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术士读研日常【完结】>第49章 偷听

  下课了,庄知鱼眼睛只盯着窗边的女生。见她动身,她也连忙抓着穆玖伏,鬼鬼祟祟追了出去。

  两人偷偷摸摸跟进了园子,果然,那女生径直向秋千架走去。庄知鱼连忙拽住穆玖伏,在一棵粗壮的树后躲着,凝神细听。

  穆玖伏觉得好笑:“我们为什么像在做贼?”

  “我们在偷听呀!”庄知鱼用气音说着。

  “可我们为什么要偷听?”穆玖伏又问。

  “我……”庄知鱼语塞,似乎的确没有必要偷听。“我就想偷听。”她嘴硬,又蹲了下来,隐藏身形。

  “好。”穆玖伏也不说话了,只是笑着、陪着她偷听。说话间,两人挨得极近。她垂着眼,看见庄知鱼努力伸着耳朵,忽然间觉得她很可爱,很想在她头发上狠狠揉一把……但她忍住了,因为庄知鱼很在意自己的颅顶。

  园子里很安静,女生也终于停了脚步,秋千架上的声音随风传入两人耳中,是颜正安先开了口:“你又来找我做什么?”

  “想见你。”那个女生说。

  “李桂芝,你不要太过分,”颜正安一边荡着秋千,一边说,“你凭什么想见我?哎呀……你!”

  秋千摇荡的声音戛然而止,庄知鱼悄悄探出了头,只见是李桂芝两手一把抓住了秋千。颜正安被她的双手箍在秋千架上,她想下来,却难以向前,更难以从后面翻下去。左右看了看,颜正安放弃了,但她的声音轻了几分:“你想怎样?”

  “那你想怎样?”李桂芝问,“一直躲着我?”

  颜正安抬起头,凝视着李桂芝:“你爹娘在给你议亲了。”

  “只是有打算,没有定下。”李桂芝说。

  颜正安笑了,她干脆向旁边一倚,抱住了秋千索。“你是在安慰我吗?”她问,“我虽没几天可活了,但你也没必要说假话骗我,更没必要因为我命短,就先来敷衍我,耽误自己的大好时光。”

  这话颇有几分刻薄,李桂芝却毫无愠色。“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她柔声问。

  颜正安扭头看向远方:“你家在议亲的消息都传到了我哥那里,我怎么会不知道?”

  李桂芝还要再说话,不远处却传来一阵脚步声。庄知鱼看去,只见是另一伙姑娘手拉着手来了。“诶,你们玩不玩秋千呀,”有人说,“不玩就别占着。”

  “听到了吗?”颜正安问李桂芝,“让我下来。”

  李桂芝没再说话,只默默松开了手,让开了路。颜正安下了秋千,却没急着走,她先理了一下衣服,又到李桂芝耳边说了什么,这才抬起下巴,端着手,慢悠悠地走开。

  “啧,”庄知鱼不禁感慨了一句,“我导小时候还挺会拿架子。”

  “可以出去了吗?”穆玖伏问。

  “哦可以可以。”庄知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让开一步,示意穆玖伏在前面走。

  穆玖伏也不推辞,握住庄知鱼的手,便追在了颜正安身后。“是三姑娘吗?”穆玖伏问。

  颜正安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两人。“你们是?”她问着,打量了一番。

  “我姓穆,”穆玖伏说,“我粗通医术,听闻三姑娘身体不好,不知能否让我为姑娘看诊,万一有救治之法呢?”

  穆玖伏的话还没说完,颜正安便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又是这样,”她说着,大方地将手递了出去,“你瞧吧。”

  穆玖伏搭上了她的脉搏,片刻之后,她便眉头紧锁。这反应似乎在颜正安意料之中,她笑着收回手:“怎样?能治吗?”

  穆玖伏仔细想了半天,又摇了摇头:“难治。”

  “你说话还挺委婉。”颜正安没再多和两人交谈,转身便走,那鹅黄翠绿也彻底消失在了两人视线中。

  “我导是什么病啊?”等她走远,庄知鱼小声问着。

  “一身的疑难杂症,”穆玖伏说,“行走的医学核刊论文。”

  “啊?”庄知鱼很惊讶。

  “回春术能治,”穆玖伏说,“但用回春术救人,对自身损耗极大。她这一身的病,也很少有术士会拿自己的身体做赌注,自然就没得治了。”

  庄知鱼怅然起来:“看来,她的确有别的机缘。”

  “嗯,”穆玖伏分析着,“她能活这么久,应该已经遇到可以让她延年益寿的机缘了。”

  正说着话,那边小楼里拉响了铃,催着女孩儿们回去上课。庄知鱼叹了口气:“你还回去吗?”

  穆玖伏摇了摇头:“翘了吧。”

  两人很快达成共识,转身就向相反的方向走。“那个李桂芝,”庄知鱼说,“名字和李桂英老师很像。她们会有关系么?”

  “不太清楚,”穆玖伏说,“我只知道,桂英老师家曾经是棺材铺。至于她家有什么人,我一无所知。”

  “原来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庄知鱼说。

  “当然有,”穆玖伏看着她笑,“毕竟年代久远,只要他们不想让人知道,外人是一定不会知道的。”

  庄知鱼听了,看着穆玖伏,忽而心中一动。“穆玖伏,”她说,“你以后可不可以多笑?”

  “嗯?”穆玖伏疑惑,这话实在是有几分突然。

  庄知鱼解释着:“你笑起来很好看。你在无愿姐、在清儿面前,也可以多笑一笑的。你不知道,清儿之前都有些怕你,不敢和你私聊呢。”

  “我有那么吓人?”穆玖伏问。

  “你当然没有,”庄知鱼忙说,“但是在朋友面前,也可以多笑笑的嘛。”

  “朋友……”穆玖伏念着这两个字,有些晃神,“总觉得这个词有些陌生。但确实,我现在是有朋友的人了。清儿、无愿,都是。”

  “是啊,还有斯斯,她虽然对你有些误解,但也可以是你的朋友。还有小……”庄知鱼说着,忽然刹了车,“没什么。”

  “小沈?”穆玖伏问,“你想说她。”

  庄知鱼尴尬地笑了两声,硬着头皮说:“我的意思是,只要你想,很多人都可以是你的朋友……你不会再孤单了。”

  “但小沈不行,”穆玖伏收了笑容,正经起来,“我俩不熟,只是一起吃过几顿饭而已。”

  “嗯,这确实,你们确实不熟。”庄知鱼连连点头,颇有几分敷衍的意思。

  穆玖伏想了想,又开口:“但如果你想……”

  “我什么都没说!”庄知鱼连忙打断了她的话,又提醒她,“我们还有正事要做呢!”

  “你打算怎么做?”穆玖伏问她。

  庄知鱼想了想:“看样子,女子书院里的术士,多半不会去盗墓,她们根本没那个心。但阿翠说,男子书院里有很多泼皮无赖,说不定有盗墓贼。还有,如果李桂英老师家是卖棺材的,那说不定也有消息。我们可以出府看看!”庄知鱼说着,看向穆玖伏,见她又在笑,她忽然反应过来,忙轻轻拍了下她手臂:“这是你的事,为什么让我动脑子?”

  “但你说的很对,”穆玖伏认真说着,“我们的确得出府一趟。今天不早了,出城肯定不合适,不如去棺材铺看看?”

  “可是我导她爹不喜欢女人抛头露面,我们能出去吗?”庄知鱼问。

  “怕什么,”穆玖伏笑着反问,“他又不是我爹,我们只是客人。更何况,就算他真是爹,你导不是也没有听他的话吗?”

  “哦哦,也是,”庄知鱼回过神来,又感慨着,“环境真可怕……”

  两人走侧门出了府,一路看似闲逛,却打听了路,直向李桂英家的棺材铺而去。走着走着,忽然看见一辆车拉着棺材从小巷子里出去,她们便知道,到地方了。

  “又是谁在偷酒喝?”还没到跟前,两人便听见巷子里传来追逐声,“桂英!又是你!一身的酒气!”

  “我不是桂英,我是桂芝!”少女说。

  “你当老娘认不出你?”

  又走了几步,到了巷口,庄知鱼便看见一个妇人正拿着笤帚追着一个少女,在棺材铺里上窜下跳。“那是你能喝的酒吗?”妇人问,“你爹要拿去请客的!被你喝了!”

  “喝就喝了,又不是不能再买,”少女一边逃,一边说,“家里又不是没有钱。”

  “你当那钱好挣?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你一天天在家就给我添乱,如果留在家里帮不了忙,就趁早和你姐一起去书院读书,给我省点心!”妇人追着,就要打到少女。少女灵巧一躲,便直冲巷口而来。这下,庄知鱼总算看清少女的模样了——同李桂芝一模一样,竟是双胞胎。

  “你以为我姐是去上学的吗?那课有什么好听的?”少女反问着。

  “好啊,承认你不是桂芝了?”妇人追着她打。

  “这是李桂英老师?”庄知鱼扭头问着穆玖伏,却忘记躲那横冲直撞的少女李桂英。眼看着她要被撞到,穆玖伏眼疾手快,连忙拉了她一把,给李桂英让出了一条路,让她冲过去了。妇人紧随其后,身手矫健,没有半分犹疑。

  “这……”庄知鱼看得瞠目结舌,“果然,出身……名门。”

  “她们这时候都还很年轻。”穆玖伏说。

  “是啊,”庄知鱼心中五味杂陈,“很年轻。”

  后来,李桂英成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提着酒瓶子笑眯眯地上着《民俗传说与术法》。除了那酒瓶子以外,完全看不出过去的影子。谁能想到如今这个上窜下跳的皮猴子,以后会是个和蔼的老太太?

  她的导师颜正安,优雅端庄,但打扮变了很多。她穿着修身的旗袍、踩着高跟鞋,拎着漂亮的绣花手提包,与今天所见的被困于深闺的少女有很大不同。叛逆古怪的气质少了几分,只剩下一份渗着悲伤的从容。

  至于李桂芝……没人知道她是谁,她的姓名已经被历史遗忘。

  “我们过去看看吧,”穆玖伏说着,又顺势拉上了庄知鱼的手,“那里应该没人。”

  庄知鱼点点头,由着她拉着自己走,完全没意识到丝毫不对。棺材铺里没人看着,毕竟不会有人发疯来偷棺材。一进门,两人便放开了手,各自逛着。大堂里有五张棺材排列着,应该是什么价位的都有。庄知鱼转了一圈,便看到了一个小门挂着帘子,伸手掀开一条缝,只见是个后院,还停放着十几张做好的棺材,还有一些未完工,漆桶就放在一边。

  “玖伏,”庄知鱼小声叫她,“这里。”

  “来了。”穆玖伏停留在一堵墙前,墙上有点点红漆,也不知是何时留下的。她瞧了瞧,这才转身过来,随着庄知鱼一起进了后院。

  “这些棺材,有什么特别的吗?”看了一圈,庄知鱼问。

  “平平无奇,”穆玖伏说,“只是普通的棺材。”

  庄知鱼有些失望:“看来是没什么收获了。”

  “倒也不是,”穆玖伏环视四周,“这棺材铺里,有一道结界,应当是有什么东西被藏了起来。”

  “嗯?结界?”庄知鱼忙问着。她学艺不精,根本察觉不到。

  “嗯。术士家里有结界,不奇怪。”穆玖伏说着,又把各个漆桶看了一遍,若有所思。

  “怎么啦?”庄知鱼问。

  穆玖伏指了指其中一个漆桶:“这桶里,原本装的是红色的漆,后来才装了黑色。但桶没有洗干净,上面还有些印记。”她说着,看向庄知鱼:“应当很少有人用红漆刷棺材吧。”

  “是啊,”庄知鱼疑惑,“又不是什么喜事……”她说着,忽然一愣,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瞬间毛骨悚然。

  “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穆玖伏说。

  “我……那我们快走吧。”庄知鱼连忙上前抓住穆玖伏的手,就要拖着穆玖伏离开。可刚走了两步,前面堂屋里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李老哥,之前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隐隐约约的,有人如此问着。

  “棺材已经做好了。”中年男人说。

  “只是个棺材,可不够啊。”那人说。

  “我家里婆娘女儿还在呢,你别太猖狂。”中年男人隐忍着怒意。

  “你欠赌债的事,还瞒着呢?”那人笑问,“我刚才分明看见你家婆娘追着你女儿出门了,别装了。”

  庄知鱼听见这对话,慌了,连忙停住脚步,看向穆玖伏。很显然,她们无意听见了不该听见的东西。

  “躲一下吧,”穆玖伏也小心地设下结界,别人听不见她们的声音,“后面屋子设了结界,我们过不去。”

  “躲哪里呀?”庄知鱼极力压着声音,问。

  穆玖伏看了一圈,最终看向了一口半开的棺材。“那个吧。”她说着,率先走了过去,又向庄知鱼招了招手。

  “你这……你……”庄知鱼妥协了——外屋的声音大了几分,他们似乎要向这院子里走。容不得她犹豫,她连忙跨进棺材,钻了进去,背抵着棺材,蜷缩着腿,侧着坐下。

  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活着进棺材的时候,庄知鱼想。毕竟现在流行火葬,只怕她死了都没有棺材躺。

  可她还没来得及感慨一番,穆玖伏便也轻轻迈进了棺材。她与她挤在一起,相对而坐。

  “别怕。”穆玖伏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