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万人嫌神明有爆红马甲【完结番外】>第96章 陆先生自责了

  身后人脚步越来越快。

  帽衫兜里的尖角越来越凸显,随着用力,发出针织物撕裂的微声。

  相距不到一米时,牌子前站立不动的人忽然向前踏出脚步,朝通道下方走去。

  下方,一个刚从超市出来的大妈狐疑地看了眼兜帽男,正要提醒迎面而来的面罩青年,青年却突然掏出手机,眼睛盯着屏幕,加快了脚步和她错身而过。

  大妈一怔,再看向他身后,兜帽男已然不见踪影。

  [月神大人,你不接吗?]月魄在脑子里问,[你们还没离婚呢,总躲着也不是事儿啊?]

  季悠走进超市,躲到一排货柜后头,见陆文又打了电话过来,立即挂断。

  他脑子有些乱,很多事情、很多情绪纠缠在一起,让他完全搞不清楚如今的状况。

  陆文不想跟他离婚,听月魄的分析,陆文好像还喜欢他。这段时间,陆文还经常和他在游戏里见面,要跟他交朋友。

  他已经暴露了吗?

  陆文知道他是季元修?

  可胡哥信誓旦旦,陆文根本没怀疑他的身份。小语和小美起初虽怀疑过胡哥话里的真实性,可后来也没再提起这件事,默认了,他在游戏中和陆文见面是安全的。

  季悠想不明白,即便说给月魄听,月魄又没见过他跟陆文在游戏里相处时的场景,想必也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

  季悠踟蹰半晌,叫出书灵:[书灵,你有感应到剧情变化吗?]

  若话本主角真喜欢上自己,肯定属于重大剧情变化吧?

  然而,书灵潜心感应了一会儿,给出的答案是一无所获。

  也许是迷惑,也许是书灵越来越弱的声气,让季悠心里头一次涌出剧烈的不安。他转动脚步,茫然四顾超市里来来往往的人群,目光突然停在不远处的墙上。

  那里贴着几个卡通大字:婴幼儿专区。

  旁边有辆被人弃置的购物车,季悠推了过去。

  见他一罐接一罐往里放奶粉,月魄奇怪道:[月神大人,娄铖才一个月吧,买这些还早着呢。]

  “给於蒙的。”季悠低声道。

  半小时后,他拎着一大袋子东西走出超市,本想打电话让阿水来接一下,抬头便看到上方的指示牌,从另一个方向走出地下通道,就是候车区。

  水哥在庄园里没出来,大老远跑来,又折回到於蒙的酒店,恐怕天都要黑了。

  不如打车过去。

  *

  一帮老人吃过午饭,午休没多久,又被憋坏了的陆老爷子一个个薅起来,继续鏖战牌桌。

  一晃眼,又三个小时过去。

  张姨算计着回家做饭的时间,轻轻提醒老爷子:“老爷,是不是该回去了?”

  老爷子两眼不离牌桌:“小两口还没回来呢,急什么。人家年轻人谈恋爱哪有大白天回家的,你啊你……”

  正说着,张姨接起一个电话:“……季先生?没回来呀。少爷,季先生没跟您在一起吗?”

  老爷子一推麻将,劈手夺过电话:“咋回事,你小子把媳妇儿气跑了?”

  “没事爷爷,分头买东西没碰上,我再找找。”陆文语气中听不出来异常。

  一个大活人自然丢不了,老爷子心里半点不着急,嘴上却气哼哼:“赶紧的,顺带给小悠挑件礼物,就说是爷爷我在牌桌上挣的。”

  这话一出,老伙计们不乐意了:“老陆,你不吹能死啊?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玩儿什么把戏,你自己瞧瞧,二五八万不搭边的,耍无赖啊?”

  老爷子瞪眼:“牌桌都霍霍成啥样了,你咋知道二五八万是我的?”

  “不是你的你能霍霍?德性!”

  *

  能来这近郊地方逛商场的,想必都是有车一族,空荡荡的候车区就是铁证,别说出租车,连个人都没有。

  季悠摸了摸不存在的发髻,掏出手机问:[小月魄,打车的软件叫什么?]

  他准备下一个。

  月魄还没回答,一只手蓦地窜进视野,打落手机。季悠还没反应过来,又一只手从身后探出,捂住他的嘴,把他拽进一处角落。

  视野下缘,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抵着他的喉咙。

  鼻腔里涌入腐烂的臭味。

  那股恶臭是从耳边窜过来的,与其相伴的,还有一道嘶哑低语:“可算让我等到机会了,亲爱的。”

  [和经宇!]月魄尖叫。

  和经宇从季悠身后转了出来,一手按住他胸膛,把季悠压在冰冷的墙上,另一手依旧用刀尖抵住季悠的脖子,只要轻轻一划,那雪白皮肤下的动脉便能喷溅出炙热的血液。

  这样的画面,只是想想,就足以让和经宇倍感兴奋。

  但在那之前,他还有其他事要做。譬如用手里的刀,给面罩之下那张漂亮至极的脸,划上百十来下。

  让季悠也尝尝,每每站到镜子前,恨不得亲手撕掉镜中丑陋到极点的脸的痛苦。

  他褪掉兜帽,掐住季悠的脖子,刀尖点在那张银色面罩上,眼睛里的血丝多得吓人。

  但布满刀疤的肿胀的脸,却是笑着的。

  “亲爱的,你不是要我做完美伴侣吗?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现在,是不是该轮到你了?”

  若非对方开口,即便路上碰见,季悠大约也认不出来他就是和经宇。因为当初确定下来的整容方向不是样板照片,就是文字描述——他从未想象过和经宇拆掉纱布后,会是怎样一副模样。

  但他可以确定的是,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是和经宇咎由自取。

  月魄失声尖叫个不停,季悠的面罩中露出的眼睛却分外镇定:“你眼睛怎么了?”

  和经宇的眼睛两角,都结着新鲜的血痂,使得他本就猩红的眼神更加渗人。

  “怎么了?”

  明明对季悠恨到极致,和经宇的表情语气却显得冷静又冷血。

  “怎么办呢,亲爱的喜欢圆眼睛,我做了,你却不喜欢了,扔下我了。那我当然要把它变回去啊!”

  和经宇调转刀尖,精准对着自己刚结痂的眼角,一刀切了下去。

  “看明白了吗?亲爱的,我给自己做了个开眼角手术,怎么,不喜欢吗?”

  “不喜欢也没事,明天,最多后天,它就结痂了,又变回亲爱的要的圆眼睛。可亲爱的不在我身边啊,我不喜欢啊,那我就切。它一愈合,我就切,一愈合,我就切!”

  伤口的痛楚就像导.火.索,终于引爆了和经宇的仇恨。他脸上淌下一行触目惊心的血泪,将染血的刀尖再次点在季悠面罩上。

  “所以,你希望我变成你的完美伴侣,也在脸上动刀?”季悠勾起一抹极具嘲讽的微笑,“可是你不是说过,我的脸是完美的么?”

  不知何时,他已经抬起手,白皙的食指勾住耳带,黑到极致的眼眸定定看着和经宇:“要不,你再看看?”

  这个动作让和经宇蓦然升起巨大的恐惧。时隔这么久,他和季悠之间相连的煞线早已消失,被压抑的理智也尽数归位。可仇恨和痴迷一样,都将一个人的双眼彻底蒙蔽。

  直到恐惧重新降临。

  他手里的刀蓦然划向季悠触碰耳带的手,锋利的刀刃泛着冷光,闪进季悠眼帘,令人眩目。

  那张丑陋而狰狞的脸,那把锐利的带着血色的刀……季悠眼中的一切忽然扭曲起来,拉伸成一道道圆弧,团聚成一个无比幽深的黑洞。

  不到一秒种的时间,被黑洞拉伸得无穷无尽,又好似眨眼都不到,便被吞没无踪。

  最后一丝意识停留在自己涌出鲜血的手臂上。

  他晕了过去。

  *

  鹅黄西服的男人冲进病房,逃命似的跑得飞快,引起一众病患和家属注目。

  更瞩目的在后面,一批人浩浩荡荡追进来,若非带头的是三四个交警,场面和古早港片有一拼。

  至于交警后头的人,都是季晖连磕带碰的倒霉车主罢了。

  季晖在一个病房门口忽然站住,抬头看清房号后,二话不说一脚踹开门,冲进直接给了病床边的陆文一拳。

  可惜即便偷袭,被打的陆文也纹丝未动。

  季晖正要再来一拳对称的,那拳头被稳稳捏住了。

  陆文神色平静:“别吵他,出去说。”

  季悠槽牙咬得咯吱作响,视线扫过另一边坐着的陆老爷子一帮人,冷哼一声,率先走出门外。

  陆文刚出来,整个人又扑上去一阵拳打脚踢。

  “干什么干什么,快停手!”

  那几个交警终于带着人追上了,抓人变成了劝架。好在又有两人急匆匆赶到,才让季悠压了压脾气。

  吴云鹏一手箍住季晖的腰,省得他再跟好斗猴子一样窜出去,一边跟交警问清楚情况,开口道:“他是我手头案子受害人的哥哥,还要配合调查,你们先带人回去。放心,有我在,他跑不了。他有钱,赔偿少不了,都能私了。”

  等交警带着车主们离开,吴云鹏才抓住季晖一直对陆文挥拳示威的手臂,头疼又无奈:“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想怎么着?不想知道发生啥事了?”

  “老鹏你到底站哪边的,帮那混蛋说话?!”

  “我哪边都不站,只站法理。”吴云鹏道,“从情理上,你也该谢谢陆文,是他从和经宇手里救下你弟。”

  “我呸!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老子在湖滨庄园有眼线!要不是那家伙硬要拉我弟去什么疗养院,他能碰上这档子事儿?”

  季晖说着又要往陆文身上扑,吴云鹏没辙,在腰上一抹,咔咔两声,干脆用手铐把他跟自己拷在一起。

  季晖瞪眼:“啥意思,你不抓他,抓我?当老子没见过手铐是吧,是谁今天早上还把我拷床头……”

  他最被堵住了。

  吴云鹏扫了眼忍笑的姚可可,脸色铁青。

  这姓季的真是啥话都往外说,也不分分场合!

  “可可。”吴云鹏清了清嗓子,从姚可可手里接过几张照片,“季晖,你看清楚了,想杀你弟的人已经死了,被十吨大货车撞得稀巴烂。”

  血肉模糊的照片终于让季晖消停下来,他盯着看了几秒,突然扶住吴云鹏的腰一阵干呕。

  他比出一个大拇指:“撞……呕……撞得好!”

  以外人的视角,这件案子很简单,一个突遭变故失心疯男人意图袭击路人,被陆文阻拦后,夺路而逃,过马路也不看车,正好碰到货车经过,车祸死亡。

  可谓现世报。

  季晖也好,陆文也罢,连吴云鹏和姚可可都是知道内情的人。两人这趟过来,就是和家属商量怎么结案的。

  在不把事情闹大这一点上,季晖倒是和陆文难得一致。

  吴云鹏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让姚可可按规定履行完程序,就打算离开。

  季晖一把拽住他:“丑媳妇不敢见公婆?我弟都伤成这样了,你也不寻思看一眼?”

  吴云鹏抽开袖子,低声:“注意场合!”

  “对啊队长,我也想看看渣男。”比起季悠的本名,姚可可更习惯用“是渣男哦”的直播ID称呼他。

  季晖不乐意了:“什么渣男,死的那个才是渣男!”

  甚至没发现自己无意中说漏了嘴,好在姚可可本就知情。

  但三人被陆文拦了下来。

  陆文脸上挂着被季晖留的彩,欲言又止:“我有话单独跟你说。”

  “谁他.妈要单独跟你说话!”

  “关于季悠的病!”

  陆文严肃的神色让季晖皱起眉,看向吴云鹏:“你们先别进去,在这等我。”

  话落,主动扯起陆文的袖子走到一边,气势汹汹地揪住陆文衣领:“不是说就被刀划了一下胳膊,你他.妈没说实话?!”

  相识二十多年,陆文头一次任凭他这么放肆,神色凝重:“他晕倒了,你应该知道,不是第一次。”

  季晖立刻想起带人围攻陆家的那一晚,手不觉松开:“什么意思?又晕倒了?检查了吗,报告呢?”

  没等陆文应声,又一勾拳砸向对方脸颊。

  “陆文,我他.妈让你送他去医院了吧?!你他.妈的非要把他锁在家里,这下好了,我弟要是有个轻重,老子立马把你丫剁了送去喂狗!”

  就跟先前一样,陆文依旧没躲,稳稳挨下这一拳。

  甚至连脑袋都没偏移半分。

  他的语调很安静,可就是这分安静,让季晖升起极其不祥的预感。

  “各项检查都做过一遍,正式报告还没出来,但医生说生理结构没发现异常。若频繁发生晕厥,可能是一种很罕见的病——生理性解离症。”

  “什么玩意儿,你他.妈能不能说人话……”依旧脏字连篇,可季晖的怒气已然消失。

  据他所知,这家医院的股东之一,就是陆氏集团产业基金。作为医院的半个老板,陆文说检查都做过,那就确实是做过了。给出初步诊断的医生,也必然是顶尖专家。

  “通常的解离症都是指精神疾病,生理性解离……你应该知道脑死亡?”

  “你说我弟脑死亡?!”

  陆文摇头:“生理性解离和脑死亡正好相反,大脑活着,身体随时存在死亡的风险。简单来说,因为不明原因,心脏,器官,身体里所有的零部件,都有可能突然坏死,而且不是局部,牵一发动全身,是全系统性的风险。”

  季晖仿佛听着天方夜谭:“那不就是癌症?心脏病?器官衰竭?”

  “不是癌症,不是心脏病,也不是器官衰竭……”忽然间,陆文语气中透出深深的疲惫,可他脑子里某根弦还紧紧绷着,“最终诊断和治疗方案没出来之前,不管碰到什么事,都不要惊动他。”

  “对他来说,现在只有医院里是安全的。”

  准确而言,只是相对安全。

  这时,一道短促的惊叫传了过来。两人一惊,同时往病房跑去,只见病房里乱成了一锅粥。

  两个年轻女孩一个趴在病床上,试图遮挡什么,另一个挥舞着凳子,拼命驱赶着其他人。混乱中,陆老爷子和张姨等人只当她们想伤害小悠,举着拐杖之类的物件还击,可拿凳子的女孩任凭身上挨了好多下,也不肯作罢。

  见季晖冲进门,她忙忍痛叫道:“晖总!快,快把他们赶出去,小悠没戴面罩!”

  *

  “……为什么不能露脸?”

  “小悠,小悠有社交恐惧症,最怕别人看到他的脸。”

  “他现在昏迷,也会社交恐惧?再说,卓维薪,於蒙,和经宇,谁没见过他的脸,这个理由不成立。”

  “……可这是真的,你也看到了,小悠一天到晚都戴着面罩啊!”

  “……”

  断断续续的对话声中,季悠掀开一丝眼缝。

  他只觉身体沉得要命,可脑子却轻飘飘地,神思恍惚。

  [小,月魄……在吗……]

  先有和经宇的惊吓,后有季悠再次莫名其妙晕厥,月魄一直提心吊胆地不敢入睡。

  [月神大人你终于醒啦!吓死我了呜呜呜,他们说你生了什么解离症,好像是绝症,我整个魄都傻了……]

  [开,姻缘眼……]

  月魄还没反应过来,他又重复了一遍:[姻缘眼……]

  光线炽亮的病房顿时黯淡下来,一根根飞舞的红线如天女散花般交织在空中。季悠努力集中涣散的焦距,一道晕开颜色的红线渐渐清晰起来。

  距离如此之近,似乎紧贴着他的眼睫。

  毫无疑问,这根红线生于他的情痣。

  那把刀向自己挥斩过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传说中人之将死才会看到的临终画面。那副铺满翠绿竹林背景的画面里,坐姿笔直的黑袍男子指尖捏着一颗黑玉棋子,对他浅笑。

  男子薄唇微张,明明没有动作,没有声音,可季悠仿佛听到了他已经说出口,或即将说出口的话。

  让你三子。他说。

  季悠盯着近在咫尺的红线,视线顺着它一点点偏移,不用转动脑袋,就看到了那个点——一根红线的断点,或者说,两根红线尚未完全相连的连接点。

  剧情崩坏……

  果然,根源就在于他自己。

  [小月魄,我的面罩……是不是没了。]

  月魄沉默片刻,最终没有选择隐瞒,只是安慰道:[小美好像要了个口罩给大人戴上了。月神大人别着急,看到你脸的人不多,而且听动静,没感觉他们有多大反应,可能桃花煞已经没那么可怕了,应该……应该也不会影响太多功德吧。]

  光线昏暗,季悠看不清,它却看得真真的。那些纵横交错的红线附近,有一根根细如蛛丝的黑色煞线,有些正在成形,有些正在涣散。

  庄园里的人,医院的人,警察局的人……

  它甚至不用内观,都能察觉到,桃花煞正在一点点膨胀。

  这是功德损伤的铁证,就是不知月神大人在这么虚弱的状态下,能不能感受得到。

  眼前一黑,季悠的眼睛又阖上了。

  书界崩溃,煞气逆袭,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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