这个当大嫂的很不服气,总有些乡野做派,半点不见闺秀品格。
而后这侯府大奶奶也想通了,这样子也难怪婆母要专门上心教,若是不教,出去也丢侯府的脸,好在如今已是被休了!
其实哪里是张漱玉样样不成,只是广安侯府处处看她不顺眼 自然是一步错,步步错。
侯府大奶奶觉着在这庙中晦气,也不愿多呆。但想到自己这么出去多半又会和张家人碰上,便故意在庙中耽搁了一会儿。
张漱玉出了山门,见广安侯府的马车竟是停在自家车子旁边。
这次跟着大奶奶来的妈妈,便是早前广安侯家派到家中教导自己规矩那一个。
这妈妈可是夫人的心腹,正是心腹才会被派来教规矩。
她见了张漱玉,却也还是恭恭敬敬上前来行礼,好似张漱玉还是侯府里的二奶奶。
张漱玉微微点头,又还了礼,便也一言不发,就要上自己家的马车。
“姑娘……” 那妈妈忽的往前了几步,似是有话要说。
待张漱玉转过身去,那妈妈却只说了一句。
“姑娘保重。”
“多谢妈妈,我这便走了。”张漱玉寒暄两句,就上了自家马车,叫车夫赶车而去。
好些下人觉得冷,去火堆边烤火去了,没有人听到侯府仆妇的叹息。
广安侯府上下,要属这妈妈跟在张漱玉身边最久,她看得出来。
那日在侯府的祠堂,这位奶奶是故意闹的,只要一闹不求饶,她就定然会被休弃。闹得越大,将来与二爷就越无转圜可能。
广安侯府里不时有人说这位奶奶故作清高,只有她知道,张漱玉并非清高,而是得了个能离了王府的机会,就拼命往外逃。
二爷喜欢张家姑娘,大概就是像在山间猎到了兽,便想着拿回家中驯服养起来,养着养着,就没了新鲜趣味。
这位奶奶,时常看着王府的高墙叹气,如今出了高墙,便不会轻易回来了。
可这妈妈也叹息不了多久,就见大奶奶也出来了,便服侍主子上马车,叫了车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