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给你九十分

  盛璞看着自己这个伤痕累累的手机,以及比他印象里还要碎上几倍的不成形屏幕,隐约明白了陈钊刚才说的“可能已经没用了”是什么意思。

  他接过来,将其在掌心翻来覆去片刻,接着问:“它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是我在那一天捡到的。”陈钊说完连忙补充:“捡到的时候,它就已经开不了机了。”

  盛璞不由自主地按了按侧边的键,手机不出意料毫无反应,就跟那支录音笔一样。他一边徒劳地继续摆弄,一边说:“既然捡到了,为什么那时候不还给我?”

  陈钊在盛璞锐利的眼神中缓缓低下头,都用不着他解释,盛璞就很快明白了原因。他直截了当地冷笑了一声:“就算当时已经坏成这样了,你也担心我的手机里会有什么可以上报的假赛证据吗?”

  陈钊大概觉得事到如今也没什么隐瞒的意义了,他沉默了一会儿,难堪地点了点头,接着又赶紧说了一句:“盛哥,我发誓我拿到手的时候它就已经摔坏开不了机了,而且我也没有告诉任何人我捡到它的事,我只是……”

  “行了,不用解释。”盛璞闭了闭眼,试图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自从将手机拿到手里的这一刻起,他的胃里像是一直有东西在搅动,那些因为模糊的记忆片段所引发的生理不适正在逐渐回归。

  而陈钊黏糊糊的焦急声音还在模模糊糊地传过来,他不断重复着:“盛哥,其实我一直想知道那天在远泰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受伤,但我只看到你翻窗出来,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翻窗?他是蜘蛛侠吗?盛璞云里雾里,但几乎是在下一秒,他突然回想起了那个荒诞的梦境,那个关于小巷、楼顶、怪物,以及深渊的梦,后背顿时冒起了冷汗。

  还有远泰……他隐约记得,这是远星集团之前在他们市投资的酒店,在今年年初好像就已经倒闭了。

  熟悉的名字和极大的信息量让盛璞一时反应不过来,头条件反射般开始疼,与此同时,陈钊那不由自主放大的音量也纷纷引得路人侧目。

  盛璞知道这不是个交谈的好时机,他环顾四周,不容分说地指了指远处:“别堵在门口,到那边的巷子里走走,我还有事问你。”

  陈钊看着面无表情的盛璞,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害怕的神情:“盛哥,我真的没……”

  “怕什么,又不是带你去打架的。”盛璞提了提他的后领,声音却带了点寒意,“如果真的因为这些事感到抱歉的话,至少现在和我说点真话吧。”

  这句话似乎效果明显,陈钊迅速不吱声了,默默垂头跟在他后面。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盛璞开口问:“你认识裴远吗?”

  陈钊愣了愣:“远星集团的裴总?我当然知道他,除了之前的XI以外,远泰不就是他们的产业吗?”

  远泰虽然在本市的营销做得不错,但成立以来一直在亏本,甚至在远星垮台之前就已经倒闭了。

  “不,”盛璞盯着他的眼睛,“我想知道的是,你认识他吗?”

  “我?我怎么会认识这种大人物……”陈钊似乎很意外盛璞突然会这么问,他苦笑了一声,眼神完全不像在说谎。

  盛璞转了个话题:“所以你那天为什么会在远泰?”

  陈钊面色诧异地望着他:“这话不该由我来问你吗,盛哥?那天经理他们说要到远泰跟贵客吃饭,其实就是几个大庄家,也把我跟刘营他们给带上了,刘营还嚷着要好好跟贵客交流,结果到了地方,经理就把我们几个给扔去吃自助餐了,我们连贵客的影子都没见上……”

  “哦,我本来不应该出现在那里是吗?”盛璞喃喃自语,他表面上是在问陈钊,实际是在自己默默推断。

  想想也知道,MOG的人在这种场合根本就不可能带上他,而结合一下录音笔以及被摔坏的手机,盛璞的心里略有了眉目。

  估计自己是从哪里得知了这个信息,打算借此机会去搜集证据。

  盛璞心里对这个合理的猜测感到有些不解,虽然他相信自己在假赛事件上绝对是个不畏强权的正义人士,但做这种事的时候一定会谨慎行事,怎么会这么莽撞,就这么简单粗暴地直入对面泉水,然后狼狈地翻窗而逃?

  这也未免太不像他了。

  盛璞皱眉思考着,而陈钊以为他的这句话是在讽刺,额头又冒出几滴汗来:“我不是这个意思,盛哥……那天我晚上还有事,就提前吃完走了,结果因为远泰太大,在里面迷了路,七拐八拐的总算从一个小门钻出来,然后就看见了你,你从一楼的不知道哪个房间突然翻出来,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还捂着手臂,血一直流,我吓得大气不敢出,其实我有晕血症……”

  盛璞打断了他:“我从房间里翻出来?那个房间里有人吗?”

  “不知道,我当时很害怕,没有马上过去看,大概过了有五六分钟才过去,发现你的手机掉在地上,已经打不开了,我只记得那个房间里灯没开着,也没有人影……盛哥你就别试探我了,我真的不知道……”

  陈钊看起来精神压力大得吓人,连腿都在抖,语气里充满了哀求,“我知道你到远泰来一定是为了调查他们的事,说不定已经拿到了什么证据,我没有立刻把它还给你是不对,但我也是迫不得已,而且这个手机真的在当时就已经坏了……”

  盛璞心说:还真不是试探,连他本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听着陈钊的描述,他的眼前莫名跟着闪过了一些熟悉又陌生的画面,而随之而来的是针扎式的头疼。

  眼见着陈钊绕了半天又绕回自我忏悔上了,盛璞明白他能提供的信息也就这么些,强忍着不适拍了拍他的肩膀:“事实证明,不管怀着怎样的侥幸心理,做错了事总会受罚的。行了,手机的事我不想追究了,你先走吧,以后如果有其他问题,我会再跟你联络的。”

  陈钊如小鸡啄米般奋力点头:“盛哥,咱们……随时线上联系。”

  他看起来连路都走不稳了,朝盛璞告别的时候差点踉跄着摔了一跤,跌跌撞撞走出了巷子。

  盛璞还在原地盯着手机沉思,他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的裂纹,头也不抬地说:“出来吧,江少。”

  江离从他背后走出来,他已经摘掉了那副墨镜,脸色很不好:“就这么让他走了?这小子说的话都不知道有多少成分是真的,你真的相信他没对手机动过手脚?”

  “要是在平时,我可没这么大度,”盛璞笑了笑,“但是现在这不重要,因为我已经不需要他的那点信息了,虽然手机看起来已经彻底报废,但拜他所赐,我似乎想起了不少东西。”

  江离神色稍缓:“你恢复记忆了?”

  “现在脑海中时不时会涌入一些陌生的片段,按照以前的经验来看,应该是快了……别问我问题,先出去吧,之后再聊,我头疼。”

  盛璞说着感觉头痛加剧,他晕晕乎乎的,有点重心不稳。

  江离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他:“我车就在附近,坚持一下,路上睡一觉。”

  盛璞虽然难受极了,但在江离侧过身给他系上安全带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侧过身,调侃他今天的造型:“江总,您的墨镜呢?”

  江离的手僵了一下,试探着问:“我今天……真的有那么‘面目全非’吗?”

  “从效果来看,勉强给你打九十分,”盛璞说着扯住了江离的领带,把他拉近自己,睡眼朦胧地端详着他的造型,“那十分扣在惹眼程度上,怎么这么帅啊江少,大家都在盯着你看呢……”

  “少来,”江离低声说,“看你的也不少,特别是你买单的时候,我都担心你被认出来……”

  “我不管,总之就是扣了,”盛璞打了个哈欠,继续不依不饶地扯了扯江离的领带,把他拉得更近一点,一边低声道:“我睡了啊。”

  江离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凑过来亲了下他的唇:“嗯,我开稳点。”

  江离的气息淡淡地留在他的唇边,剧烈的头疼稍稍缓和下来,在舒缓的车载音乐里,盛璞没用多久就陷入了昏睡。

  他看见自己坐在一个逼仄的房间里,正疲惫地关上电脑显示器,拧开矿泉水瓶盖喝了一口。

  房间的视线很昏暗,门虚掩着,连头上的灯都只亮了半盏,有气无力地晃着,看上去失修已久。

  旁边的手机响了起来,盛璞循着屏幕看去,皱了皱眉头,最后还是接通了电话。

  “盛队,”裴远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另一头响起,“最近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拜您所赐,”盛璞平淡地说:“有什么事吗?”

  “还在因为转会期的事记恨我呐,”裴远笑道,“我坦白,当时真的没想到MOG居然能压着你不上场……”

  “这些话就不用说了。”盛璞打断了他,重复道:“找我有什么事?”

  快了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