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寒月低头看去。
那人发丝凌乱遮住大部分脸庞,隐隐可见其面容隽秀,透着些许憔悴。
这段时间他跟着云川耳濡目染很多东西,简单的把脉看诊也多多少少会些。
他迟疑片刻后蹲下身,探向那人的手腕处。
脉象微弱,十分紊乱。
似乎是受了重伤。
“你是什么人?”云寒月心思翻涌,收回手看向倒在地上目露祈求的人。
那人停顿半晌才缓缓开口,“……在下李目许,是凤鸣门分支梅花庄庄主。”
“原来是梅花庄庄主,久仰。”
云寒月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斟酌片刻后试探道:“听闻李庄主武功高强,便是整个武林也鲜有敌手,怎么被伤的这般重?”
李目许面露些许羞愧,后又升起几分愤怒,“若不是那魔头,还有谁能伤我至此?”
云寒月闻言心头微跳。
魔头……
难不成千凌舟还没死?
李目许艰难的翻了个身,撩开发丝露出整张脸来,瞧着很是气愤。
他一说魔头就有些停不下来,连带着气色都似乎好了不少。
不过说了很多却都是他如何不甘心,若是有机会还要和魔头切磋等等。
云寒月听着他喋喋不休,忍不住出言打断,“……你口中的魔头是?”
明知道答案,却还是希望在这人口中听到不一样的回答。
李目许微怔,就像是见到稀世奇葩似的,好半晌才张开有些苍白干裂的嘴唇,犹疑道:“你不知道魔头千凌舟?”
话一出口云寒月只觉希望破灭如遭雷击。
“他…还活着?”
分明那天整个武林的精英都倾巢出动,当时千凌舟武功倒退,已经是穷途末路。
那么多人,竟然还杀不了一个武功倒退内力受阻的千凌舟?
“他自然还活着。”
李目许重重呼出一口气,接着道:“这些事容我后面再与你细细道来,现在能不能先帮帮我?”
云寒月声音很轻,状似喃喃道:“你内伤很是严重,我救不了你。”
他随即缓缓站起身,心里乱的很,目光飘远。
“欸欸欸!你别走啊!”
李目许声音很大,云寒月猛然回神。
这才发现已经走了一段距离,而那身受重伤的人在后面一边呼喊一边挣扎着爬起来,沾了些灰的白色衣衫处有小片显眼的红色。
云寒月看着他这副惨样子,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抬脚朝他走去。
“还能走么?”
李目许身形摇晃了下,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来,问道:“不能走你就背我?”
云寒月将他上下扫视一番,片刻后道:“若是不能走,就先在这里等着,我去找人来抬你。”
李目许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须臾后又咳了一声,才慢慢道:“我应当不重。”
“倒不是你重,只是我身体虚弱。”云寒月停顿了下,目光微闪,开口道:“你本就受了重伤,想来禁不起摔。”
他这副身体被千凌舟各种折磨,说是支离破碎也不为过,更何况武功全无形同废人,又哪来的力气背人?
想到这些他就恨不得把千凌舟碎尸万段。
可惜……
照这样来看,只能等原文中天山顶围剿一事发生了。
李目许看了看有些昏暗的天际,嘴角微抽,要是真这么等着,估计都是深更半夜了。
他面色有些不自然。
“我勉强能走。”
说着看向云寒月,欲言又止。
好半晌,他才开口道:“能否扶着我?”
尽管云寒月有些不相信他如此重伤还能走动,却也没有质疑什么。
天色确实不早,况且山路崎岖,回去找云川再回来很是费时费力。
微微思索过后,云寒月上前扶住他一路往山下走去。
因着李目许行动不便,路又陡峭,下山过程中摔了好几次,瞧着气息奄奄让人提心吊胆,可最终并没有出现什么差错。
云寒月心中暗叹有内力护体就是不一样,怎么摔都还能剩下一口气。
两人下山后已经夜幕降临。
茅草屋外。
云川正倚靠在木栏边望眼欲穿,瞧见云寒月后赶忙快步上前。
他板着脸,没好气道:“还以为你在山上遇到野兽被生吞活剥了。”
“路上发生些事,回来晚了些。”云寒月简单解释后把李目许往前推了推,说道:“堂兄,你先看看他。”
云川掀起眼皮,大致扫了眼前人一遍,从鼻孔里挤出声轻哼,“怎么什么人都往屋里捡?也不怕别有所图?”
云寒月闻言刚想说话,一旁的李目许就开口道:“我是凤鸣门分支梅花庄庄主李目许,不是坏人。”
云川睨他一眼,伸手拉过云寒月,拂袖道:“管你什么门什么支,坏人又不是写在脸上的,给我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这里不欢迎你。”
李目许闻言面色有些僵硬,片刻后抱拳道:“不瞒神医,在下伤势很重,恳请神医施以援手。”
云川嗤了声,不屑道:“还需要你瞒?不用看我也知道你伤势重,不过凭什么你伤势重我就要救你?”
他言语锋利,半点也不留情面。
云寒月:“堂兄。”
云川转头看向他,瞧见他身上沾到的泥土后皱眉道:“看看你,自己身体什么情况没点数?还驮别人下山?”
云寒月:“……没有驮。”
云川冷哼了声,暼了眼他的脚。
“没驮也摔了不止一跤。”
云寒月没再说话,他确实摔了很多跤,山路太陡,拉不住李目许,只能跟着一起摔。
“既然神医为难,在下也不再纠缠,就此告辞。”
李目许说完转身离开。
看着那七摇八晃的身影,云寒月微微蹙眉,“堂兄,救救他吧。”
“莫不是个人我都得救?”云川微仰着头,漫不经心道:“我又不是佛陀,合该普渡众生。”
云寒月垂眸扫了眼衣摆上的泥土,淡淡道:“堂兄若不救他,我这么多跤都算是白摔了。”
云川微怔,“说的倒也有些道理。”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声响。
两人一同看去,那人已经倒地。
最终云川紧皱着眉头,攥住李目许的腿万分嫌弃的把人拖进屋里。
云川探脉后就像入定了般许久没有动静,云寒月忍不住开口问道:“堂兄,他怎么样了?”
云川适时收手。
“死不了,就是有些奇怪。”
云寒月:“哪里奇怪?”
云川若有所思道:“他不止是受了内伤,还中了毒。”
云寒月:“这毒很厉害?”
云川摇头,“没见过这种毒。”
这种奇奇怪怪的毒,倒像是林魅的手笔,她最喜欢研究那些稀奇古怪用途各异的毒药。
云川神思有些恍惚。
那个一身紫衣,风情万种人如其名的女子,那个当初决绝放弃他,从此消失不见的女子。
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堂兄?”
云川猛然回神,手上的银针颤了颤。
云寒月见他终于回神,松了口气,问道:“堂兄怎么了?”
“没事。”
云川摇头,暗道自己魔怔了。
又不是每种奇怪的毒药就都出自于林魅之手,毕竟她不仅制毒,也解毒。
他拿出瓷瓶用银针取了几滴血,塞上木塞道:“只能暂时压制,要完全解毒还得用些时日。”
云寒月点头,“辛苦堂兄。”
云川站起身,看向他目光微动。
“他这毒虽未见过却也不难解,不过你身上那毒……”
“我知道。”不等云川说完,云寒月就说道:“无药可解便不解,堂兄不必再费心。”
这短短月余,岁月静好到就像是做梦般。
若不是身上的骨生香时不时发作,他都快以为先前的种种都只是一场极为惨痛的噩梦。
有缓解的药方,尽管难熬,却也不是熬不下去,只是让他时时刻刻都能想起千凌舟对他做过的各种事罢了。
云川见状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云寒月看向门外,直到云川身影完全消失。
许久。
“咳咳云公子…我是被神医救了吗?”
李目许有些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云寒月收回目光,转身看向他。
屋内很是安静,李目许眉眼微动,扯出个笑来,“云公子为何这么看着我?”
云寒月缓缓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告知过姓名,这人又从哪里知道他姓云?
见他表情瞬间严肃,李目许微愣,忽地一笑,解释道:“方才有听到神医叫你名字。”
云寒月并不记得云川叫过他名字,却也无法肯定没有叫过他,只能作罢。
半晌后开口问道:“先前你说是被千凌舟所伤。”
李目许点头,“没错。”
云寒月沉默片刻,道出心底疑惑,“一月前碧波教一战武林正派精英几乎是倾巢出动,千凌舟怎么会还活着?”
“云公子可能不知道,当时那魔头武功倒退眼看着要被灭掉,可惜平地突起诡异大雾,伸手不见五指还因此伤到很多同门,等雾气散去人早就不见踪迹。”
他看向云寒月的眼神里透露着浓浓惋惜,缓缓道:“大好的机会,可惜让他跑了。”
“你好好休息,以后总有机会的。”云寒月压下心底的焦躁,心不在焉的说完后转身朝外走去。
关门时目光不经意间暼见那有些脏污的白色衣衫。
待门完全关上,他猛然想到,先前李目许身上那块很是显眼的红色……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